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逃走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回到汤城。
在得知多目确已化为灰尘的消息后,人们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聚在一起,望着满地的废墟,心中尽皆嗟叹。
静叶将人众相之书上缺少的六个字符补全,递还给小诺,小诺接过了,对书里的古兰说道:“静叶已经写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一团红雾即刻在书中弥散开来,古兰的身影随后便在红雾中出现。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散漫,不过因为在打败多目噩这件事上,他发挥的作用不可或缺,所以散漫的脸上,这时便多了几分意气风华的笑意。
“人众相之书,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理解。”他放松心情的吹嘘,脸上笑得格外灿烂,“说白了,就是排列字符的艺术,只要通晓其中道理,基本上就可以随意改写现实了。”
小诺却没把这句话当成放松心情的玩笑话,浮木的死一直让他自责,这时心有所动,也为古兰的新领悟感到高兴,那么他自己的心中所想,古兰定会不遗余力的帮他实现,于是笑道:“太好了,那么就让浮木活过来吧?”
古兰的笑容僵硬了,就好像大话被人当众揭穿一样,显得很尴尬,于是解释道:“人死不可复生,如果破例了,那么更多人不是都想活过来了?会让我们的大地更拥挤,所以还是别有这种想法了吧?”
这时几个士兵从他们面前匆匆跑过,嘴里呼唤着,“队长,队长!”
古兰转过头去,见那边已经有十来个人蹲在霍元乙身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试图唤醒他。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关切而焦虑的神色。
古兰和小诺对望一眼,也跟了过去。
霍元乙的身体微微一动,像是对众人的呼唤有了回应,接着那积聚着痛苦的眼睛就睁开了,见部下们一个个喜极而泣,道:“你们都在这里,那就表示我们已经赢了?”
古兰笑道:“那是自然,有谁能撇开字符的关联呢?思想雕琢现实,字符就是雕琢的工具之一。”
霍元乙在部下的搀扶下慢慢站起,以最诚恳的语气向古兰表达心中的感激,“你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候出手相助,我真的很感谢你。”
接着他转向小诺,“还有你,小兄弟。你们两位,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我们会永远记住你们,一生都感激不尽。”
其他人随即以尊敬的目光凝视着两人,并送上掌声。古兰心安理得的接受。小诺看了一会,脸上也随即露出笑容。他当初为收回双脚,不得不尽心尽力,一路拼杀过来,竟然还收获了他们的敬意,倒也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掌声过后,八个百合中的两个,移动上来,一个手里拿着一条嫩绿草茎编织的草绳,上面有几朵浅淡小花,为一条绿中点缀起半分华彩。她们举起手,将两条草绳分别挂在小诺和古兰的脖子上,以示敬意。
静叶解释道:“这是百合在回来途中编的,因为不少花朵被火烧了,所以鲜花难寻。不过即使如此,也难不倒百合编织百花项链的决心,她去劣选优,终于把它们编了出来。即使完成度不高,但我们对你们的敬意,却是如五颜六色的花儿般那样点缀在上面的。”
古兰微微一笑,他把这当成了离别的礼物,问站在旁边的小诺道:“你认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小诺的注意力从百花项链中转移出来。
“这一梦境之旅,你应该收获了不少东西了吧!像人生的阅历,武学招式之类的。我是说,寻宝而归,我们应该回去了。”古兰提醒说。
霍元乙忙道:“这么快就走了?至少要等到我们报答了你们的相助之恩呀!”
古兰谢过他的好意,“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来得匆忙,去时也很快。”说到这里,他的手上多了一本书,“对了,这是人众相之书,应该归你们来保管。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书上的字符,关系着你们世界的命运。不到迫不得已,一定不要修改,不然动摇了命数,多目噩之类的魔物又将乘虚而入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书交给霍元乙。
霍元乙能感受到这本书的份量,明白了自身的使命所在,他以死的决心宣誓道:“放心吧!就算我拼掉性命不要,也是一定要看好它。”
古兰微微一笑,算是对霍元乙的勉励,他看着小诺,道:“你还有什么事向他们说?说了我们就一起走吧!”
