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羽巫的五彩车就停在了咸阳宫门口。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咸儿就要下来玩，灵儿自然是要一起下来的，通常在这样的地方由她来防止咸儿捣蛋。铁齿铜牙见到咸儿和灵儿都下了马车，也跟着跳了下来。这样一来，就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时值散朝的当口，三五成群的文武官员从宫门中走出来。看着这个五彩马车边的俩小孩和俩狼，就有几个喜欢看新鲜或者揣测别人作为的官员边走边议论。
“这就是天下第一巫？就一个女人带俩孩子？”
“应该是的，在六国可以是来去自如呀。这次李斯的提议又得到了秦王的采纳，看来下一个丞相非他莫属了。”
“带小孩和狼进宫面圣，哪来的规矩。”
……
咸儿没理会这么多，一心逗着铁齿铜牙玩耍。灵儿看着那些身穿黑色衣服官员不断地瞄过来，就问羽巫：“娘，这秦官的衣服怎么这么难看呀，黑乎乎的，土里土气的。”
羽巫把灵儿拉近一点，放低声音说：“别乱说话，攻击朝廷官员是要治罪的。秦国秉承的是水德，水色黑，所以穿色官服。”
“我懂了，青赤白黑黄，东南西北中。也不对呀，楚国在南方秉火德，穿红衣服；这秦国在西方，西方金色白，应该穿白色衣服呀。”
“金生水，不就黑了？不要这么想，不能说在西方就一定要穿白衣服，关键看朝廷秉承的什么德性。”
“我知道了，都是可以变的。这秦国王宫做得真大呀，好像比六国的王宫都大。”
“哈哈，你没注意这边的面碗也比六国的都大吗？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习俗，有喜欢面儿大的，有喜欢精致的，有喜欢质地的，有喜欢文化的。”
“娘，一个手持拂尘的人径直走过来了，像是来接咱们的。”
羽巫扭头一看，来的是一名大太监，手里拿着白色指尘，脸上看似在笑，眼神却很冷峻。她连忙从车前下来，理了理衣服和头发。
那名进近了说：“是天下第一巫的羽教主吧，李大人正在跟王上商量事情，让老奴过来迎接，我姓赵，叫我赵高就行。”
“赵公公好！是直接去祭司吗？”
“啥祭司，就几个巫师而已。先不去那里了，王上要见见你。俩孩子和狗就在这边等一下吧，王上年轻，说话时不喜欢小孩在边上闹。”
羽巫跟灵儿再三叮嘱看管好咸儿之后，就跟着赵高往宫里走。穿过大院子中间的石板路，又上了一段石阶就进入秦王理政的宫殿。互相介绍致礼之后，羽巫就在右边的蒲团上从下来。
赵高急忙说：“大胆女巫，见了秦王不下跪？”
羽巫笑了笑，说：“天神使者，走哪儿都不下跪。”
秦王端坐在王座上，用手朝赵高一摆，赵高便退回一步站立。而后，秦王表情很严肃地说：“我秦国历来也敬重天神，但不像六国那样，尤其是楚国遍地皆巫。请羽教主过来，联只是想问问，天神对于赵国代郡的地震是什么看的？”
“此乃天意，天意不可妄断。古言道，激得天怨，天必罚之。”
“是呀，老赵王可恨，新赵王更可恶。朕打他也是顺了天意，这回老天都帮忙打他。可惜河东、汾水一带跟着受灾。”
“秦王可能不知，天神使者只介入生老病死，不参与杀伐争夺。民女从没想过这天下争斗之事，秦王跟民女讲这些，实在难以应答。”
“好，好，好。由此可见，这次地震就是因为赵王迁强行要求羽教主参与肥之战的缘由，天神在惩罚赵国呢。朕同意接收羽教主，也没这个心思，朕的军队本来就所向披靡，何必劳驾鬼神呢。”
“如此甚好。”
“朕的意思昨日李斯应该都说了。一是建神庙，以示对天神的敬重。朕虽然年轻，但知道这神庙之中也是有礼制和法制的。羽教主走遍六国，一统天下众仙，还望羽教主不辞辛苦。这二来呢，就是河东灾区，驱鬼、安神、安民等方面的事就是教主的专长了。”
“民女恐怕难当重任呀，那些地方的三晋老民对秦国有情绪。”
“正因如此，才有劳羽教主。莫非羽教主对前一阵子的慢待也有情绪？不过，朕原想让羽教主深入秦国生活，从而对秦国有更多了解。羽教主走遍六国，对各国朝野都有了解，现在又了解了秦国这么长时间，朕想听听羽教主的评价。”
“岂敢岂敢，岂敢妄加评论。众生有福是为善。相比于其它六国，秦国的秩序良好，物产欠缺。其它国家有的相反，有的不及。这是民女的一点浅见。”
