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遇旧相识2
司空非帮她盖上被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对不起,我不能害了你。”他拿起朵朵帮他打包好的行李,便关上门离开了。
他带了几个随从,便坐上汽车绝尘而去。
他就要回到阔别已久的洛城了,已经十二年了,想必是物是人非了。可是他眼前浮现的洛城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对洛城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在那里有他深爱的女人,承载着他的年少轻狂,那里有启迪他思想的革命志士,他们激起了他的激情和梦想。
可是当时和他一起共赴广州的人,却一个个相继战死沙场,只剩他孤身一人,独自奋斗着。当时他是抱着一颗将死之心去广州的,但是没想到在那里却激发了他更多的热情,只是他的心不再为任何一个女人心动。
十几年间,他见过无数女人,也和几个不错的女人上过床。但是他的心里只有水灵,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他坐在车上思绪万千,闭上眼睛,却看到十几年间的事一一浮现在眼前,像演电影一般,重新让他回忆起许多他曾经不愿不想的事。
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愿多想,一心扑在杀敌上。他抱着一颗不怕死的心在战斗,所以他以勇敢著称,得到赏识,渐渐自成气候,竟统领了几十万大军。
他一直被称作是一个传奇,他的事迹在民间广为传颂,却不知他根本不在乎成为英雄。他只想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能和自己爱的女人隐居在乡间,幸福地生活一辈子就满足了。
可是,如今他最爱的女人----水灵,却死了,他的心也死了。那样一个美好的女人,怎会如此短命呢?到底是遭到上天的嫉妒还是世人的嫉恨?
芊芊不愿对着那么多人细说当年的事情,所以他只能猜测。十年前,水灵到底在上官府承受着什么样的伤痛?
他一想到水灵就心痛,当时和他一起去广州的人都知道水灵,还经常劝他不要在痴恋她了。当时他只是个小弟弟,什么也不懂,虽然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但是却从来不肯听从。
后来在军校里,司空非以勇猛著称,很多人不敢惹他,所以他只交到两个好朋友,就是周彬和李岩。他们也知道他最爱的女人叫水灵,但是却从来不轻易提起她,也许是对他有些敬畏吧。
可是谁也没想到当时那么稚嫩的他,十年之后,摇身一变竟成了大将军。还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抗日大英雄,更成为无数少女心中的梦想中的丈夫。
他们的汽车历经大半个中国,经过五天五夜终于到达上海。洛城离上海是很近的,只用半天就能到了。所以司空非决定在此歇一歇。
上海,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东北人民陷在战乱之中,可是上海的达官贵人却沉醉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上海总是给人一种太平盛世的假象。
作为一个常年战斗在东北战场的司空非来说,这样的上海让他心里很厌烦。但是这里却活跃着无数的革命志士和汉奸走狗。上海的风月场也同样充满凶险,因为你不知道谁是卧底,一不小心你就会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
其实风月场中有很多女中豪杰,愿为国家兴亡付出自己的生命。这里有着最灵通的消息,也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更能见到人类最丑陋的本性和最美好的一面。
所以司空非决定来上海最富盛名的百乐门见识一下这里的欢愉。
他刚一走进大门,就被里面一派欢乐的气氛和音乐震撼了。这里有多少富豪和富少在挥金如土,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他缓缓走着,被里面的服务生殷勤地引导着走到一个很豪华的座椅旁边,并用上海话问道:“先生,要喝点什么?”
