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略显宽敞的展览室,靠近墙壁的地方,陈列着许多展览物,有缓慢旋转的星体模型,姿态迥异的雕塑珊瑚礁,各种奇形怪状的五颜六色石头,以及其他诸多能启迪智慧的艺术品。位于天窗下的室内居中位置,摆着一条长桌,上面是一个千折百转的迷宫模型,内中有一颗小黑球。
“就请测试一下您孩子的智力,是否达到了能成为我学生的基本起跑线上。孩子有五分钟时间,把迷宫内的黑球移动出来。”
说话的,自然就是天才班的补习老师了,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正规的教师服装,留着一头齐耳长的短发,两边都卡在耳后,露出一张略显冷淡的脸。
她平静的看着一个个孩子双手拿着操控手柄,全神贯注的操控着迷宫内的小黑球,然后是五分钟后,双眼发怔的小脸,默默忍受着家长一言不发的斥责情绪的情感冲击。
她把这些挑战失败的孩子一个个送走,告诉家长们,“等孩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再来。”
这一次,轮到百合了,汤馥篱带着她,来到那女子面前。
百合刚把操控手柄拿在手里,汤馥篱便发声提醒,“一来就横冲直撞,到处撞墙,五分钟怎么能出去。先看看,大致规划出一个路线,然后再行动,事情或许会更简单一些。”
女子道:“谋定而后动,当然也可以,不过计时没有因此延后,从你孩子双手拿起操控手柄的那一刻起,计时就已经开始了。”
汤馥篱道:“如果这样还走不出去,那么就是时间不够。”她转向百合,宽慰道:“你不要急,做到条理清晰就可以了。”
百合却看着那女子,道:“是不是五分钟球出不来,就不够资格当你的学生?”
“我的授课方式新颖多变,若是学生的思维跟不上,来这里就是浪费时间了。”
百合就喜欢新颖多变,她开始对这个老师有了一点印象,笑道:“那就值得留在这里看看了,我会让这小黑球走出来的。”
女子道:“那你可也得抓紧时间了,还剩下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了。”
百合镇静下来,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黑球上,她的视线牵引着黑球前进,转过死胡同,将一个个突破口串联起来,成为一条曲折的通畅之路。
不过就在这时,小诺的灵识虚影出现在了长桌的上方,悬浮着,一双脚踩在众人的视线之上。
“太好了,你果然在这里。”小诺语气欢快,目光落在百合仰起来的脸上,“总算找到你了。你快回去,把我叫醒。”
“你……”百合诧异的看着小诺,目光中本能的有着对灵异之物的一点惊恐,“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难道你……”但她摇了摇头,否定了那个想法。
“我现在是以灵识的状态跟你说话,所以看起来像一个影子,但我其实不是故意来吓你的——”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脖子上燃起的那团紫色火,“这东西,古兰说是血瘀,灵识离开身体太久后就会出现,这表明身体正在发生不好的事,所以必须尽快让身为灵识状态的我,回到身体……”
听小诺说得危急,百合顾不上手中的事情了,丢下控制手柄就向外走,走到门边,她忽然转身,看向表情冷得像冰的汤馥篱,“妈妈,我先去救他的性命,你不会反对吧?”
百合很快来到潘君屋,咚咚咚的跑上楼,见小诺双手趴在睡椅的扶手上,脑袋搁在一边。百合便把他的脑袋转过来,按照入梦之前的方法,用手去捏小诺鼻子,一边摇晃,叫道:“醒醒,快醒醒!”
这是破除梦境的手势,凭此可强行将灵识拉回身体,但只有同在现实时空的人方可使用。这正是小诺寻求百合帮助的原因。
所以百合的手刚搭在小诺鼻子上时,效果就显现了。小诺的灵识随即归入身体,眼睛睁开。
他站起来,不过这普通的动作,却牵动起脖子上针刺似的戳痛,那里正是他先前灵识出现过紫色火的地方。他用手捂住,眉头一皱,“好疼!”
好一阵,疼痛才略微减少。小诺舒展了一下身体,附下身,拉起裤脚,观察自己的膝盖。
这个动作引起了百合的狐疑,“睡了大半天,灵魂都出窍了,好不容易睁开眼,不看天上,看膝盖怎么?”
“我看有没有留下伤痕。”小诺瞅着膝盖,一边用手轻锤。
“伤痕?你难道做噩梦了?”
“真的是噩梦,因为脚可以离开身体,还可以说话,这种事可怕不可怕?”小诺最后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异象后,这才站起来,重新与百合的目光相对。
百合道:“即然是梦,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大惊小怪。现在你醒来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也就不必较真了吧。”
“但感觉却很真实,那里发生的,我都还记得,就好像我根本就没睡一样。”
小诺说得认真,百合却不怎么相信,于是她问道:“那你说说,从你闭上眼睛那时起,到现在有多久时间了?”
“一天时间,肯定是有的,我在里面打了好几场架,先是脚友,接着是多目噩……”小诺仔细回忆,一边叙述。
“是十六个小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意料之外的变故让百合的表情警惕起来,她四下看了看,最终锁定了小诺:
“那声音好像是从你身上来的。”
小诺的脸色也已经煞白,这声音是另外的一个他——脚友诺。
“是谁躲在小诺身上?”百合又问,眼睛紧紧盯着他。
“我!”那声音再次响起,颇有一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气势。百合只看见一道光,从小诺体内迸出来。待到停下后,是一颗大致呈椭圆的脑袋,形如柚子,但上面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被一根银带遮住,但却因此让它的目光更显犀利。它缓缓上升,竟意外的散发着一种威严。
百合仰起头,见它悬浮到上空,停下了,这才问道:“你是精灵?还是什么?为什么从小诺身体上跑了出来?”
