大靖国的这任皇帝,在人们眼中从来都是个酒色之徒,只要没什么大事,都是只管行酒作乐,不睬政务的。
而这也得多亏这批臣子们,尽是些胆怯之辈,有心无力,偶有一两个上谏的,被驳回了以后便打消了积极性,于是平日里君臣竟倒也算是和睦。
也是,反正头上还有个掌权国,有什么大事掌权国自会出面,只可惜这次连年灾害,瘟疫横行,掌权国放弃他们了,他们才开始感到惶惶不安。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敢站出来给他们搏一把的机会的人。”
饶是谁,也决计不会想到,说这话的会是那个他们曾经所谓的青楼女子。这话一出自然是哄然一片笑声。
敬神大典后,靖帝还要带着司灵神到皇城附近游行,让子民瞻仰瞻仰神仙仪容,也为了更稳定民心,让子民们更加心悦诚服于他。
而昼离这位司灵神,端着那一顶大钗冠,觉得不是很行,云央叹了口气,上前手把手给她盘好头发,将发饰一个一个戴好。
“不想上神竟然连盘发也不会。”
“以往都是御风给我盘的,御风不在,我便随手绾一绾就好了,反正也没人在乎这个。”
“在人界,身份与仪容是要相配的,否则你便驾驭不了这职位。”
说到职位,她便想起那个国师——童一升。到头来,她以为的平凡之家,最是美好祥和的地方,原来也不过是一场利用,与欺骗,是他们一家拿来得道高升的筹码罢了。与云央一样,到头来,她们什么都没得到,依旧是孤身一人。
“云央,孤身一人,你觉得孤单吗?”
云央顿了顿。
“没想过。”
“那,支撑你活到现在的,只有仇恨吗?”
“不,不算是仇恨。更多的,是信念。我想要一个理想的地方,可以让我栖息,安眠的地方,我便要亲手去打造,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
“你真是个……太要强的人。”
镜子里的云央看起来更像是个守护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入谷底的遭遇并不能使她意识到自己多弱小,多无助,多楚楚可怜,更不能摧毁她的意志。反而,她在绝望中活生生挖出了希望,并且把它放大,再放大,照亮她的路,和心。
一身的锦衣华服叫昼离觉得十分不自在,还不如平时穿的那一身轻轻松松的,敬神大典也没见搞这些名堂,倒真真是游行啊。打扮的金碧辉煌得跟个菩萨似的,巧的是,连额间那朵莲也是金色的。一路上叫百姓那个观摩呀,简直就像是看稀有动物,刚开始还拜一拜,后来直接研究上了。
“云央啊,咱们这个一般多长时间啊?”
云央作为最为尊贵的侍奉婢女自然是受到了昼离的邀请同坐在大步辇上,被几个壮汉一路从宫里抬到皇城街道。
“一般的话,会绕着皇城最里围走上一遭,估摸着也就三四个时辰吧。”
三四个?!时辰!!!
昼离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抓着云央的手,咬了咬唇,欲哭无泪。
“那么久,这些宫人们得多累啊!”
云央便笑着拍了拍她手道。
“那是一般的杂耍游行,便要走完一周。皇帝陛下向来懒的,也就走个把时辰便回了。”
“你又耍我啊?你怎么跟那个……算了!”
想起那个九昀,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便不再说的出口了。要怪只能怪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罢了。
“哎呀!那是我女儿啊!云央啊!”
突然有个妇人在昼离的步辇前拦了,望着她身旁的云央眼里充满着欣喜。
“云央啊!你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把娘亲也接进宫里去吧?娘亲也可以帮你做点杂事的呀!”
却看云央脸色突变,极不耐烦地对着步辇旁侧的护卫耳语几句。护卫便直接将那妇人拉开了。
“云央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啊?娘亲手把手将你拉扯到这么大,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啊?这样如何对得起司灵大神对你的青眼相看呀?……”
那妇人便一个没完没了地哭诉,一边在人群中追赶步辇,一边大声控诉着,生怕哪个人耳朵不好使,没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司灵神大人,陛下那边问您这边是否能够处理?”
昼离指了指自己鼻子,满脸问号,看着来的这公公不知道该说什么,摆了摆手。
“带回竹离轩去!”
“不行!”
