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和王哥在狭**仄的出租房烟熏火燎地玩命抽着烟,王哥是某个杂志社的副主编,因为家庭的变故穷困潦倒了,一夜之间由纨绔子弟成了他嘴里的破落户。
那一夜我们酒足饭饱之后,抽烟抽到嗓子冒烟,他抽着最次的红梅吞云吐雾,那个烟劲儿大的很,我们俩又不停地咳嗽,又不停地吐痰,尽是梦碎的声音,当我们把所有的牛逼都吹完了,指点江山一样品评完了全世界最牛逼的文学名著之后,最后只剩下他那台陈年已久的笔记本风扇发出的吱吱声,门外的风也很大,北方的冬天异常寒冷,他蜷缩在被子里打开了空调。
于是,我们终于聊到了爱情。
“就像你之前问的,有人说《***的葬礼》写的固然好,里面的爱情故事却十分狗血,甚至有些狗血剧的桥段,极其的幼稚、肤浅,反而给这部荡气回肠的小说画蛇添足了。我却并不这么看,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正因为平凡的生活里极其难以窥见她的身影,才愈加显得她的弥足珍贵。对大多数人而言,生活是平凡而苦难的,这一点你承认么?”我点了点头。
我们又针对这本小说详细地聊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么你呢?”
我有些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想了一下,说道:“我想初恋或可一说,初恋是美好的,值得回忆的,并不见得初恋多么地刻苦铭心,而是那种毫不功利怦然心动的青春使人常常魂牵梦绕。现在的人多现实哪……”
他又续了一根烟,说道:“以前的人都是很单纯的,人心是从什么时候变坏的,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变得现实的,大概就是03年之后,房地产高歌猛进之后人就突然一夜之间变了,变得很现实,这个就说起来复杂了,今天感冒了,状态不太好,我们先不聊。你刚才说到初恋,我倒是想起一个事情来。”
多年以前啊,我听他娓娓道来。
“多年以前,有一次我回老家办事儿,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蓬头垢面,落魄的很,我上前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无疑后,发现那个人就是我当年的爱慕对象,随后我上前去打招呼,她没有相认,我那个时候混的还不错,西装革履的也人模人样的,她大概感到了自惭形秽,便灰溜溜地走掉了。”
“您确认是她么?”
“当然,尽管她蓬头垢面的,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手上似乎还有冻疮,眼角似乎还有眼屎,那个邋遢啊,那个落魄啊,那个空洞的眼神啊,简直是判若两人。”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上前仔细辨认了一番么?”
“是啊,没想到多年不见变化这么大,我当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可是当时她流落在街头,也没有梳妆打扮,也没有洗脸刷牙,一脸的倒霉相,还有黑眼泡,我有些难以置信,便上前确认一番。”
“就是因为她流落街头让你感慨了一番么?”
“可不是这样的。岂止是感慨啊,简直是岁月不饶人哪,岁月是魔鬼,芳华只是魔鬼的易容术罢了。当年在学校她很傲娇的,有一大票的人排队追她呢。”
岁月是魔鬼,芳华只是魔鬼的易容术罢了。(我觉得这一句足可问鼎诺贝尔文学奖。)
“包括你么?
“当然,当然包括我!不过我是那种她都懒得正眼看的人,根本瞧不上我,傲娇极了。”
“都怎么追的?”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有人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大献殷勤的,也有人天天各种四六八句的情书狂轰滥炸,还有人各种零食礼物用金钱去腐蚀这座堡垒,她可是个冷美人啊,一点都不为所动,没有一个瞧上眼的。”
“那她得有多漂亮啊?”
“嗐,用一句烂大街的话就是,和年画里的仙女似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不怎么笑,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有些像金庸笔下的小龙女了,貌若天仙,又有些冰冷有些灵动有些童真有些俏皮,可是让人神魂颠倒呢。”
“那么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嫁给了一个二流子,那个二流子好吃懒做,也混不出什么名堂,后来打群架进去了,再后来嫁给了一个教书的,好像是说性格不合还是怎样,也离婚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最近听说好像受了刺激,人也憔悴了,最后嫁给了一个卖猪肉的,卖猪肉的是个鳏夫,孩子就早成家立业了,也不嫌弃她,就当找个伴儿呗,就收留她了。”
“这么坎坷啊,你在街头碰见她的时候已经疯掉了么?”
“那我不清楚,我只看见她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就像天使流落人间一样。”
“可能越漂亮的人情路越坎坷吧。”
“谁知道呢,像你这种正儿八经的小伙子,踏实本分善良的反而瞧不上呢。”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
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呀?我反问道。
谁知道呢,总之天使流落人间的那一刻,是没有人会爱上她的。
这是一个烂俗的故事,并且是我听来的,从前会有,今后还会有,古往今来有多少来自天堂的女神为了爱情燃尽了所有的火焰,最后流落风尘呢,没有人知道她们的故事,也没有关心她们的名字,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除了虚无还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