“说得很好。秦国的土地太贫瘠了，换六国中的任一片土地，秦国的郡县管理，封地的所有人收租，种地人交租，更会富得流油。这其中的道理羽教主可能没想过，所以也就不多说了。羽教主不妨多问问李斯，他在这方面研究很深。”
“民女一定虚心请教李大人。”
坐在左边的李斯站了起来，说：“王上，既然如此，微臣就带羽教主去看看，方便她早一天做准备。”
秦王用手一挥，说：“天降大任，必经天神使者之言。尔等去吧。”
羽巫起身跟秦王行礼辞别，转身就跟着李斯出来了。出门之后，李斯就问羽巫，说这秦王赢政是不是跟六国人传说中的不一样。羽巫笑了笑，说相比同龄的赵王迁，确实成熟稳重得多，志气很大，杀气也很大。李斯便说了几代秦王的愿望，赢政随父在赵国为质期间受到的磨练较多，赵王迁又不断惹恼他，攻打赵国也是带着个人意气的。羽巫叹了口气，说只可惜赵国平民受苦呀。
走过很长一段路才到达祭司，一间挂了不少五彩缯和动物头像的小屋。主事的人被称为奉常，一进门李斯就将羽巫介绍给奉常，缘由职责一并说清。就让他们进去看看，一起工作的还有两个幂人，挂着太卜和祀倌的头衔。李斯说奉常也曾是个男巫，年纪比较大，从他那满是褶子的脸上显示出多年的行巫经验。羽巫就向他们一一致礼，初来贵地，不敢造次。
站着说了几句，李斯就带着羽巫出来了，边走边说早朝刚定下来，由他带队去河东灾区，就不用再跟其它人认识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由羽教主自己安排。羽巫就提出，听说李大人的同门师兄韩非前不久来了秦国，李大人啥时侯去看望的时候，顺便也把娘仨捎上，她想给孩子找个老师。李大人就笑了，说韩非这个老师恐怕不成，说话结巴怎么教，如果羽巫看得起在下，不妨让他试试教一下，跟他儿子同龄，一块学习倒是可以的。羽巫当然求之不得，俩孩子的学习很让她伤神。
李斯将羽巫送出宫门时，让娘仨回去准备准备，下午可以把孩子送到他家，明天一早就去河东。羽巫高兴地答应，并当场让咸儿拜他为师。李斯向两边瞧瞧，说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还是到家了再说吧。
羽巫回家做午饭前，在集市上买菜的同时买了些礼物。吃饭时娘仨又把拜师的话题再说了说，咸儿听说是昨天李由家里，很高兴去玩。灵儿听了也很羡慕，只是还没有收女孩为学生的老师，陪着弟弟去玩一下总是可以的。羽巫想想也好，她自己马上要去河东，咸儿也离不开姐姐的管教，自然是一起去了。同时她让灵儿在李大人家里照看弟弟的同时，顺便做点什么事，注意不要带铁齿铜牙去，灵儿会照看不过来的。
下午，娘仨就来到李宅了。宅院不算大，但也有三进。青砖瓦房给娘仨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赵国，比起住石头小院的感觉更有生活味道。院门两边是伙房和柴房，两侧厢房是仆人或门人住处。正对院门的那一进则是客厅正堂，一侧是书房样式，一侧是通往后院里过道。李斯见到娘仨进门，就从正堂走出来迎接。
羽巫把手里的礼物交给李夫人之后，就带着咸儿随李斯进了正堂。灵儿和李由也一起来，分别站在羽巫和李斯身边。李斯在正堂案几后坐下来之后，羽巫就让咸儿到案几跟前向李斯跪拜。拜了三下，李斯就让咸儿站起来，为师要考考他。
“咸儿，你识字么？读过什么书？能跟我说说吗？”
“老师，咸儿不认识几个字，也没有读过书，但是能背书。”
“哈哈哈，这孩子真实诚。那你就背几句给我听听？”
“乾，乾上乾下。元、贞、利、亨。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群龙无首，吉。”
咸儿仰着脖子还在继续背下去，李斯连忙摆摆手叫停，说：“好好，考试就这么过了。你起来吧。这些都是你姨教你的？”
羽巫得意地笑着，向咸儿眨了眨眼。咸儿大声回答道：“是姐姐教我的，她念我听，就背下来了。”
李斯微笑着看了灵儿一眼，又对咸儿说：“好，那你读书是为什么呀，或者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咸儿指着堂上的一幅版画像，说：“像老师一样有学识，做一个像他那样受人尊敬的人，还要像我姨那样可以通天地呼鬼神的人。“
