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毓秀眼前一亮,明白了张梅瑜的心情。
当初张梅瑜在大婚前夜逃婚离家,不顾一切地来找路毓秀,而那个时候路毓秀根本没有对他表示过心意,他就那么冲动地来了,完全没有考虑其他,当时他心中只有无比强烈、无比火热的爱意。
在灵秀谷、青园、连秋堂三方人员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对一个横眉冷眼的女子,一个凶狠强悍的女子,一个恨他家族入骨的女子,说出了心中之爱。
那种奋不顾身、不惜一切的冲动,那种遵从真心、抗拒压力的勇敢,那种失去理智、随心所欲的盲目,在爱情面前,是那么珍贵,那么迷人,那么美好。
张梅瑜是个温静淡泊的人,但他的心底深处永远都燃着一簇熊熊烈火,一旦火起,便是惊天动地。
爱情不需要理智。
就像路钟灵对张梅琮,同样爱得冲动,爱得勇敢,爱得盲目,爱得没有理智,明知道他早已身败名裂,明知道他早已定下婚约,明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属,明知道他家中犹如龙潭虎穴,那个高傲自持的女子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在断水阁打上门的时候,她仍旧坚持着心中之爱,丝毫不肯退让。
想和我抢男人,就拿命来抢!
她就在青园、断水阁、金王教左使面前,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路毓秀又想起了当初姐妹重逢,自己说姐姐的爱情盲目时,姐姐说的那句话:“等你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你也会跟我一样盲目的,而且,你会比我更盲目,不信咱们就打个赌。”
当时自己心虚,回了姐姐一句“无聊”,可是不幸被姐姐言中,自己真的比姐姐还要盲目,还要失去理智。
心中的担心、忧愁、纠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路毓秀吐出一口气,走到凉亭中,与丈夫并肩而立,对着瀑布大声道:“真不愧是姐姐的儿子。”然后,她放声大笑,狂放不羁。
张梅瑜满怀爱意地看着妻子,问道:“你想明白了?”
路毓秀开怀道:“嗯!让那些纠结和理智都见鬼去吧!这才是姐姐的儿子!姐姐的儿子就该是这样!”
张梅瑜摇头道:“不,你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路毓秀诧异无比,疑惑不解。
张梅瑜负手而立,昂首挺胸,这一刻,路毓秀感觉丈夫有了一种“胸藏万甲兵,指点天下事”的豪迈气度,只听张梅瑜说道:
“云景少年老成,稳妥持重,缺了锐意进取的少年意气,如此性情,做个持盈守成的主君绰绰有余,但若想建功立业、扩张开拓,却是十分欠缺。云景志向高远,就必须有勇往直前、无所顾忌的冲劲,今夜他抛却理智、抛却顾虑,凭的就是一份少年意气。此为其一。
“其二,云景被物事人情所迷惑,被理智规矩所匡束,失了真心,失了真正的仁道。
“云景行仁恕,却不知何为真正的仁恕。格先本性奸恶,到死也不可能改变,云景惑于受业之情,以德报怨,却让格先以为他软弱可欺,好在他已醒悟,以霹雳手段震慑格先;
“在孟德青一事上,孔善琉错得明确,错得离谱,断不该是儒门弟子所为,也要被医家弟子不齿。但是云景被物事人情所迷惑,只想寻回绿萝,不愿插手旁事,这岂是仁义之举?与世无争,不等于无所作为。把此事公之于众又如何?怕招致儒门仇恨?他把儒门想的太简单了。儒门若真是如此,岂能执天下仙道牛耳?岂能执掌天下文教?
“说回他和素纤的事。素纤与云景年岁相当,青梅竹马,自幼都是多病多灾,同病相怜,素纤岂会不知云景之苦?可是素纤仍然倾诉衷肠,自荐枕席,说明她已情根深种,而素纤生性高洁,绝非滥情之人,断不会移情别恋。
“云景早该明白这些,但他担心病体,又坚守理智,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真意。素纤情衷无定,孤苦痴恋,以后怨气难消,爱之越深便会恨之越切。云景不想辜负了素纤的青春,却要辜负两个人的人生。
“他能直面真心,随心而动,才能学会真正的仁义之道。”
路毓秀听着丈夫的长篇大论,只感觉是真知灼见,大开眼界,眼睛越来越亮,脸上越来越喜,情不自禁地道:“难怪你说云景脱胎换骨了。”
张梅瑜侃侃道:“这两点仍是肤浅之变化,算不得脱胎换骨,真正的脱胎换骨,是其三。”
路毓秀道:“其三是什么?”
