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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福寿佩

“用返魂之香、蓝田玉髓精炼雕琢,温以所求之人骨血的滋养,融合以玉佩之灵的融合吞噬,待到福寿佩成就之日,便可令你所求不得之事达成。”

1

当穿着黑红汉服,坐着加长宾士到达一座别墅区的最里面,最后下车的时候,男生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日的一场邀约,带着一些戏谑成分,哪里想到,这一天晚上,他们离开总是谈天的那座古色古香的屋子,坐着极具现代感的车子出了门。

男生有些懵。

这个神秘的女人却没有解释什么,她虽然看到男生穿上汉服之后,眼色柔和深沉,似是回忆起某个极其怀念的故人,但除非男生出口相问,她是不太会主动做出什么解释的。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宴会的地点。

才下车,还未做好任何准备,就听到别墅的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下车的地方正是门口,根本没有办法绕过,靠得极近,因此瞬间就听到了高亢的声音在叫嚣:“我不是骗子,真的,你们这房子里面煞气萦绕不散,显然是有人有很大的危险!你们让我进去……”

无怪乎人家在对讲机联系保安,这穿着格子衬衣牛仔裤,仿佛大学生一样的年轻男子,说出口的话,却和江湖骗子一样。

男生心里默默这样想着,却没想到,那年轻男子挣扎躲避期间,不小心看到了一起前来的女人和男生,顿时,那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样子,瞬间就猛地变得扭曲——他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物,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接着蹬蹬蹬连退几步,才脸色仓皇地站定,而后指了指男生身边的女人,抖了一下,又把手指挪到男生身上,大喝道:“这位小弟弟,你眉间有黑气萦绕不散,近期之内必有性命之危!你、你最好不要、不要……”

说到这里,他嗓子干哑,似乎是又怕又焦急,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然后,他突然听到有人轻呼的声音——接着,这个神棍男子就双脚离地,居然是被人提了起来!

动手的是个非常干练的男子——金发蓝眼,明明是极其美丽无害的面容,可因为身上的气势非常强盛,看上去极为冷峻,有股莫名的煞气,看上去极其不好接近。

他一身戎装,胸口有个反卐字标志,极为笔挺,衬得整个人器宇轩昂。

班上那群女生迷的制服系帅哥,比起眼前这个男人,真是都娘炮得令人不忍直视。男生忍不住这样想道。

无他,这男人身上,有种真正见过血腥的杀伐之气。

“离开这里。”那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喑哑,带着沙哑的磁性。仿佛是在对情人低语,可语调之中的森森杀意,相信在场的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强大直观的威胁力。

说完,他一把将那格子衬衣的神棍男子一丢,竟是像丢垃圾一般,那看上去有些纤弱、仿佛大学生一样的神棍,哪里抵得住他这样一甩,顿时就滚了几个圈。

然后,他连滚带爬跑远了几步,然后站起来,对着这边遥遥看了几眼,而后脸上浮现剧烈的挣扎之色。接着叹了口气,跺了跺脚,说:“也罢,我能力有限!实在是管不得了!”

说完,竟是再也不看,飞快往旁边的林荫路离去。

而这边,男生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那身上仿佛自带寒冰气场的制服系男人走过来。他一靠近,那股迫人的气势就愈发强烈起来,男生觉得有些想逃开,脚动了动,却没想到,这男人走过来,躬下身体,拉起岚的手,轻轻地吻了下去——

“岚小姐,这么多年,您还是美丽如昔。”

靠近了看,才发现,这男人轮廓极其深邃,眼睛是纯粹的天蓝,仿佛两颗透明度极高的玻璃珠,看着人的时候,有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岚?你是岚?!”男生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跳出来破坏气氛了,他目瞪口呆,指了指岚,“你……你跟我说的铅华粉,你还跟我说无瑕膏……你、这、这居然是真的?!”

女人轻柔地笑了,那张光洁的脸上,随着她嫣然一笑转过身来,右半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片一闪而过的金色。

定睛看去,却似乎刚才出现的皆是幻觉。

“你心里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岚轻柔地回答,“否则,你怎么总是如此好奇地听我说故事,却又一直如此战战兢兢,有些提防和害怕我?”

她这句话说出来,男生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脸红脖子粗地嘶声说:“我、我没有!”

岚却不再搭理他了。

只是转过头去,对着行完吻手礼之后,迟迟不肯放开她手的制服男人说:“让你见笑了,西蒙。好久不见,泰勒怎么不在?”

