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园前堂大厅。
张秀山坐在上座,左下手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断水阁阁主柳向文、金王教左使者李政和柳向文的二叔柳双升,他们三人的后面还站着十几个断水阁的长老弟子。
三人对面坐着的,是张秀山的次子张梅瑞。
柳向舞绝食明志,以死相逼,柳向文无可奈何,他心疼妹妹错付了真情,被负心汉辜负;又对妹妹的遭遇感到委屈和不甘。他看到柳向舞心丧若死、痴情执着的样子,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把张梅琮千刀万剐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爆发了,于是他带着家中的长辈气势汹汹来青园讨个公道。
那这又和金王教左使者李政有什么关系呢?原来,他和张梅琮的生父张秀寒乃是知交好友,当年受了苏氏的请托,做了这桩婚事的媒人。如今这桩婚约变成了一个烂摊子,他这个媒人难辞其咎,柳向文在来青园的路上,顺路就把他给带上了。
断水阁前来兴师问罪,张秀山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柳向文说什么,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把柳向文一行人请到了前堂大厅以后,赶紧派人去叫苏氏和路钟灵过来,今天无论是个什么结果,都跟他张秀山没关系。
苏氏和路家姐妹姗姗来迟。
张秀山着重留意了两眼路毓秀,他知道路毓秀刚刚抵达青园,和她姐姐才团聚了一小会儿。看着路毓秀眼带凶芒的样子,张秀山心中一亮:待会儿说不定有好戏看了。
路钟灵给张秀山施了一礼:“拜见公爹!”
“哼!”柳向文拍案,怒视着路钟灵。
路毓秀身子一挺,挑衅道:“你哼什么?不会说话呀!”
路钟灵拉了一下妹妹,路毓秀看了看姐姐,不情不愿地对张秀山施了一个男子所用的拱手礼:“晚辈路毓秀见过张掌门。”
张秀山面带笑意地回了两句,然后对苏氏道:“夫人,柳家来人讨说法了,你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苏氏反唇相讥道:“当日儿媳进门你是点了头的,也是你和儿媳立下的文书字据,不是应该你给柳家一个交代吗?”
张秀山反驳道:“夫人此言差矣。当年可是你请托了金王教的李左使保媒,之后大郎逃婚,我是赞同解除婚约的,可是你偏说要等一等,就一直等到了现在。倘若当时听我的,早点儿解除了婚约,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处境?”
苏氏语塞,鄙夷地看了张秀山两眼,然后转身面向柳向文,歉声道:“柳阁主,对于我儿当年的所作所为,老身深表歉意。柳阁主此番想要个什么交代,只要是老身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柳向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板着脸,张秀山和苏氏的推诿扯皮,他听在耳里厌恶之极,对苏氏冷言道:“张梅琮呢?叫他出来!”
苏氏回道:“他回来的时候身受重伤,至今昏迷未醒,怕是不能出来见你。”
“至今未醒?”柳向文有些诧异,“据我所知,他回来已经一月有余了吧!多么重的伤能至于这样?苏伯母莫不是想要搪塞于我,不肯叫他出来吧?”
苏氏忧心道:“不瞒柳阁主,情况确实如此,药王柳壶如今也在青园给我儿治伤,你若不信,我把药王请出来,你一问便知。”
柳向文狐疑地看着苏氏,又转而看看路钟灵,沉声道:“他有药王和灵秀堂一起搭救,又有贵派的地脉灵穴辅助,真的就能至今不醒?”
路毓秀不耐烦地走上前,猛地一拍柳向文旁边的茶案,大声嚷道:“疑神疑鬼,婆婆妈妈的,真是不痛快!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姐夫,倘若他真的清醒着,我路毓秀给你磕一百个头,可如果他真的昏迷不醒,你就给我磕一百个头!走,现在你就跟我去!走!”路毓秀不由分说,一把拽住柳向文的胳膊,拉拉扯扯地就要带他去见张梅琮。
“我信了,你放手!”柳向文神情不悦地挣开。
路钟灵轻轻地招手:“小妹回来,不要为难柳阁主。”路毓秀回到姐姐身边。
柳向文道:“张掌门,苏伯母,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问问二位长辈,你我两家婚约未废,我妹妹更是痴情不改,至今还等着他张梅琮。你们为何不问过我们,就让他娶了别的女人?你们要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张秀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坐在上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苏氏歉声道:“当日我儿情势危急,必须得依靠路钟灵才能成活,让她进门是顺理成章的。老身知道这件事做得对不起你们,柳阁主想要什么公道,只要是老身力所能及的,我绝对没有二话。”
柳向文看了苏氏片刻,而后又看向路钟灵,冷着脸沉声道:“路姑娘,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路钟灵垂首道:“此事自有公爹和婆母做主,妾身不便插嘴。”
“哦?”柳向文轻轻一笑,“有二位长辈做主,路姑娘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吗?”