张梅瑜肃然道:“你认为云景最大的缺陷是什么?”
路毓秀面有黯淡之色,淡淡地道:“自然是他的身体。”
“没错,就是他的身体。”张梅瑜肯定道,“体为心之所寄,性之所依,一个人的心性往往受其身体的影响最深。男子身体强壮,故而男子多阳刚之气、勇武之力;女子身体柔弱,故而女子多阴柔之气、娇媚之态。少年多气盛,中年多稳重,老年多瞻顾,这也是随着身体状态的变化而变化。此为天地之理,自然之律。
“云景自幼被你教养长大,还有爷爷在旁影响,你们两个一个凶狠,一个霸道,但最终云景的性格却跟你们两个完全不像,倒像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而像他母亲也只像了一半,另一半的豪气和雄阔未在他身上体现,这是为什么?”
“啊,为什么?”路毓秀随声附和。
“因为他身子弱,所以他养成的性格之中多是柔软的方面,少是刚硬的方面。他没有强壮的身体支撑他的雄心壮志,没有强壮的身体让他有所依仗。因为身体弱,他多理智而少冲动,多思考而少莽撞,很多事情不敢想,也不敢做。
“孔善琉打上门来,你二话不说便要杀了他,你以为云景不想吗?他想,可是他做不到,所以他才要思考,以智慧去解决问题。这在别人身上不是坏事,但在云景身上就成了桎梏。这不是他主动形成的性格,而是受身体所限,只能形成这样的性格。这样的性格会限制他,让他少了很多可能,能够以力破局的事情,他也会想着以智破局,最终可能事倍功半,弄巧成拙。
“身体病弱已成了云景的心障,成了他以后最大的镣铐。云景若想有真正的进步,就必须突破自己的心障,让心性不受身体所限,他没有强大的力量,但他可以借助强大的力量。如此,才能真正的做到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前程无限。”
路毓秀道:“所以云景今夜是突破了这个心障,克服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张梅瑜哈哈笑道:“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云景今夜能在女人身上纵横驰骋,以后便能在天下纵横驰骋。”
路毓秀俏脸一红,啐道:“去你的,有你这么比的吗?你还有个长辈样儿吗?”
张梅瑜揶揄道:“哈!光我说,是谁要听自己侄子墙根的?”
“你再说,你再说!”路毓秀粉拳急打,面红耳赤,说不尽的娇俏可爱。
张梅瑜大振夫纲,手臂一圈,把爱妻搂进怀中,大嘴迅速地覆在爱妻的樱桃小口上,霸道贪婪地索取着爱意。
路毓秀只挣扎了两下,便如雪狮子化水,瘫软在丈夫的怀里,轻启牙关,主动迎合,瞬间迷醉在撩人的月色下。
当空一轮月,亭下一双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唇瓣儿分开,娇喘连连。
“回去,要女儿。”路毓秀眼眸似刀。
张梅瑜连忙道:“慢着慢着,你先消消火,我还有话要说。”
路毓秀离开丈夫强壮有力的怀抱,往旁边踏出几步,带着水汽的微风徐徐铺面,火慢慢熄灭。
“你说吧。”路毓秀道。
张梅瑜道:“云景今夜生了少年意气,明了真心真意,破了心之魔障,但这脱胎换骨之法实在是旁门左道,也是偶然凑巧,终究走的不是正途,根基不牢。所谓美人膝,英雄冢,若是不能让他及时明白,怕是这刚生出的一点苗头,就要消弭在恩爱缠绵中了,所以你明天要把我说的这几点明明白白地告诉云景,让他确切地知道自己今夜得到的,可不只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路毓秀纳闷道:“为什么不是你去告诉他?”
张梅瑜道:“你侄子未定婚约就都把素纤给要了,你不得给素纤一个名分吗?所以你还得把素纤也叫上,跟她点明了不可痴缠云景。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在场呢?”
路毓秀犯起了难,道:“可你知道素纤的身份,那方显哲能答应吗?我是不能拿这件事把素纤强留下来的。”
张梅瑜呵呵笑道:“他不答应是他的事,但是你不能装聋作哑。给了素纤正式的名分,素纤才能去跟他父亲抗争。而且,如果素纤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方显哲还能不答应吗?”
路毓秀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觉得,云景有了素纤,还会再要绿萝吗?”
“一个素纤就够云景受的了,你还是给绿萝另寻良配吧,好在绿萝那丫头傻乎乎的,现在还不懂男女情爱。”
路毓秀想了想,默许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