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村庄西边的麦场,正在召开盛大的百行运动会,列队参赛的代表团非常多,其中就包括零一法学队。
我是散兵游勇,并不在队中。开幕式完毕后,我找到正在休息的本班同学,发现参赛选手只有十几人,且状态不佳。一个个像抽了筋、散了架,找地方东倒西歪靠着。我跟他们尬聊几句,见他们对运动会项目不感兴趣,便一个人灰溜溜离开了。
一户人家西墙外簇拥了很多人,这里是滑轨项目的终点,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滑轨是从房后拐过来的,赛道长度不得而知,两边围了打着广告的PVC透明板。滑轨的赛道很窄,地上铺着两根铁轨,间距约30厘米。运动员需自备滑轨鞋参赛,鞋的规格、型号、重量一律不限,只求一个“快”字。
我看到的第一名选手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身穿短裤和运动衫,脚踩的滑具如同她的身材般曼妙修长,稳稳当当冲过终点,速度中规中矩,说不上很快。可能她练习的时间不长,缓冲区没有及时把速度降下来,冲出了赛道,在平地上划出两道深痕才停住。看热闹的人早有准备,一个个及时避开,不过普遍认为姑娘的成绩肯定不如她的人好看。
第二个冲过来的是名中年人,身高170厘米左右,袒露着上身,只穿一条黄色的紧身短裤。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在外曝晒呈现健康的古铜色,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瘦削的脸和微微泛红的眼睛露出坚毅的神色,眉间三道深深的竖纹显示出心思凝重。谁都看得出,他是训练有素的出色运动员,虽然年龄已是四十开外,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无情的印记,但他壮心不已、斗志不减,依然是名值得尊敬的战士。
他的速度很快,采用坐姿如一阵旋风冲过终点线,又快速进入减速状态,稳稳地停在缓冲轨道尽头。他下了轨道拿起滑具的那一刻,人们才注意到他穿得并非普通滑轨鞋,而是连在一起的特制滑具。滑具成扁平状,全金属材质,两侧有固定脚的搭扣,中间靠前竖着一个档杆,我猜想是微调方向和减速用的。
一个与他同样穿戴、比他年轻的人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滑具,说:“感觉怎么样?我觉得还不错!”
“这次还算行!”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说完,与年轻队友站在旁边观赛。
我投去羡慕的眼神,对两人充满敬佩。年轻人的肤色也晒成古铜色,一看就是经常在一块练习。皮肤并不值得推崇,重点是后面的坚持难能可贵。
这是百行运动会,里面没有专业运动员,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但在工作之余坚持爱好、保持生命热度的人并不多。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很多人被重复的工作内容拖疲了,既没激情干好,又没勇气辞职,一日日荒废下来。他们的业余生活也毫无价值可言,一面羡慕斜杠青年的精彩人生,一面醉生梦死于灯红酒绿。他们在精神上是上进的,无时无刻不在追求腰缠万贯、香车宝马,行为上又是懒惰的,一本书也看不进去,一门技术也钻研不会。因为那些太费力,过程太枯燥甚至痛苦,好不容易混得有吃有喝,有几个愿意再选择受罪呢?大部分人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种情况是怎样造成的呢?
后面的两名选手都很慢,他们脚下的滑具各具特色。其中一个好像踩着高跷,滑轨鞋足有50厘米高,不慌不忙、乐呵呵滑过终点。我想他与那个中年人不同,秉持另外一种生活态度,是来享受赛事的。
赛道与房子之间有条传输带,也是从房后绕过来的。之前我的注意力在比赛上,现在看了几场后兴趣骤减,想到别处看看。传输带是输送食品的,传送到赛道终点附近,有几个人拿着很多塑料框子负责接收。来回巡视的只有一个阿姨,以致于沿途掉了很多包装食品在地上,她也无暇顾及。
我惦记着王牧之,想趁人不备给他带点回去,弯腰捡了几袋他爱吃的风味食品,又发现衣服上没有口袋可装,只能捡起重新放在传输带上。
阿姨转回来,见我好心帮忙,递过来一副白手套,说:“接触食品,得戴手套!”
“这里有!”我指了指传输带上的一次性手套,一沓沓的薄塑料材质,像是餐厅吃酱骨头用的。
我拿了一副戴上,发现手套不分手指,前面是整体的,而且非常短,?就盖住半个手掌,形状像酒店为客人准备的擦鞋巾。我摇摇头,继续帮忙。传送带上的食品大多是我爱吃的,看上去品质上乘,没有杂牌货,都是正规厂家生产。有一段传送带分两层,上层摞着很多盒装方便面,红色包装,非红烧即麻辣。因为传送带速度不匀,加上略有颠簸,方便面掉下来几盒,我又重新把它们装好。心里想的却是,我要是能拿回家就好了,凌子在火车上别的吃不下,就好吃方便面。
刚想到凌子,凌子领着王牧之出现了。他们走到北边的一个小黑屋,打开门问:“有人吗?”问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便和王牧之拿堆在地上的加工食品吃。这个小黑屋像是糕点配送中心,外表看着没有我家地里的窝棚大,里面的进深却非常可观,黑压压看不见头,堆的糕点不计其数。
我顺着传输带转过墙角,来到终点附近。这里很多人把传输带上的小块食品往下面的缝隙里塞,以方便赛事结束时偷偷带走。“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还是人民群众的智慧无穷啊!”我暗叹一声,也跟着塞了几块糖。塞的时候才发觉有空的地方基本已塞满,我有点不明白,这又没写着哪个是哪个的,一会儿人们怎么区分呢,还不是谁拿着算谁的。
再过一会儿,传输带不再有食品运送过来。人们以为活动即将结束,便纷纷动手取自己藏的东西。我不管是不是自己藏的,只要找到就拿着,竟然拿到不少中包装的食品,按说这种规格缝隙里是塞不下的。我顺着传送带往北走,拐过墙角又向东,没想到房后又有大批的食品送过来。
舅舅家柴棚里,靠着北墙开辟了一块区域,架起几块板子,支成一张小木床。
木床南面用竖板把外面的柴草隔开,只在靠着西接山墙的位置留了一个小门,不过并未装门。接山墙和北墙都是土坯的,木床上铺了几张塑料纸,中间放了一块方木板当桌子。大学同学雄韬、陈琪坐在床边,一左一右隔着桌子玩起了扑克牌,我坐在雄韬身后观战。
他们玩的七六五四幺,这五张牌依次最大,其余的按固有顺序排列大小。我看明白后玩了一局,陈琪用对幺管了雄韬的对四,雄韬竟然毫无反应。
“出错了吧?”我疑惑不解的问。
他们笑而不语。我手中拿着对J、对五,不知该怎么出了。
小姨家的粉姐来到舅舅家,还是这个柴棚,不过格局有了较大变化。小屋不见了,柴草堆在北边靠墙,南边完全腾出来,粉姐的货摊就摆在当中。
粉姐自己做小买卖,进了不少小食品到好村去卖,今天所剩不多,索性支在柴棚里,随我们吃完好收摊回家。架上大多为农村常见的油炸重口味休闲食品,装在排列整齐、规格统一的白塑料盒里,品种很多,但量很少。我围着转了几圈,看上去琳琅满目,能入口的却不多,都是价格低廉、品质较差的三无产品。
西接山墙与里间屋开着一个小门,上面两排六块玻璃,下面是刷绿漆纤维板的那种。
粉姐把门拉开一条缝,对里间屋的人说:“今天摆摊剩的,快点来吃,吃完便了,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