“放尊重点,我是一个王,才不是什么精灵。你看我的银带,就是作为王的凭证。”它宣告,圆滚滚的身体在屋内四处转悠,喃喃道:“这就是现实世界么?果然跟梦境时空大不相同,感觉一砖一瓦都透着严谨。”
百合微微露出笑容,“你是从小诺的身体里跑出来的,怎会有王的称号?”
小诺向百合介绍道:“它是脚友的一个王,叫脚王诺。不过它在梦境里的时候,是一双脚的姿态现身的,不知道在这里怎么变成了一个柚子?”
“要得到全部尊敬,那你就得独一无二。”柚子插口说,一边用强势的语气说道:“还有,不要用脚王来称呼我了!虽说在梦境的时空里,这象征着对自由的追求,但在你们的时空里,它却成为了我的记忆。我现在的名子叫诺灵。你如果要问这名字怎么来的?因为我就是身后这家伙身上最灵气的那部分。”
百合道:“那么我身上最灵气的部分,是不是也能变一个你出来?”
“恐怕不会。”诺灵告诉她,“因为你不可能做一个和别人完全一样的梦。”
百合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样说,梦中发生的事,会直接延续到现实中来了?”
诺灵道:“你们称为现实的地方,我却感觉是一个梦境之地。”
接着它的身影开始闪烁起来,似乎它已经预料到了这种事的发生。
“看吧,这就是环境不适应的现象,可能是灵识的状态,无法在现实世界停留过久。所以我得先回到身体内,琢磨琢磨原因,领悟透了再出来。”
就像它刚出现时一样,它又一次成为一道光,回到了小诺体内。
这新奇的一幕牵动了百合的好奇心,她转向小诺,用积极的语气催促道:“你在梦境里还学到了什么,都用出来让我看看。”
见百合热情得几乎盲目的兴奋了,小诺只得回应道:“还有这个,望空成像。”
他看向百合的眼睛这时亮起光来,将前面的一片空气渲染得明亮起来,其中光影梦幻般变化,一个百合的身影就凭空出现在百合面前。
“这是我!?”百合又惊又喜,感到不可思议,她靠近打量,那百合的身影也就转向她,回应她这种打量的行为。
“不仅完全就是我的倒影,而且还会动!?小诺,你是怎么做到的?”百合惊奇的问。
“就是让眼睛把光射出来,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了。”小诺试图以言语把望空成像的施展诀窍表述出来,但他驾驭语言的功力明显欠佳,无法把高深晦涩的技巧说得言简意赅。他说了一阵,感觉实在拗口,便不解释了。
“总之,就是让眼睛放光。”他最后做出结论,“不仅仅是一个,我还可以做更多的身影出来。”
百合更加期待了,忙不得地催促,“快试试,快试试。”她睁大了眼睛,一张嘴笑得就像月牙。
小诺双眼闪出更耀眼的光芒,这光芒映得整间室内犹如雾蓝的水晶,散发着最不可思议的魔法,一个接一个百合的身影便在魔法的光影中出现了。
“真要有这么多的我,那上补习班就会轻松很多了。”放眼所见,尽是自己的身影,百合已经被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沉醉了,剩下的只有感叹。
小诺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每一个都很像你?这招在打架的时候相当好用。”
刚好就在这时,门后的楼道内响起了汤馥篱不耐烦的叫喊,“百合,人救了就够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同时是鞋子踩在楼梯上的摩擦声,她走上来了。
小诺刚想把望空成像的术法收起,百合却赶紧制止了,她一副嬉笑表情,向前几步,混入那些身影中,一边告诉小诺道:“我做什么,你就让我的身影也做什么,我们来试试妈妈能不能把我找出来,她如果找不出,我就不用立即跟她走了。”
汤馥篱气冲冲的走上来,猛然一见到这么多女儿站在面前,那怒气就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惧,就这样愣了两三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看清这些百合,并不是真人,而是一种与镜子类似的倒影,虽说看起来真实,但终究不是真实。
“别胡闹了,百合,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快出来!”汤馥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呼唤。
“我不出来,你来找我呀!妈妈,只要找到我,就跟你走。”人影里,传出百合的嬉笑之声。她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借此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当然,这游戏不会被破迷,这样就可以在不用激怒妈妈的前提下,让后者知难而退。
因此,当汤馥篱走过来时,百合丝毫不担心,因为除了她自己和作为施术者的小诺之外,没有第三者能在第一时间将她看出来。
距离近一点,会发现这些身影与百合完全相同,着装,神情,举止,均丝毫不差,更加无懈可击的是,这些身影会因为汤馥篱的靠近,做出自然流畅的让避动作。每一个都惟妙惟俏,每一个都似真而假。
汤馥篱随即就有了一个分辨的方法,那就是看眼睛,作为母亲的她,只要与百合的目光一遇,她确信瞬间就能分辨真伪。但麻烦之处就是这些身影会自己移动,而且数量也不少,即使验明它已是假身,它仍然可以再次混进人群里,让她永远看不完。
“快出来!”汤馥篱不耐烦起来,恐吓与恩赐并存,“不出来明天就不给你零花钱,马上出来就给三倍零花钱!倒数三秒,逾期作废!”
“真的!?”百合赶紧站出来,既惊诧又惊喜,那表情看来就像是突然撞见了一个能够暴赚三倍利润的买卖,当然不能放过,“你说话要算数。”
汤馥篱‘哼’了一声,冷笑道:“当然算数,三分之一照常发放,另外三分之二分期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