路钟灵道:“柳阁主误会了,妾身牵涉其中,立场尴尬,不便发表意见让公爹和婆母为难。”
柳向文道:“可是我想问问路姑娘,你当初和张梅琮在一起的时候,知不知道他有婚约在身?”
路钟灵淡淡地道:“知道。”
柳向文冷笑了一声,“我妹妹和张梅琮是遵从了父母之命,走过三书六礼的,虽然他们最后没有拜过堂,但是我妹妹也可以算是张梅琮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你明知道他有妻子,还要和他在一起,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路钟灵神情淡淡,低眉不语。张秀山突然有些好奇,她是怎么修炼出这份定力的?
路毓秀气冲冲地迈上一步,威胁道:“你敢再说下去?”
柳向文轻蔑一笑,怒道:“怎么?你姐姐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我还不能说一说吗?就算你能堵住了我的口,你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吗?”
路毓秀气急,正要发作,路钟灵按住了她的肩膀,路毓秀回首急道:“姐姐!”
路钟灵对妹妹轻轻摇头,然后对柳向文道:“柳阁主所言不差,姑且算是我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
路毓秀更是担心不已:“姐姐,你怕他干什么?”
路钟灵微微一笑,轻轻道:“我不是怕他,你先安静地听着。”路毓秀拗不过,只好气呼呼地站到一旁。
路钟灵又对柳向文道:“我与夫君两情相悦,情不自禁,若被世人唾弃,我也心甘情愿。如今我和夫君已经不分彼此,不能分离,还望柳阁主和令妹能够成全。”
柳向文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大怒道:“成全了你们,谁又成全我妹妹呢?她痴等二百余年,虚耗光阴,被世人耻笑也不改初衷,难道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等来的就是你所谓的不分彼此,你所谓的不能分离?”
“妾身惭愧,愿意补偿贵阁和令妹,柳阁主但有任何条件,妾身自当全力满足。”路钟灵颔首低眉,无比诚恳地道。
路毓秀突然明白了,这柳向文先是斥责苏氏不守婚约,后又讽刺姐姐不知廉耻,以道德名声约束她们两个,逼她们惭愧低头,让她们两个做出承诺,然后柳向文就可以尽情的狮子大开口了。
路毓秀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直勾勾地盯着柳向文,只等着他说出条件。
柳向文蓦得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苏氏道:“苏伯母刚才说的话可还算数吧?”
苏氏点头:“自然算数!”
“好!”柳向文挺直了身体,“我有三个选择给你们。第一,张梅琮绝情负义,我要他以死谢罪!”
苏氏急道:“不可!”
柳向文继续道:“苏伯母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妹妹痴情苦恋,也会随他殉情。到时候把她和张梅琮葬在一起,也算圆了她的心愿。”
苏氏更急:“那也不可!”
“第二,我妹妹和张梅琮的婚约照旧,等他痊愈以后,仍然迎娶我妹妹为妻。而路姑娘,”柳向文看向路钟灵,“你回你的灵秀谷去,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带走也行,留在青园也可。倘若留在青园,我妹妹会对他视若己出,绝不会亏待了他。”
苏氏迟疑地看向路钟灵,路钟灵神情淡淡,不知喜怒,苏氏问道:“第三个选择呢?”
柳向文也看着路钟灵,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第三,还是婚约照旧,张梅琮迎娶我妹妹为妻。而路姑娘可以留在青园,但是,我妹妹为妻,你为妾。”
路毓秀忍无可忍,怒不可遏,胳膊一甩,手上出现一条玄黑软鞭,手腕一送,“嗖”得一声,鞭尾直接击向柳向文的面门。
柳向文大惊失色,连忙张开双手挡住了面门。
“啪”得一声巨响,鞭尾直接打在柳向文的掌心,柳向文惨叫一声,倒飞而起。
鞭身激起的气浪荡开,众人纷纷躲避,只听“噼啪咔嚓”,大厅内的桌椅板凳全都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