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开会,我先到了一步。
这是一所一排八间的房子,会议室在最东边那间。因为别人还没到,我便在房子里瞎转悠以熟悉环境。大多数房间都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任何陈设,挨着会议室的房间里有个鞋柜。我正要探究鞋柜里是否装着东西,我们的人从身后走过来,要开会了。
我们进了会议室,刚要在会议桌前落座,门口“呼噜噜”挤进一群人。这些人都是小年轻,穿西装,打领带,手拿文案。就在我们发愣的时候,他们坐在会议桌边,其中有个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先坐下的。”
我们不与他们争,退出会议室往回走。除了会议室和有鞋柜的那间房,每间都长得一样。我推开一道又一道门,找有房门的那间,在我印象中大概是东边数第五间。
跟我记得差了一间房,在我感觉已经走到时,前面一间才是。出了房门,我才对所在建筑有了全面认识。原来这是栋楼房,大概七层,我们所在楼层为五层。门前是宽约两米的走廊,门口正对着天桥,连着南面一栋更加高大的楼房。
这个天桥好像故意刁难人的。它与走廊有高差,人们可以走中间的台阶上去,也可以顺着台阶两边的滑坡上去。天桥没有护栏,本来不宽的桥面还建了间小玻璃屋挡路,东侧留下约三十厘米的小过道。过了小玻璃屋是段玻璃道,大约三四米长。
一名同事试了试滑坡上不去,改登台阶。他又顺利通过小窄道,却不曾想在玻璃道栽了跟头。他脑筋并非不灵光,行动并非不谨慎,看着前面的同事平安走过去,还伸一只脚试探性踩了踩。他确定脚下有玻璃后,才放心大胆的走上去。
没想到的是玻璃连着机关,可以伸缩移动,因为完全透明,桥上的人看不见它在动。他走到三分之二处时,失足跌了下去。我可以想象他一脚踏空的意外和绝望,也可以想象他跌落在下一层透明玻璃上的复杂心情。
原来这是个整蛊路段,玻璃下面五十厘米处还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正好把失足掉下去的人接住。我还想到另外一层好玩的地方,他看见别人过去后试探的那一下很可能触发了开关。玻璃房盖在这显得很突兀,里面可能装着感应装置和触发开关的机关。设计者的本意就是要捉弄那些小心翼翼的人,大胆走过去的反而没事。
我要上桥的时候,抢我们会议室的那拨人追过来。他们在走廊上摆了一桌酒宴,正好挡住桥头,非要请我吃饭。我对他们一脸的瞧不起,又不好马上撕破,而且看穿着打扮他们应该是做销售的,冲着这份职业我也要送他们三分尊重。
他们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蹲在凳子上的,单脚踩在凳子上的,四仰八叉靠在椅背上的,有筷子不用反而用手抓的,各尽其态。喝酒倒是痛快,我看不清什么酒,总能一股脑倒进胃里。也许这是他们肆意挥洒的青春,不觉间我跟他们已是两代人。
有个小伙以讥笑的口吻问我:“刚才听你同事说,你们每月的回款上亿,这是真的吗?”其他人纷纷帮腔,“对,说说,这是真的吗?”那表情和语气似乎在说我们比他们还能吹。
“真的,每月亿元以上,最多的一个月我记得是……”我想实事求是说两亿多,但既然已被对方认定为吹牛,不如就成全他们,因此淡然说了个三十亿。这也不是完全欺骗,若把我们部门扩展到整个公司,何止于这些。
看着他们瞠目结舌的样子,我冷冷地说:“这很奇怪吗?行业不同而已。现在石油便宜,你们知道岛国和象国趁机买了多少油灌进地下,动用资金以千亿计。能源是基础行业,小打小闹玩不转。”
有个业务员想为难我,以为我光顾说话没注意,在墙根摘了一颗毒蘑菇放入桌上正在煮着的蘑菇汤。煮开后,他把蘑菇汤倒进盛着酒的醒酒器,晃了晃倒进茶壶一部分,然后端着茶壶给我倒了满满一杯。
“来,我敬你!”他把茶杯递到我眼前。
我看了看茶杯,又不客气地看看他,犹豫一下接过茶杯,随之泼在他脸上。可能是用力角度问题,茶汤大部分泼在脖领子以下的衣服上,我觉得不解气,又把杯底的茶根泼在他脸上。
就这样冷战变成热战,他们轮流上场却连我的衣服边都挨不着。我今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定,赤手空拳将对方一伙人打得落花流水、满地乱滚。敬酒的小伙最后急了,不知从哪抽出几根长钢钎,足有两三米长,直奔我扎来。
这时我已突出重围上了天桥,站在透明玻璃上。我冲他轻蔑一笑,心想还敢动手,不知道我一直都在让着你们吗?看来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就这么躲过去不叫本事,给他的钢钎崩飞不算能耐,得亮手绝活让他们知难而退。
我想把钢钎的头崩断几段再给他送回去,但是那样就要了他的命,起不到治病救人的目的。我看了看右边的木棚,心里有了主意,不如把钢钎崩断,然后齐刷刷钉入木桩,让它们等距排列成一字型。
我是这么想的,接下来也要这么做,但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做。几根锃亮的钢钎明晃晃停在我眼前,似乎并没有变短,小伙就像被施了定身法木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木桩上面又好像钉着一排钢钎。
天桥对面的大楼是我们的宿舍,半圆形的楼体、宽敞明亮的走廊充满设计感和现代气息。回宿舍途中,先后遇见几位同一年入职的同事,分别是运输公司的王建忠、贸易公司的孟帆和销售公司的姚刚。经他们之口我知道自己住在五楼楼道拐角的宿舍,王建忠就住在我楼下。
我没着急回宿舍,而是先跟姚刚认识了一下他的宿舍。他住在大楼北侧,通过宽敞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火箭发射场。发射场建在建筑和人流密集区域,北边紧邻农贸市场和建筑材料市场,南面就是我们的大楼,这令我很是奇怪。
姚刚有事跟我说,带我到隔壁一间空房。这里的格局有点像酒店客房,离火箭发射场又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他跟我说的什么我忘了,眼睛始终没离开发射架。突然,火箭下方冒出熊熊火焰,发射了!
“你看外面,晚了就看不见了!”我指着窗外喊道。
姚刚走到窗前,与我共同见证了火箭发射的震撼场面。火箭升空后,巨大的气浪将地上的碎片激荡到空中,并向四周扩散开来。很快玻璃外除了弥漫的烟雾,就剩飘落的各种彩色碎片,就像在酒店门口迎接新人的礼花彩弹。
我以为隔着玻璃很安全,站在窗边静观落英缤纷。没料到彩色碎片竟然穿过玻璃飘进室内,其势之大可瞬间漫卷整间屋子,而我们可能被碎片穿得千疮百孔。
“快跑!”我们冲出房间,关好房门。
我往自己宿舍跑时还在想,为什么玻璃没坏那些碎片就能进来呢?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床,我记得刚才还没人,现在几乎已满,都是生面孔。
“我是这个宿舍的,那个上铺!”我进门即表明身份,以释疑那些自打我进门就盯着我的目光。
一个女的端着脸盆从门外进来,上了西北角的上铺,后背靠着墙半躺在床上,并拉过被子盖在腿上。她是住在那个铺位的哥们的女朋友,大家惊叹他找女朋友的速度,纷纷开起他的玩笑来。
“这几八事儿真快!”我叹服。
“这几八是真快!”有个室友放慢速度重复了一遍,停顿放在“八”上,重音放在“是”上,引地大伙“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