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散去,徐童跟涂松寒暄了几句之后,本欲请那些寒门学子吃个饭,奈何人家不领情,于是所有人各自离开。
反倒是一开始仗义执言的涂松被那帮寒门士子簇拥着离开了,估摸着是因为徐童身上的装束并不像是出身寒门的缘故。
徐童不知道的是,一帮寒门士子喝着两个铜钱一碗的酒水来了个酩酊大醉后,便有人问起那个在帮助涂松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因为不管站在寒门士子的角度还是站在富家公子的角度,帮助一个可能对自己造成阻碍的学子都是一件愚蠢的事。
涂松直接告诉对方那个人便是在朱雀大街为他们解围的那个公子,这一下所有人都后悔不迭,后悔没有接受徐童做东的好意。
京城的夜,远没有丧乱城那般黑得深沉,除了繁华的朱雀大街灯火通明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亦是如此,这个地方便是皇宫。
有几道黑影在夜色中穿梭而过,却没人发现他们的踪影。
漫长的夜很快便过了,可是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变得骚动不已。
因为就在昨夜,从南方几个州府来京应试的学子被杀了,死状极为凄惨。
消息传播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天还只是蒙蒙亮,便可以听到贩夫走卒口耳相传。有些传言甚至十分离谱,说什么是天降灾星于大楚,要让大楚亡国的征兆。
不管哪个时代,武将都是打天下必不可少的存在,而士子,则是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存在。
徐童倒是没有将这些以讹传讹的传言放在心上,而是有些疑惑,难道是那些富家公子因为白天在寒门士子跟前折了面子,晚上特地差遣家中仆役跑去杀人?
可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又极低,京中纨绔喜欢的是赤裸裸的阳谋,便是让家中父辈动用手中的关系也可光明正大的将一帮南方士子彻底打压,又何必出此下策?
大考在即,任是家中权势滔天的纨绔子弟,只怕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下手。
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徐童离开客栈之后就直奔寒门士子居住的城西,他虽不知具体去处,但是听那些市井中人道听途说,倒也知道个大概。
很快,他就到达了凶杀案的现场。
此处已经被京兆府的衙役层层封锁,别说进去看看热闹,便是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围观,也会遭到衙役粗暴的驱赶。
“不得了不得了,大楚立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士子被杀的事,没想到今年却发生了,看来,这大楚的天下,恐怕是要乱了。”一个中年文士摸着下颚的胡须摇头晃脑,脸上写满了可惜。
徐童上前一步,疑惑的问道:“敢问这位先生,何出此言呢?”
中年文士也没想到有人会主动相询,见徐童是个读书人,笑了笑指着寒门士子被杀的破烂客栈道:“朝堂不清净,以至于有些人的手都已经伸到了这些士子身上来了。现在朝中这些个公侯将相,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自先帝大行之后,把持朝政的一直都是外戚,女人当家,房倒屋塌,你说咱大楚还能有什么好处?旁的不说,就说说去岁对燕国三战,我大楚是三战三败。
武将面上无光,可被那些个文臣打压得不行。咱们读书人呐!杀人向来不喜用刀,狼毫一挥,指不定就是多少颗人头落地。可自从老相爷罢相而去,这朝中便再无能够同时压制文臣武将的存在了。
后宫中那位以为依仗着军方的势力能够天下太平,偏偏那帮子酒囊饭袋不给她争脸面,打一次输一次,打一次输一次,连带着一大帮墙头草都跟着遭了秧。这不,他们就想着从新科士子中选人了!
小兄弟,在下倒要劝你一句,入朝为官,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这些个寒门士子,死的基本上都是有点骨气的那几位,究竟是何人下手,不用我说你也能知道。”
来京城之前,徐童是恶补了朝中一些关系的,先帝为奸人所害,已经数年有余,却并未找到凶手。新君登基,实际上掌控朝政的乃是当朝太后,新君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便是想要手握权柄也没那个可能。
那位走了的皇帝勉强得了个正武皇帝的谥号,奈何刚刚两眼一闭,给儿子留下的辅政大臣就被宫中那位给没了三个,三人全都是吵架灭族,无一例外。
谏议大夫周正良,一个饱学之士,从来都不知道拉帮结派的老夫子,竟然也被弄了一定意图谋逆的帽子,一家老小一个不漏,在京城的西城菜市口被砍了脑袋。
武威将军孙赫,从边境赶回来之后不带一兵一卒进入京城,还没来得及去正武帝的坟头哭上几句,就脑袋搬了家。
左都御史杨正跃更惨,直接就在睡梦中被给杀了。
宫中那位倒是假惺惺的责令刑部十日内破案,可案子破到现在,怕是有上百个十日了,也没能将杀害当朝左都御史满门的凶手给捉拿归案。
剩下三位辅政大臣人人自危,老相爷邱鹤堂一怒之下在朝中顶撞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几句,三日之后就被罢了官爵。剩下两位一个是吏部尚书郭太一,还有一个是煭国公武刹。前者害怕遭毒手便当了太后的走狗,后者权柄滔天,而且他本身便是太后的亲哥哥,自然不会反对太后的决定。
可怜一帮清流文臣有心想要匡扶社稷,奈何现在外戚势大,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正武帝生前倒是册封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当王爷,以长沙王刘骜为首的几个王爷没事就站出来跟自己的嫂子唱对台戏,这才没让大楚的朝政被一个妇人彻底把持在手中。
天下士子议论纷纷,都觉得大楚的朝政应该要还回皇室手中,所以对那位在幕后操控一切的妇人,那是着实不满。
也不怪这个教书先生模样的文士会如此笃定的认为这件事太后派人所谓,毕竟他本身心里便存着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