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禾苗拔节的关键期,赶上天气大旱、滴雨未下,用机井排队浇地成了大家唯一的希望。村民们经常为排队先后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排队靠前的都在洼里等着,否则一个不注意被绕过去再也抢不回来。
今天晚上该我去东洼值班,并不是快轮到我家浇地了,而是争取尽早排上队,离浇地还差一个筋斗云的距离。幽黑的机井屋掩映在夜色下,通往我家地方向的阳沟还是干的,说明北边那大片地还没有浇完,起码阳沟调过来才有希望。
龙城钢铁的周煦老远就招呼我,他在阳沟上架了个火锅,锅下的沟底燃着一堆柴,“霹雳咔嚓”火星四溅。沟外还放着一大堆四处捡来的枯树枝,东洼路两边有的是杨柳树,检点柴火分分钟的事。周围围着几个人跟他一起忙活,添柴的,择洗菜的,整理笼屉的,当然还有闲看热闹、嗑瓦莲子的。
“王哥,你来的是时候,吃这个!”他拿过一个小陶盆,放在我面前的沟沿上。
在这里能看见周煦我还是有点吃惊的,没想到他在东洼也有地,不过我并没有表露出来。很多事看起来奇怪,其实自有道理,如果了解了其中原委,就觉得再正常也不过。每个人的行事逻辑岂是他人所能完全理解的,所以有些行事稳重的人嘴里很少出现问句,而我只不过暂时装深沉,别人不说我也不问罢了。
“蒸猪脸,挺能鬼鼓啊!”我赞许道。不过看着有点凉了,可能是之前蒸出来的,因为现在已经架上了火锅。我用筷子翻动几下,猪脸很软,很烂乎,下面还有粘稠的汤汁,冒着热气,看样子正好吃。
“我这啥都有,够咱们吃上几天的。什么时候阳沟调过来把我的火扑灭,什么时候完事,这就叫水火不容。否则我就让它一直烧着,反正柴火有的是,自来水有的是。”周煦双腿叉开端坐在阳沟岩上,不慌不忙用勺子搅着锅里的汤底。
“行,比我能整!先放这,我先去撒个尿腾腾肚子,回来咱们好好吃它一顿。”我放下小陶盆和筷子,往南找自家的地。
尿是难得的肥料,农村人在洼里撒尿一般不会撒在别人地里,除非这片没有自家的地。
“哪家是我们家的?”各家的地都差不多,大长条,又没明显的标志,我家所有的地,就这一块每次都找不好。我数着过了几块,感觉快到了,就看哪块是自己家的。一般情况长势最差的那个就是了,但是今年我有点拿不准,因为之前没来地里干过活,长好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我突然注意到地界上的一棵小枣树,就像手电筒在黑暗中照射在上面,显得格外明亮、显眼。那好像是我母亲种的,当时与邻地经常因为赶地界问题引发矛盾,母亲不胜其烦,约对方量好地种下一棵枣树苗为记。
我记得还问过她:“枣树长大了不妨碍种地吗?”
母亲说:“每年麦熟、大秋耕两次地,每家都挨着地界下犁,枣树刚扎根就犁断,想长也长不大。你挨家看看,谁家地界上的树是大棵的?”
没错,就是这里了。我撒着欢儿尿,几乎尿湿整个地头,约两个双人床的面积。但尿着尿着又觉得不对劲,现在地太干了,没有水稀释,禾苗不会被尿素烧死吗?如果是那样,我可就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