李斯大笑起来，说：“哈哈，有志气，好。还要好好学才行。你就和你姐姐先跟李由一起去书房看吧。我跟你娘说点差事。”
三个孩子走出正堂之后，李斯一边请羽巫喝茶一边说：“羽教主这俩孩子天资聪颖啊，不过还得从头再捋一捋。”
羽巫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还望李大人费费心。”
“这样吧，晚上在我这儿吃饭，我去书房跟孩子们说说，你跟我夫人聊聊，她总是喜欢找人算命占卜。”
羽巫点点头，李斯就起身往书房去，坐在正堂一侧的李夫人就端起茶杯请她继续喝茶。咱们边喝茶边说，没他们男人那么正式。
李斯进了书房，就找出两支毛笔和一捆大竹片给咸儿和灵儿。接着又找出荀子的《劝学篇》，让李由带着他们抄写，边写边听他讲解。
晚上娘仨回到石头小院后，灵儿把下午的学习情况都说了一遍，盛赞李大人家里的书卷真多，李大人还夸弟弟好记性，听一遍就记得。咸儿一听姐姐又在夸他，就凑近不让灵儿说。羽巫笑着把衣物和埙放在一口箱子里，说她这几天要去河东做公祭，姐弟俩先在李大人家里住几天。灵儿抽空回来给铁齿铜牙准备点食物，但不能带过去。咸儿不可以在李大人家里乱吐痰，尤其是不可以咬人。姐弟俩住一个屋里，睡觉做梦的话都不要跟任何人说。
次日早上，羽巫驾着五彩车在李宅门口停下，把俩孩子放下来，就跟着李斯带领的灾后巡查队出发。娘仨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分开，心里自然产生一种依依不舍，灵儿和咸儿也站在院门口目送了很久。
留在李家的头一天，姐弟俩跟着李由和他的弟弟一起玩得不亦乐乎。除了按时去书房读书温习之外，就是满院子打闹。到了晚上，姐姐弟俩住进西侧一处厢房里，说着说着就想起娘亲了。咸儿还哭了起来，灵儿赶紧安慰他。
这时，灵儿突然咸儿的眼睛红得十分厉害，就端过灯盏细看起来。这一看，把灵儿吓一跳，她娘怎么在弟弟的眼睛里呢？真的假的啊，再睢瞧。
她娘中午就过了黄河，沿着河的驿道往北走。李大人带的队伍时不时地停下来，往两边村庄里查看有没有房屋倒塌。傍晚就到了汾水边，很多灾民都围着李大人。她娘就驾着马车到附近的村子里组织堂口做公祭，那些小仙和信众见到五彩车的到来都纷纷下跪迎接……
看到这里，咸儿摆了一下头，灵儿才从她娘的影像中回来。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弟弟怎么会这么神？难道就是别人传说的天人下凡？还是他肚子里的金蟾在显灵？想到这里，她还是觉得她娘最厉害，自己做了受人崇拜的教主，还把弟弟变成了活神仙……这话不能说！娘肯定早知道，就是不能对任何人说，说出去了肯定会有坏人来害咱家。
咸儿问姐姐怎么了，是不是也想姨了。灵儿就问弟弟看见娘了吗，咸儿点点头，说娘好忙的。灵儿就说弟弟乖，咱们先睡觉，别让娘为咱们担心。
灵儿第一次很晚才睡着。她觉得这个世上真是有太多的神奇事，那些神仙鬼怪的事肯定也是真的。娘是天神使者，能和天上的人说话，也能和地下的人说话，真是太厉害。她长大了也要像娘那样成为上天入地呼风唤雨的神人，要是她能像弟弟那样可以看到任何人和事，那就更厉害了。不过，这样也不好，太厉害了就有人来挑衅，就有人暗中来害咱。还是她娘做得对，有些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有些话也不能让别人听到。
这一夜，弟弟睡得很安稳，做梦时还不断地笑。天亮后，灵儿带着弟弟回家给铁齿铜牙送吃的，李由也跟着去了。回来时，又把铁齿铜牙带到李宅。李由硬是没让他娘把狗送回去，说要是把狗送回去，他就去教主家跟咸儿一起住。他娘没奈他何，只好让铁齿铜牙留下。这一天的乐趣又增加了，李由的想法很多，铁齿铜牙也很会做动作，吓得仆人看到了就往后躲。
晚上，灵儿又在房间里问咸儿看到娘了吗？咸儿摇摇头，说今天玩累了睡觉。灵儿就把他的头扭过来，两双眼睛对视起来。不一会儿，灵儿就看见她娘了。她娘又往北走了，做的事情跟昨天的一样，也就没什么好看了。只是不知道她娘什么时候回来，要早点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