出言阻止的却是云央。
“她太能惹是非了,不能带回去。”
昼离还是头一次听见如此评价自己娘亲的,转头对那公公。
“先在竹离轩找个地方让她休息,找两个宫女看着她。”
“是。”
且不说云央有多讨厌这个所谓的娘亲,这个娘亲也确实会在后面的事情里带来许多麻烦,云央简直不敢想象,多了这个娘亲,事情会被搅乱到什么地步。
回到竹离轩后,昼离却没再问那妇人的事,只是在火盆上架起许多跟木枝,拿一根长长的铁签,串着一只兔子翻来覆去地烤,烤得极其认真,却把殿里搞得乌烟瘴气,熏跑了一众宫人。
“我可是让苏姑姑帮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只肥兔子,等我烤好了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云央在一些小物件上刻着一些字,刻得入神,便一点也不觉得不适,只是听见昼离说烤兔子给她吃,才仓促回两句,语气也是十分平淡。
“嗯,好。我也想尝尝,神仙烤的兔子,是不是比我们这些凡人烤的好吃。”
灵之便皱了皱圆圆的肚皮,不满地蹦到她脑袋上,使劲儿蹦跶,好似这样就能弄疼她似的。
“啧啧啧。在家国大事上,认真的女人真是可怕。”
昼离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刻着那些小物件,她看了,无非就是写的一些拉拢各路大臣的话,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那些大臣真的会因为这种儿戏般的东西,轻易信服于她?
痴傻。
虽说有句话叫事在人为,可这有点过于欺骗她的智商了吧?天大地大,不如吃好吃的事儿大。
那位摇着脑袋的上神,刚一往摇椅后面靠,脚便顺势搭上了火盆。
“嘭——”的一声,火盆一下子翻了个身,那只烤兔子也一下子飞出了老远。
某位上神要不是反应够快、脚缩得够快,估计一会吃到的该是烤上神蹄子了。一旁的云央却终于被吸引过来了,看着她那样子不禁笑开了。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位神尊就算是看见你失忆了,也要粘着你说你喜欢他了。”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是在夸我?”
“皇帝陛下到——”
云央闻声,立马将物件都收了起来,又开始收拾昼离身前的烂摊子。
这皇帝陛下人还没进来,声势倒是蛮大。
“怎么回事?竹离轩为何搞得如此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宫人呢?都愣在外面干什么?”
“没事儿!云央会收拾好的!”
提到云央时,昼离特意扯大了嗓门儿,摇着摇椅乐呵地吃着小吃,看着云央在眼前收拾得有条不紊。
靖帝进来见了,便觉得也不过如此,到了神仙面前,锐气也没了,还不过是个普通下人。回头唤了身边的公公端着美酒吃食上来。
“今日大靖的疫情算是完全解除了,昼离姑娘功不可没,孤听闻昼离姑娘爱吃些小食,便搜罗了一些,再配上美酒,过来与昼离姑娘同饮。对了,还有这香料,是香虞城特产的,味道很好闻,正巧这殿里今日浊气不堪。”
说罢,便示意宫人立刻点上。
云央自始至终低着头,收拾完便退到了昼离身后去。
“那便谢啦!”
“人界比不得仙界,昼离姑娘不介意便很好了。”
靖帝也毫不客气,自己叫人立马在昼离的摇椅旁边设了案几与座椅,坐了过去。
“这一杯,孤代大靖子民,敬司灵神,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昼离接过酒,看着那满满的一杯,双眼无神,一口气憋了好长时间,才吐出几个字道。
“那个……我不喝酒。”
靖帝愣了愣,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饶是谁,皇帝敬她,都不敢说个不字,她倒好,说的就跟我不喜欢吃萝卜似的。他靖帝是谁?从来没谁敢拂逆啊?这种情况简直是头一次遇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昼离掐了块儿糕点往靖帝手里的酒杯上一碰。
“干?”
云央在后面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收到靖帝一记刀眼立时转过脸望着窗外。
“是孤想的不周到,竟不知昼离姑娘不沾酒,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我只是不想跟你喝。
传说中皇帝敬女人的酒,多半都是想睡你,而你接了这杯酒,就是同意了?况且这皇帝色名在外,可不好说。
“不知昼离姑娘打算在人界停留多久,可否多留些时日让我百姓瞻仰瞻仰?”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说要走呢?这是赤果果要赶人的意思了吗?利用完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