这个服务生一看便是上海周围的山村里出来的人,却因为常年混迹在上海风月场,学到了上海人的势利和精明。他偷偷上下打量着司空非,一看便知这是个不普通的男人,他浑身有一种不容小觑的气派。所以他知道这个人必须要顺从,千万不能惹恼。可是他又不愿降低自己的身份,于是便说起了上海话。
司空非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明明卑微却要装作很骄傲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不过由于洛城的语言和上海话很相似,乍一听到乡音,他还是感到很亲切。他有心戏弄他一番,也用上海话回答道:“随便。”
服务员一听他也说上海话,不由得更谦卑了,心想这可不是发了,既然说随便,那就给他上最贵的酒。
当司空非看到服务员手中的轩尼诗,他只是淡淡一笑,道谢后,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这个服务满脸笑意,心想,今天晚上可能拿到小费了,还能挣到比往常多的提成呢。
这时音乐换成了一曲《满场飞》,这是一曲欢快的歌曲,人们在舞池里欢乐地扭动着腰肢。司空非慢条斯理地放在唇边品着这杯酒,静静欣赏着舞池里疯狂舞动的舞女和男人们。
但是突然看见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他的血液顿时冻结了,心里狂跳不已。他怔怔地注视了好久,愣愣地看着那人在灯下明明灭灭的脸。
他望着那张他寻找了半辈子的人的脸,有些不知所措。过了许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人身边。
司空非在舞池里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舞动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人,不肯放松。那人因太过投入,并未察觉。他身边的舞女却发现了司空非的异常,开始她以为司空非看的是她,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看的是抱着自己跳舞的男人。
她发觉司空非的眼神有些异常,那是一种渴望着某种感情,又像是寻找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的喜悦,更像是心愿达成后的满足。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司空非,又再次仔细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
她突然有个重大发现,他们长得有些相似,尤其是脸型和眼睛,不过司空非的眼睛更睿智,也更年轻英俊,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气势,一看便是首领之类的人物。他的眉宇间凝聚着王者风范。
这舞女有些要卖弄自己在风月场上学到的察言观色,她轻轻磨着这个老男人,走出舞池。司空非也随着他们走出去。那舞女突然回头望着司空非,顿时吓了他一大跳。她媚笑着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司空非却不理她,仍只看着那个男人。
舞女觉得有些尴尬,附在那个男人耳边说:“他一直在跟着咱们。”那男人紧张地看着她,又有些敌意地望着司空非。
她故意大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
那男人一愣,仔细看着司空非,发现他的眉眼果然和年轻时候的自己有些相似。他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多想。
他正要开口说话,去见一个男人突然迎过来,大笑着说:“老家伙,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司空非更惊讶了,因为来人不是别人,而是上官沧海,他喊道:“干爹。怎么是你?”
上官沧海听到有人唤自己干爹,心里有些诧异,回头一看,只见眼前有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他看起来很熟悉。可是自己却想不起来是谁,因为如今叫他干爹的人太多了,因为他是日本人身边的红人,那个亲日派不是巴结他呢。
可眼前这个男人这样有气势,如此富有生命力,眼神中流露出的激动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不会是经常巴结自己的人。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他如此熟悉呢?
司空非看到上官沧海迷茫困惑的眼神,笑着说:“干爹,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竟连我也不记得了。我是非儿啊。”
“非儿!”上官沧海和那男人同时惊呼道。
上官沧海先是一惊,随后便大笑着使劲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喊道:“你这小子怎么会来上海?当年你不辞而别,从此就没见过你。掐指一算,已经十二年了,没想到你竟然长得这么出息。如今做什么大事呢?”
司空非也笑着说:“不过是瞎混日子呗。干爹,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海?你还在洛城住吗?”
那男人呆呆地看着司空非,满脸都是愧疚,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沧海有些得意地笑着说:“我早就不在洛城了,前段时间我刚从日本回来,以后就在上海定居。”
司空非一听到日本就有些反感,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日本?为什么会去日本?如今做什么行业呢?还是药材生意么?”
