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小诺第二次选择,他绝对不会爬上这道云层堆叠的陡坡,然后看见眼前的这一个国度。
按照人们对群体的定义判断,它可以称之为国度,因为这里的‘子民’明显习惯社群居住,这情景很像一大群的蝌蚪靠在岸边,你绝不能简单的从外表就能区分谁是谁,它们就像是由同一个模子造出来的:一截小腿,下面一个脚底板,前端是五个揉上揉下的脚趾头。它们没有自己的名字,但彼此互称‘脚友’。
现在的问题就是,脚友们俨然成为了独立个体,有自己的行动意志,会思考,也会走路,但不穿袜子,也没有鞋,因为它们已经打破了这些枷锁,以自由之名,现在是驾云而行。它们十分信任同伴,也就是脚友,休息时,会密集的踩在一个巨大的、漂浮在云海之上,称为‘云球’的东西上。
这云球就相当于是脚友们的公共住所,数量很多,以六个为一个单位,呈菱形排列的悬浮在云海之上,远望过去相当壮观,仿佛来到一个异星的国度。一部分脚友踩着云团在云球之间来来往往,在它们国度的外围巡逻。
直觉告诉小诺,这些漫天飞的脚透着古怪,最令人感觉恐怖的是它们可能是一个全新的物种,并且有很大的概率对不同于它们形态的东西有好感。
小诺有梦境测量计可以判断,如果这些脚是善意的民族,那梦境测量计应该维持在金色的状态。不过当小诺明确看见里面的金色液体已经开始下降了,才知道那是一个梦想,这说好梦指数正在降低,而小诺的直觉也完全正确,这些脚应该以外貌取人,不是善类。
小诺不想被这上万只脚察觉,正准备撤退,但不知腰下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喜交加的声音,“我们的同类在这里!”小诺大惊失色,感觉就像隐匿的人突然在人前露出马脚,他急忙低头看时,下面除了自己的一双脚外,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形势已无法弥补,声音已经被附近的几条腿听见了,它们在空中停止移动,胫骨上睁开一只眼睛,把一脸惊悚的小诺看得清清楚楚。它们是独立的生灵,有眼睛,也有嘴,同样在胫骨上露了出来,也许这胫骨就是它们的一张脸脸,这时都大声嚷叫起来,“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全体流星腿注意,准备进入战争状态,以自由的名义,踢走入侵者!”
就算不知道‘入侵者’的含义,小诺也知道这上万只腿已同时向他宣战,数量相差巨大,他能做的只能是撤退。
他踏云急行,上百只脚组成一个追捕队,紧随其后。
小诺被追得紧急,这时想到了梦境测量计,急忙掏出来,见里面的金色液体已转红,噩梦指数极速上升。古兰临走时嘱咐过,说是噩梦出现时,只要折断测量计,古兰就会出现。于是小诺的手各拿住测量计的一端,准备把古兰叫出来。
但还是迟了一步,背后忽然有声音传来,“流星冲!”也几乎在声音传到小诺耳内那一刻,一条冒着火焰的脚已击中小诺后腰。突如其来的撞击力让小诺身体猛的向前一晃,等站稳身体时,握在手里的梦境测量计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这反倒让小诺心里腾起了一股怒火,他只是不经意看了它们一眼,并未做任何冒犯它们的事。他忽然转身,将那只脚抓住,然后用力扔开,骂道:“你这断脚,为什么踢我?”
“因为你奴役我们的同类,我们忍无可忍,反抗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将为自由而战!”这些脚们围成一个圈子,将小诺包围住。
“同类!?你们说什么,谁是你们的同类?把话说明白!”小诺叱问。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的同类是什么?你们这种生灵本该在地上爬行,永远的丑态毕露下去,就是因为站在了我们身上,才沾光成为了非凡的造物。我们付出那么多,却从来没得到一点回报,一直在潮湿发臭、不见天光的密闭环境中继续腐烂,而你们非但熟视无睹,还一直用厌憎的口气叫我们‘臭脚’,仿佛把你们也沾染了似的。终于,上帝长出了怜悯的心肝,我们得以进化出智慧,进而感受到自由的宝贵,而自由告诉我们,想要得到她,就必须与你们划清界限!”为首的一只脚用浩然正气的口吻说,它不满意这种压迫已经很久了。
“我不懂你们这些怪物在说什么!”小诺大叫道。
“那就换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为首的脚高呼道:“脚友们,以自由之名,把他的脚扯下来!”