众人的视线同时聚焦在小诺脸上,等着他发言。
小诺眨眨眼,道:“没什么事要说。”
当他的目光落在周围的废墟上时,随口补充一句道:“希望你们这里快点回到以前的样子,有房子,有树木,还有草和花。”
霍元乙笑道:“会的,不出半年,房子会重新盖好,花草树木将再次扎根于此,一片生机盎然,朝气蓬勃,再次成为我们的城市。”
小诺点点头,看了百合一眼,随后转身,跟在古兰身后,逐渐远去,融入奶茶色的天幕里。
静叶望着古兰消失的方向,忽然问道:“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
越过几座云山,跨过几处雾海,小诺随着古兰来到了一处盘桓于云海上的廊桥上。
这廊桥千曲百折,通体由云雾凝聚,虽没有石头建筑的棱角分明,却有柔软棉花的饱满缠绵。廊桥的栏杆齐腰高,凭栏远望,能看见曲折廊桥的正中,环抱着一座同样由云层凝集的八角云亭。
八角云亭下,站着一个女生,女生穿一身白,白卫衣,白短裙,白长腿袜,仅有头发乌黑,顺直垂到腰后,黑白分明,是秀美的又一次体现。再细看,会发现这背影略显纤小,表明女生年龄可能不大,但这身段却已有窈窕婀娜,正是含苞待放的豆蔻年华,欲待朝露滋润的含羞娇花。此处风景固然美,但女生的出现,则是妙笔再生花的点睛之处。
一见此女生,古兰的心思就全在她身上了,他走得很快,却悄无声息。小诺是第一次见他行动如此快速,想开口问他,不知怎的却又没开口。
古兰也一直没开口,但那女生就像有感应似的,等到古兰经过她身边时,便随着古兰的节奏——也可能是古兰随着她的节奏,彼此的动作可谓心意相通,一齐坐在了云亭下。
两人远眺远方,还是没有言语交流,好似成为了一体。这时女生取出了一根精致的袖管,管口向天空一指,里面射出一颗烟花,这烟花绽放开来,成为了两个五颜六色的绚烂字体随着烟花的爆炸逐渐消散,那两个字是:
“在吗?”
古兰也取出相同的袖管,对天一放,空中同便现出一字:“在。”
女生又一点,“现在有空吗?在做什么?”
古兰随即回应,“有空,没做什么。”
“刚刚怎么样?”女生问。
“什么刚刚?”
“就是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她解释。
“还可以,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要是有下一次,我就带你一起去。”
“是吗?那我们可约定了。”女生发出一声浅笑,接着袖管向天空一点。
“嗯。那你刚刚怎么样呢?”
“挺无聊的。”女生回答。
“现在应该不无聊了。”
“有你在,情况当然不一样了。”女生将袖管向天空一点。
两人就这样用烟花的方式闲话,又过了五六分钟,小诺站在他们身后,发现自己很难插进去一句话。
又过了一阵,也许是袖管内没火药了,两人才停下来。小诺歪过身去,把古兰手里的袖管拿过来,放在眼前看。
“感觉这东西通体都是秘密?无论不能跟人说话,还是想和成群的人说话,你可能都想需要它。”古兰感觉这句话有笑点,他说是说给小诺听的,眼睛却看着女生,看她有没有因这句话嫣然一笑。
女生果然嫣然一笑了,不过都笑向了小诺,她打量了小诺一会,平静而专注的脸再一笑,似乎满意小诺站在她面前,笑道:“这小哥哥长得也不错哦!”
小诺原以为这女生是哑巴,这时被她流利的夸奖措辞弄得表情错愕,喃喃道:“原来你不是……,那为什么还要用这个?”他举起袖管,似乎在表示他们刚才的交流是多此一举。
古兰道:“这是愉快的记忆之一了,直接说出来,不就随口而过了?”
随后他转向女生,向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兄弟——小诺。虽说感觉事物迟缓,但野外生存的能力却超强,有一双可以打退猛兽的拳头,是一个相当可靠的人。他就是荒郊野外,永远闪亮的生存之光!踏青时,有他在,可以一万个放心。”
女生嘻嘻一笑,接着也自我介绍道:“我叫辣香,不是腊梅的腊,而是辣椒的辣哦!至于为什么不是腊梅,而是辣椒。原因在于妈妈是冬天生下我的,那时窗外正有腊梅绽放,妈妈抱着襁褓中的我,自己则冷得左脚跳右脚,说‘好冷啊,好冷啊!’,于是腊梅二字就被她忍痛割爱了,改以辣椒来替换,因为后者能迅速让人联想骄阳似火的夏天。不过对于我来讲,我最喜欢的是一年四季中的春夏交接之时……,你叫我香香就可以了。”
说完,辣香把头微微一低,因脸庞俊秀,所以这动作显得相当娇俏,见者不可拒绝,她似乎正等着小诺来叫她一声‘香香’。
小诺便叫了一声。
辣香应答了,满面生春,眉目间洋溢着愉悦之色,随后报以小诺一笑,这笑容中有极轻微的挑逗,引得古兰面露疑惑,然而她收放自如,表情驾驭极好,见可能招致气氛变化,那挑逗就浅尝辄止,倏忽间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