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掠过,深秋的冷意终于袭来。
姜崧蓝蹙眉,扭头一看,见傀儡一般的三姨太还站在角落。
三姨太依旧是恋恋不舍的姿态,半晌没有挪动,就那样隔着一段距离,哀戚地望着病榻上的人。
姜崧蓝瞧了一眼半敞开的房门,提醒道:“三太太,请您移步。烈钧哥不能受风。”
姜崧蓝的声音不大不小,字字铿锵,带着警示的意味。
三姨太回神,视线撞到姜崧蓝审视的目光上,只好垂眸离开房间。
她失魂落魄地关闭房门后,才发觉汪镇长与李秘书站在廊道上的窗户前。
汪镇长脸上的不舍早已被狠戾取代。
他沉沉吩咐一旁的李秘书:“拨两队人过来守着。”
李秘书握着被汗水浸湿大半的手帕,着急忙慌地小跑着离开。
三姨太诧异地盯着汪镇长。
她怎么忘了,汪镇长那么精明练达,又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独子能活的希望。
汪镇长负手而立,余光瞥见清癯的女子走来,警告道:“事分轻重缓急……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捅篓子。如果有个什么差池,老子断子绝孙了,你们也别想活。”
良久,二姨太将自个儿的手指掐破了皮,才应声:“晓得了。”
汪镇长冷哼一声,则身往楼下走去。
二姨太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一横,也跟着下了楼。
房间内充斥着姜十益的数落声:“丫头啊,丫头!看你平日里怪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偏偏犯傻了呢?我都让你寻个借口快溜,可你偏偏装傻留下来……”
郝医生也加入数落阵营:“姜家丫头,你留下来也就罢了!为什么拉我们下水呀!嗨呀……”
姜崧蓝不理会两位长辈,抓紧时间,继续查看汪烈钧的病证。
她轻压了一下汪烈钧的胸腹部,听对方发出痛苦的呢喃,越发笃定了之前的猜测——汪烈钧属于多种疾病并发的状态,其中阳虚水停型心衰与脾破裂最为严重。
说话间,姜十益隐约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瞬间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在床榻前来回踱步,怒斥道:“汪振国这个老贼!我就知道他是个没心的!他儿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了吗……”
闻声,跟着郝医生来的小护士恐慌起来,瑟瑟发抖地开始抽噎。
姜崧蓝见状,无言以对。
她瞧着郝医生还算是冷静,便问:“伯父,烈钧哥的急症,连您都没法子吗?如果您有特效药暂时稳定一下情况,我和我爹全力以赴,烈钧哥还有一线希望!”
姜崧蓝虽觉得汪烈钧的急症蹊跷,但眼下不是纠结于是否人为所致的时候,而是要与时间抢人。
这些个病症若救治及时,几副汤药下去,再加以针灸,是可以得到缓解的。
显然,汪烈钧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
中医讲究拿捏分寸,稍有不慎,便会殃及性命。
换句话说,拖延到现在,汪烈钧的病依旧有法子可以治,但恐怕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这也是姜十益选择袖手旁观的原因。
郝医生瞧了一眼心急如焚的姜十益,摇了摇头:“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已经尝试过了。眼下没有左西蒙和盘尼西林,一切都是空谈。”
姜崧蓝曾听闻,西药中有可以暂时控制急性心衰和炎症的特效针剂,想来就是郝医生口中的两个陌生药名了。
但西南地区缺乏医疗资源,临江镇更甚,恐怕那针剂,连汪镇长都很难获得。
她被挣扎求生的沉重呼吸声搅乱心神,盯着汪烈钧青白的面孔,下意识说道:“省城呢?省城有大医院……”
姜十益怒目切齿打断姜崧蓝:“傻丫头!汪家小子若能去省城,我们还发什么愁啊!你是不知道!白家不仅封锁了前往省城的火车,连这座老宅都控制了起来!白家这么做,就是要断了汪老头的希望……”
姜崧蓝恍然大悟!
前夜,白家千金受牵连,于汪公馆香消玉殒。
白家得闻噩耗,当即派了长子白显瑞前来交涉。
白显瑞得知事件真相,虽明白汪家也是受害者,但他白家作为权倾一方的霸主,如果不做出点姿态来,恐怕会被人小瞧了去,到时哪儿还有威信可言?
白大公子正思索该如何整治汪家用以立威时,汪烈钧突发恶疾的消息传来……
白显瑞顺水推舟,下令封锁了前往省城的路。
姜崧蓝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想到了那两名“从天而降”的男子……
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顺利通往省城。
她沉住气,扬声道:“爹,您先别抱怨了!如果烈钧哥真出什么事儿,我们都回不了家了!”
姜十益张了张嘴,停止毫无作用的抱怨。
姜崧蓝冷静的样子,完全不似烂漫的花季少女,让一旁的两名小护士停止了无助的啜泣。
她们俩眼泪婆娑地望着姜崧蓝,听她对姜十益说道:“烈钧哥的病您比我清楚,您先开个方子吊住他的命……”
姜崧蓝忍了忍,声音低下来,接着说道:“我想法子去省城找药。您一定要拖上十二个时辰,等我回来。”
姜十益瞪着眼,咆哮如雷:“你有能耐!你一个小姑娘,比人汪振国有能耐!汪老贼都没法子混出去,你行?你可真是要气死我……”
姜十益气急败坏,脑仁有些疼,不免深呼吸缓一缓。
郝医生也觉得姜崧蓝异想天开,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自顾自跌落在地。
姜崧蓝瞧了一眼眸光渐渐消散的汪烈钧,心一横,拔腿就往屋外走去。
不想,木门刚露出缝隙,两道冰冷的枪管便怼了过来。
姜崧蓝定睛一瞧,是两杆套筒枪。
她被吓得一抖,只是一瞬间,她又佯装镇静自若的样子,高声道:“我要见汪镇长!”
话音刚落,守在附近的李秘书冒了出来,让两名恪尽职守的手下收回武器,急切地问姜崧蓝道:“想到法子了?”
姜崧蓝并未回答,扭头看向屋子里的姜十益:“爹,您相信我,开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