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找宿舍的教训,这次我小心了许多。
我拿着领到的锁和钥匙穿过楼门厅,顺着楼道东走,向北一个小拐弯,再向东走,北侧头一个门就是106房间。楼道地板为老式石灰地,两侧刷的白墙,显出一定年代感,但打扫得非常干净。
正好同学A从宿舍出来,手里拿着牙缸、牙刷,我问:“这间宿舍有空床吗?”
“有,你是新来的吗?”A停住脚步问。
“是!”我把钥匙和写着门牌号的大铁锁交给他验证,看了一眼锁扣大小,正好与我拿的锁相配,便放心进了宿舍。
“厉害啊,锁都拿到了!”A在背后说。
进宿舍的第一感觉是乱。宿舍方方正正的格局,东西两侧各有两架上下床。靠南的两架上铺没住人,堆着多年未动过的杂物,上面落满灰尘,我怀疑如果仔细看会看到蜘蛛网。床上的杂物很重,把床板都压弯了,不过床板又不像硬木材质的。对面挨着窗户也有个高低床,下铺是一米五的双人床,铺着农村常用的红色炕被,被褥胡乱揉团在床角。上铺一米左右,与下铺连着脚梯,铺着一条蓝块、白条相间的床单。奇特的是,上铺上还用细铁棍搭了个支架,支架上搭着两块石棉瓦似的盖子,东一片,西一片,中间空着。
我看了半天,觉得应该把挨着宿舍门的其中一个上铺收拾出来,但又不知都是谁的东西,会侵害谁的既得利益。宿舍里能看见的大约有三个人,左右各一个,姑且称为B和C,见我进来站起身,东北角下铺坐着一个D。
“大家好,我是新搬过来的,希望大家多照顾。”我向室友们打了招呼。
他们也在观察我,C对B说:“让他住哪啊?”
B上中个,年龄比其他人稍大,相貌表情看起来比较睿智。他转身往下拉了一下床边的一条绳子,堆着杂物的那面向里翻转朝着墙,床板北面朝外。他又把床板往里一推,让其紧挨着墙壁,这么一来他这一块立刻显得整齐了很多。C见状如法炮制,也把床翻转过去,再往里一推,整间宿舍乌鸦变凤凰,规整程度提升了好几个级别。
坐在里面的D也站起来,指着北床上面的铁架子,说:“你就住这吧!咱们宿舍朝阳,住这最舒服!”
我皱着眉登上脚梯整理支架,发现上面那两片东西不是石棉瓦,好像是磨砂塑料材质。我先把左面的往中间拉了拉,D登在自己的床上帮我把右边那块往中间推了推,将两片拼在一起。左边那块板中间有点翘,右边那块有点凹,与支架不贴身,长度还算够,宽度不如意,比火车硬卧还窄。
我察言观色,好像舍友们确实为我着想,虽然不解其中真味,但初来乍到,还是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况且,我对睡觉地点要求并不高,身子压上去,不平的地方也该平了。
“吃饭去了!”不知谁招呼了一声。
刚才还只有三个人的宿舍,一下子活跃起来,也不知哪那几个床上蹦下来好几位,边穿毛衣外套,边吵吵着去哪吃好。
“咱们今天吃点粉、喝点酒吧!”略显成熟的B提议。
“好啊!钻窗户,去后门小馆。”A兴奋地附和道。
大家热烈响应,情绪高涨。我快速逐个给他们相面,都是快言快语,没有难处的人。虽然他们并没有指明欢迎我,看得出他们平时聚餐喝酒并不多,这阵势不是给我接风又是什么呢?进宿舍之初的那点不快淹没在欢呼声中,我觉得已经融入新集体了。我顺手打开一扇窗户,屋内的人一个个跳了出去。
外面的风景我在整理床板时就已经注意到,那是一片荒地、野草,偶尔见几处挖下去的小土坑,四、五十米外有几户平房小院,并看不见学校的围墙。可见,我们的宿舍楼已经到了最外围,出了窗户意味着出了校园。从湿润的土壤和水嫩的芽菜推测,这里至少在秦岭淮河以南,北方穿毛衣时可不是这番光景。
舍友说宿舍朝阳时,我已意识到我可能转向了,跳出来后我依然感觉窗户朝北。我姑且就按照转向后的感觉走,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转不回来。我们顺着楼墙根往东走,踩在松软的野地里拐了几道弯,就坐在了小馆外的方桌边。
后街上的其他饭馆好像都关着,吃饭的就我们一桌,其他的一个也看不见。方桌就支在路边南侧,地上铺着不平整的块砖,同样湿漉漉的。桌上摆满碟子、碗筷、酒瓶和酒杯,点的菜倒不多,只有可怜的几盘。不过我并没有吃菜,在舍友的劝酒攻势下倒是喝了几小盅白酒。白酒颜色微微泛黄,口感略甜,喝着很受用,结合土黄色陶制酒瓶,我猜测可能是玉田老酒。但又想相隔千里,玉田老酒不会卖到这里吧?
我现在已经知道B是宿舍里的老大,明年就研究生毕业了。其他室友或读本科或读研究生,几年级的都有,唯有我是个一年级新生。他们见“玉田老酒”快喝完了,也知道我爱喝,推到一边给我留着,又打开另外一种高度白酒分倒给众人。我看在眼里,暖在心间。
喝了大概有四、五盅,我觉得头晕沉沉想睡觉,知道已经有点多了。我突然想起已忌酒多年,为何今日到学校报到,也不曾遇到非喝不可的情况,怎么就又喝起来了呢?就着脑袋发沉的劲,我索性蔫答答垂下头,越垂越低,最后躺在桌上,故意吐出几口涎液。
老大见我喝倒,双眼满含笑意。那种喝了进门酒,终于趟出我的酒量的笑意。
“老幺喝醉了,一会儿你们俩扶他回去!”
老大已经在安排善后,我则配合地又吐出一口唾沫。结果唾沫也很配合我,拉得很长,差点垂到地上。
回去的路上,我感觉清醒了很多,走到窗户下时,已经不用人扶着。出来时一跳了事,没发现窗台其实很高,台面又窄,很不好上。幸好都是年轻小伙,身手不遑多让,全部敏捷地窜上去。我最后一个进屋,直接躺在铁架支的床上,头朝西,脚朝东。很奇怪,这样的床躺下去竟然很舒适,而且丝毫没有窄小的感觉,我心满意足地调整好姿势准备睡觉了。
舍友D和女朋友坐在床上,旁若无人纵情说笑。我起身看了看又躺下,他们并不令人厌烦,只因两人说话风趣,内容也没有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