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后院,宋妍脱了银靴坐在池塘边石块上,赤脚放入清澈的池水中,池底的鹅卵石青苔荡漾,澄净水波湛亮清透。
池塘的鲤鱼争抢着宋妍喂投的吃食,然后鼓着圆肚子游走。
身后,徐瑞安一身盔甲佩剑,俯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嗯,这次从西垂回京,你该封大将军了吧?”
宋妍浅淡的眼眸抬头望他,无波无澜道。
“托太子殿下的福,小人才有今日。”
宋妍微勾唇,眼眸略带狡黠说道:“可是,你不是死过一次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成功。”
这倒让人无从接话了,徐瑞安眼眸不经意落在她白皙莹润的脚腕,纤细小巧,仿佛盈盈一握就能勾到。
他变得有些怔愣,不明白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感情之事,他总显得木讷,不然上一世不会得不到婉儿的心,这一世婉儿变了个人,他也变了。
他慌乱移开了视线,总觉得这样对太子有些失礼。
或许是一种依赖吧。
情之所起,始于一封书信频繁往来。
瑞安亲启:君安否?汝母甚挂念,盼归。今宫中摘了些梅子,不知西垂边境是否有望梅止渴?罢了,是本宫臆想而已,苦寒之地怎会有这些?愿汝安好。
只言片语不过是普通的问候,却是他上战场时的慰藉,至少除了母亲,还有人记得他。
见他沉默,宋妍不再捉弄他,淡漠说道:“去见见你母亲吧,这几年,她思你入骨,每日为你缝制新衣裳,白了发,眼睛也不好使。”
徐瑞安喉咙艰难滚动了下,才应了声:“嗯,下官告退。”
“去吧。”
待他的背影渐渐走远,宋妍才重新穿好银靴子。
“九哥今天心情不错?”
赵祈从宫墙房檐跳下来,将她手中的银靴子抢过,单膝跪地替她细心穿上。
“原来是晋王爷,你总是这般做梁上君子,哪天摔断了腿,可不要怪本宫的房檐不结实。”
宋妍狭长眼眸讽刺地扫到他身上,极尽挑剔刻薄。
“你一定要同我这样说话?”
赵祈清润上扬的桃花眼微眯,微翘薄唇轻咬着下唇,美若冠玉的俊朗面容表情纠结,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不然呢?对敌人有什么好仁慈的。”
宋妍知道赵祈的身份纯属猜测,赵祈、沈慕还有元宝这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忌荤吃素,且月尾三天斋戒沐浴。
虽然可以称之为巧合,只有楚国人才会对吃食如此严谨忌讳,普遍信奉佛法。
这三人都是宋妍身边经常出现的人,就算掩饰再好,偶尔也会露出破绽。
“就算我是楚国人,也无损我对你的感情。”
赵祈蹙眉对宋妍解释道。
“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宋妍转身下凉亭台阶要走,赵祈三两步将她扯回来,“你要兵符,我给你!”
“不必了,等我登基为皇帝,这些东西自然会让你一点点吐出来。”
她眼眸锐利地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之后,宋妍入宫进乾德殿探望病重的皇帝。
宋妍的心思昭然若揭,她遣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空旷威严的金色柱寢殿只余宋妍的脚步声。
这时,偌大的龙床榻上,传来燕皇帝阵阵的咳嗽声,床幔中间颤颤巍巍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嗓音沙哑道:“来人,给朕倒水。”
宋妍穿着金丝龙纹的靴子脚步停顿了下,才走到床边安静地给他递了一杯水。
燕皇帝喝下水,微喘咳嗽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看到是宋妍,有几分错愕:“怎么是太子?”
“怎么?父皇很失望?”
宋妍径自在他床边坐下,折扇敲击着掌心,微扬的眼眸散漫。
“朕没有传唤太子。”
燕皇帝微垂眸,神色疲倦。
“嗯?父皇以为还有谁来看你?”
宋妍折扇挑起他下巴,居高临下质问道。
“放肆!滚出去!”
燕皇帝愤怒地砸瓷杯子摔碎到地上。
“父皇最宠爱的儿子现在带着大批人马,准备向父皇逼宫,该怎么办好呢?”
宋妍手支着下巴,故作苦恼地说道。
“朕的儿子不用逼宫,我会亲自写退位诏书。”
宋妍漫不经心地睨了眼皇帝,并未再说什么。
太监总管福田端着盘子走过来,无视燕皇帝对宋妍说道:“太子殿下请过目。”
“嗯。”
宋妍接过福田手中的明黄圣旨,无论字迹笔锋,她派人将燕皇帝写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将圣旨扔到燕皇帝脸上,冷漠无情说道:“现在请父皇盖玉玺印吧。”
“混账东西,你想气死朕!”
燕皇帝将明黄圣旨拂袖甩落地上,被宋妍气到怒急攻心。
“父皇不盖章也没关系,孩儿之前去了几趟皇陵,发现了几样有趣的东西。”
宋妍微勾唇角,笑得像是恶魔:“父皇若是不盖章,那世人恐怕会知道父皇弑兄夺位的丑事。”
燕皇帝怒目圆睁,手颤抖地指着她,像是喘不过最后一口气,两眼发白。
宋妍决定给他最后一击,便凑近他耳边说了件令他几乎快咽气的事情。
“你、你……。”
燕皇帝气血翻涌,双目面色赤红竟是气晕了过去。
太监总管福田在旁边看着,上前一步对宋妍说道:“殿下是否要发丧?”
“先等等,本宫排的这出戏还少了一个人。”
宋妍走到皇帝处理政务的书案前,拿起桌上的玉玺沾墨,双手扶着玉玺,朝福田铺好在桌上的明黄色诏书角落盖章。
她俯身唇瓣轻吹着诏书上未干的墨迹印子,然后用修长手指细致卷好,一切尘埃落定。
等赵子轩闯入皇帝的乾德殿内,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宋妍才步履轻缓地推开殿门走进殿内。
她望着被大批死士围困的赵子轩,嫣红薄唇微扬,眸色潋滟道:“十一皇子赵子轩意图谋反弑帝,证据确凿,你可有什么遗言?”
“哼,卑鄙无耻,是你利用我杀了父皇。”
赵子轩双目通红,温润的眸光里有泪水划过。
“十一弟别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若不想当皇帝,就不会来逼宫,还杀了昏迷不醒的父皇。”
宋妍的话宛如挖心的刀子,一下刺得赵子轩面色惨白,他颓然倒地,终究是败了。
“来人,将十一皇子关押在相国寺,听候发落。”
“是,属下遵命。”
护卫统领七刹带着大批人马将赵子轩押送到相国寺。
宋妍回到东宫的路上,血迹染了一路的宫墙,尸骨堆积,余下她统率的御林军在清理善后。
乌鸦在皇宫城墙上哀鸣啼哭,云层黑压压一片,天色阴郁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