上官沧海不屑地说:“卖药材能挣几个钱?如今我已经从了政。我自从十年前去了日本,就学了一身本事,如今回来当然要做一番大事。”
司空非发现上官沧海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有些猥琐有些邪恶的男人。他不知道上官沧海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觉得一旦和日本有些亲密接触的人,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好事。
可是他眼下已经顾不得管上官沧海的事了,因为上官沧海突然说了句,“非儿,你和你爹已经相认了吧。司空言,你们父子还真是有缘分,居然能在百乐门碰到。”
司空非和司空言听到上官沧海的话,突然愣住了,都怔怔地望着对方。
上官沧海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忙拉着眼前的舞女冲进舞池。他一边跳舞一边瞄着他们父子,却见他们两人像被定格了一般,只是互相对视着。难道他们父子之间就没话说么?不过司空言在司空非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也许他们之间太陌生了吧。
司空言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俊美充满活力的男人,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已经二十年没见了,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司空非仍是小孩子,一时间无法将眼前的男人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孩童联系起来。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母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心里充满了愧疚。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毕竟是自己的血亲,他还是有些激动,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如何跟这个突然之间长大的儿子交流。
他已经五十岁了,也算阅人无数,但是却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儿子。司空非的给他感觉很很神秘,年轻的眼中却透着沧桑。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势,让人几乎无法逼视。司空非的眼睛有迷茫有怨恨也有眷恋,总之他望着司空言的眼神有些复杂。
司空言沉吟了半晌,还是先开口了,“你娘,还好吗?”
司空非冷冷一笑,讥讽道:“你还记得我娘啊?可惜她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你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见到她吧?”
司空言知道他恨自己,可是听到儿子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还是有些尴尬。毕竟是自己亏欠他们母子,也不和他计较,强笑道:“我一直记着你们,想要回来,可是那时也是逼不得已。有时间咱们父子……”
司空非眼中充满了厌恶,冷冷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猛的一转身就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像冰一样寒冷,像铁一样生硬。
司空非抬头一看,原来是个军人,而且还是个日本军人。他极其厌恶地看了看这个日本人,转身就走,可是却被几个日本人挡住了。
那人冷冷地说:“站住,请向田中君道歉。”
司空非却高傲地抬起头颅,冷冷地说:“我绝对不会向狼子野心的日本人道歉。滚开,好狗还不挡道呢。”
田中次郎的随从正要怒斥,却被他抬起手制止了,露出一个十分有涵养的笑容,用生硬的中文说:“对不起,是我的随从不懂事,还请先生不要介意。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司空非连看都不看他,轻蔑地说:“日本狗还不配知道大爷我的姓名。”
他抬脚就要离开,却被一个人拉着,低头哈腰地说:“田中君,对不起,都是小人这干儿子不懂事,惹您生气了,希望您看在小人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
田中次郎哈哈大笑道:“怎么会呢?上官君,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
司空非讶异地看着上官沧海,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官沧海已经沦为日本人的走狗,他愤怒极了,大骂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配作我的干爹了。咱们就此一刀两断。”
上官沧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十分尴尬,好在司空言笑着过来,跟他们说了声对不起,便拉着司空非离开了百乐门。
司空非很生气,甩开司空言的手说:“我看不起你,你怎么会和上官沧海这样的日本走狗走在一起?”
司空言十分尴尬,但是又不敢生气,只得赔笑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老乡,他还是你的恩人呢。”
司空非冷笑道:“他曾经是,但是如今他和日本人牵扯在一起,我看不起他。日本人如今正在蚕食中华大地,他却还要帮着日本人夺取自己国家的领土。这样的中国人是中国的败类,我不愿跟这种人又任何瓜葛。”
司空言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说:“今天晚上你去我那里吧。其实不是我抛弃你们母子,实在是当年我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司空非想起母亲,心中就一阵刺痛,看着眼前让母亲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心里顿生厌恶之情,冷冷道:“我累了,要回饭店歇息了。”
司空言自知理亏,看到司空非冷漠的眼神,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他没有再回百乐门,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的脚步异常沉重,眼前浮现着吴月的含情脉脉的眼神。可是吴月的样子如今在他的脑海里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当年的那种柔情和感觉,相貌早已忘却。
可是看到司空非的脸,不由得记起了当年,已经二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可是如今却依然是那么清晰。
二十年前,他来到上海做工,本想挣点钱,贴补家里。可是没想到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上当受骗了,他和一大批中国人被运到日本做苦力。他一直想要逃跑,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