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好像在梅花镇中心校,但同桌是万村中学的任东来,我坐在第一排南侧靠窗的位置。
课桌上一层厚厚的尘土,好像刚刚清扫过房子落下的,或者哪个卫生小组里出了个扫地狂魔。我往后挪动凳子,趴下身刚要把它吹落,被任东来阻止了。
“别吹了,这里一会儿就不是你的座了。”
我不明所以,要调桌吗?没人说啊!看他冷漠的表情,像是不愿意跟我一个桌了,我一定是哪个地方得罪了他,因为什么呢,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A,你到第四排三号,B,你到第三排32号……”讲台上传来老师的声音,果然要调桌了。这时候我发现我前面还有一排,我不是第一排,幸亏任东来及时止住了我,否则别人闹一身土,我闹一身麻烦。很快老师就叫到我身后的同学,让她坐到我的座位上,却没说让我去哪,估计是先腾出位子再安置。
“王克俭,你的凳子怎么办,在学校买还是自己带?”年轻女老师问起我。
为了讨好老师,让她给安排个好座位,我恬不知耻地讨好说:“听老师的,您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我边说,边收拾书包和桌兜儿里的东西,桌兜儿里只有两个破旧饭盒、两个旧铅笔盒,我把它们拿到桌面上,准备一会儿带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东邪,看着也不像我的,而且饭盒肯定不能用了,但为了给别人腾空地方,必须把所有破烂都清除。
“那你还买不买铅笔盒?”老师问。
“不买了。你看我有好几个呢。”我纳闷,学校什么时候连铅笔盒的生意都不放过了。
“那你愿意去哪排?”
“哪都行!”嘴里这么说,我心里这个别扭,当然是第一排,凭我的身高和成绩,当然是第一排,难道还有其它选项。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好歹整理下床铺就出去了,迎面碰上小学同学,我们村的二坏。他提着行李包,肥胖的身体随意穿着两件宽松的夏装,满面倦容,头发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洗过。
我们这里是东北联络处,经常有老乡造访,不是临时歇脚,就是借以栖身,让我们在东北联系工作的也不乏其人。所以我并不感到意外,先把二坏让进卧室。把他请到卧室而不是客厅,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们这个联络处一穷二白,太清苦了。
联络处是一个带门洞的小院,门洞旁边的耳房是我和一位同事的宿舍,两张床一张桌子的空间,连张凳子都没有,来了客人只能坐床上。小院北面是两间正房,每间二十来平方米,平时当做货仓、储藏室,虽然东西不多,但堆得乱七八糟。来了客人就是客房,地上铺着塑料纸和毛毡,里间屋和外间屋各有一块双人床的位置,本来应该摆放床具,但因为资金不足,只能委屈客人打地铺。
二坏的来意很快就说明,他是来找工作的,家里钱不好挣,想在东北闯荡闯荡,要求也很明确,暂时住在联络处,如果我们肯介绍工作那是更好不过。虽然我的处境也很糟糕,但面对筚路蓝缕的同村同学,不可避免地生出怜悯之意。当然,这种怜悯埋在心里,绝对不能表露出来,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怜悯。
我想把他安置在我的床上,毕竟被褥齐全,白色的床单被罩还算那么回事,这几天我也不用住。但看着他穿的这一身和脏乱打卷的头发,不定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联络处又没有淋浴设施,我还是改变了主意。
我对他说:“只要你不怕脏累,工作应该好找,毕竟我们在东北这么多年,还认识几个人。这样吧,我先安排你在客房睡下,养足了精神,我们再一块找。”
“你还不知道我嘛,我什么活都能干,只要能多挣点钱。”二坏拍着胸脯说。
我带他出宿舍,经过小院进入客房。这里前段时间才有人住过,所以床铺的位置还没有被杂物占据,地铺上铺着层包装用的绿色毡纸,可以起到防潮的作用。现在就二坏一个客人,这里的规矩是不分贵贱尊卑,来得早的睡里间,来得晚的睡外间,再晚的挤床睡或者自己腾地儿睡,所以二坏住里间。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让他睡我的床是藏私心在先,不能给同村同学提供床铺是不礼貌在后,以后只要有点钱,必须先把床铺置办下,再把客房好好收拾归整。
把他安排下,我又出了院,刚才我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现在想确认一下。按说东北联络处应该在东北,可我怎么总感觉这个院子是王克业家,我压根就没出栅栏村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可是二坏明明是拿着行李包风尘仆仆而至,即使我感觉错了,他总不会也走错吧,村都没出,从北头走到南头,不过几百米,至于像赶了几千里路似的吗?
梦的规矩是迷惑使人觉醒,这种时候已经做不下去了,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