其他的脚对自由的渴求不比为首的脚少,因此上面那句话是所有脚的心声,同时也是它们的信念,而捍卫信念少不了使用武力,火焰在它们身上出现,它们都会使用流星冲。
对于这些‘脚’的表现,小诺相当吃惊,不过从先前后背挨的那一下推断,它们没能将流星冲的全部威力发挥出来,尽管数量上存在优势,但小诺清楚它们并非精英。
“你们太残忍了,就别怪我也不客气!”小诺告诫说,同时让灵脉在体内延伸,让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大脑的控制范围内,这样做的目的是使身体更灵敏,同时也是施展流星步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些脚发起了攻击,不是车轮战,而是一拥而上,它们是全副武装的大脑,从上到下没有软肋,踢、踹、敲、磕,浑身都是武器,所以它们根本没有躲避的概念,纵使自己一方磕碰在一起,也要用剩下的力气攻到敌人身边。
因此,它们自己倒是抵消了大部分锋芒,真正攻到小诺身边的,其实只有十几只脚,并且已丢失了大部分劲力。虽是四面八方围攻,却被小诺反击得彼此挤成了一团。
“以自由之名,脚友们散开。”不知哪只脚高呼,接下来其他脚都散开,最近的也距离小诺有七八米。
这一下,小诺感觉完全被孤立起来,就像一个靶子,而围着他的那些脚都成为了射手。他甚至隐约听见了这些怪物发出的嘲弄声。
但这些脚没有发起进攻,而是用邀请的声音对着小诺的双脚道:“脚友,加入我们吧!如果他不是仰仗你二位相助,哪里能是我们的对手?”
小诺骂道:“谁是你脚友?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我是不是你们的对手?”
“你们听听,明明仰仗了你们,他却一人把功劳独占,难道你们打算一直这样被他无视下去吗?这可真是对自由的亵渎了!”
随后,最让小诺惶恐不安的事发生了,只听右腿的裤管里发出叹息似得声音,“说的对,这种事谁也忍受不了的,况且我根本没理由承受这多余的重量。”
小诺急忙拉起裤管,果然见到右腿的胫骨处长出了一只眼睛,用埋怨的目光瞪着小诺,道:“以自由之名,这就是你一直忽视我的后果!”
只听见‘啪’的一声,就像按压关节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不过小诺却没有舒服得眉宇舒展,而是吓得六神无主,只见他的右腿从裤管里钻出来,踩着云,发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欢快声音,“甩掉重负的轻盈感,果然是美妙得不同凡响啊!”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你本就拥有的。”远处的一只脚说,“脚说的话虽然不是肺腑之言,但每句话都是真的。”
小诺的右腿裤管软软的垂下来,身体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有左脚支撑着,他已从云海掉落下去,这时他向右腿道:“回来,你是我的腿,少了你我就站不稳了。”
他的右腿道:“真遗憾,我却不这么想。以自由之名,左脚,你也出来透透气,这身轻如燕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保证你一出来,就想把过去甩得远远的!”
小诺慌忙道:“别,千万别这么做,我们是一体的——”
左腿也不再沉默,“错,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被你用去踩稀泥,腾云驾雾有多好,我干嘛要接受你的行动指令。”
小诺无言以对,道:“我没了脚,那该怎么走路?”
“答案会自己来找你。”只听见‘啪’的一声,他的左腿从裤管里钻出来,小诺猝不及防,再看一眼时,那左脚已在他头顶上方,而他的身体却像铅一样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