说着的时候,岚看似不经意地轻轻抽回手,微笑一下,神情自若。

看得出来,她跟这个叫西蒙的男人,是旧相识。但是陷入了纠结之中的男生,此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

这个叫西蒙的男人自从跟岚打招呼开始,就一直看着她,一瞬不瞬。此刻岚问起来,他迅速回答:“泰勒在里面招呼客人,她让我来等您。”

“嗯。进去吧。”岚点点头,西蒙顿时想要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西蒙,我不是中国的公主,不需要一位骑士无微不至的照顾。”岚似笑非笑地推开西蒙自然而然伸过来的手。

“在我心中,您一直是。”西蒙一脸认真地回答。

岚却不再理他,转头轻唤身后还在震惊和不可置信之中的男生:“你要跟上来吗?”

此时他们之间还有一些距离,男生看着岚和西蒙。他们明明一个是宽袍大袖的汉服女人打扮,一个是笔挺收腰制服的铁血军人样貌;一个是乌黑如墨的轻松挽发,一个是梳理整齐的金色短发;一个是金簪,一个是军帽。

可是,他们站在一起,竟有种神奇的和谐感。

男生站在不远处,明明他穿着和岚同款的服装,却觉得一瞬间如此心慌气短,觉得自己不配站在岚的身边。

他猛地大声说:“我怕什么!我当然要跟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就算这个女人叫岚,就算这个女人是山精鬼怪,但是,她也一定不会对他怎样。

他一直那么犹疑,又暗含戒备,却又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往那个古色古香的、岚所在的地方走去。

当然不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因为,他每次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深深的怀念感觉。

好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跋涉了悠长的岁月,终于尘埃落地的心情。

2

他们一起走到了宽敞的大厅,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蓬蓬裙、戴着大礼帽的盘发女孩。

女孩打扮成茜茜公主的样子,金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鼻梁极高,两腮有点点雀斑,看上去像打翻了日光一般,显得极其俏皮可爱。

她性格跟外表一样,显然也是比较活泼。看到岚的时候,她开心地跑过来拥抱了一下岚,用蹩脚而且颠三倒四的汉语问候了一通,诉说自己和西蒙对于岚的想念。

男生都插不上话,直到他们说好要一起上去,似乎是为西蒙检查身体之类的,岚才顺便说了一句:“你们先上去准备一下,我陪他去吃点东西,他还未曾用晚餐。”

“我陪您。”男生心里一喜,就听到西蒙马上这样说。他鲠了一下,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知道自己在不舒服什么。

“别人吃饭也要跟,当自己是忠犬八公么!不过这人与狗的毛色倒是有些相近!”男生愤愤地这么想着,有些想扎这个西蒙的小人。不过开心的是,岚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西蒙,并且几乎是命令式地让西蒙必须回到楼上,准备好一切。

看得出来西蒙一点也不想离开,但是他却似乎丝毫无法违抗岚的意思,深深地看了岚一眼,说了一句“那我等您”就离开了。

食物是晚宴需要的东西,但是永远不会是晚宴的主题。事实上,虽然是以泰勒的名义办了晚宴,但泰勒见过大部分人之后,就去了二楼。大家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谈笑,宴会的主人消失,竟是一点也有没影响的样子。

偏厅没有多少人,因为大家都很少真的吃东西,大多在外间主厅端着一杯鸡尾酒聊天。男生和岚一起走到偏厅,就看到摆放精致、剖开身体露出雪白嫩肉的大龙虾、阿拉斯加帝王蟹刺身之类,错落有致堆起来,摆成好看的摆盘;还有亲切无比的香煎嫩牛排、鱼排、鹅肝、焗蜗牛在散发出香气。

男生拿了一整盘,坐在偏厅吃蟹钳刺身,味道香嫩鲜甜,吃完再来一口浓郁黑胡椒汁包裹的小牛排,再来一只做工精细的玻璃杯妆点的蛋糕。把晚宴当成高级自助的少年觉得,人生简直就是完美了!

他吃得开心,也一直看着岚。

岚没有拿食物,虽然男生确定她绝对是没有吃过东西,但是思及岚的神秘莫测之处,男生又觉得理所当然。

就算觉得这个女人来历奇诡,男生却一直心里未曾有过抵触,此刻还巴巴地盯着岚,生怕与她走散。

透过雕花栏杆,他可以远远滴看到正在偏厅拐角处的岚,正对一个穿着嫩黄色简单洋装的女生说着什么话。

男生有些好奇,刚好这盘食物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他站起身,走过去,打算顺便再拿一些好吃的焗蜗牛。

快要靠近的时候,他看到岚似乎结束了对话,要和女生道别。偏偏两人错身而过时,岚似乎被撞了一下,而后,一块东西从岚的大袖之中悄然滑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女孩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拾起,仔细看了看:“这、这是白玉么?天哪,幸好没摔碎……”

她擦了擦,对着那白玉仔细检查,看到真的全无一丝损伤,才松了口大气,递回给岚。

岚却笑了,柔柔地说:“送给你吧。”顿了顿,看到女生一脸惊讶的表情,她继续说:“此玉与你有缘,送给你。”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女生赶紧拒绝,“我爸爸是做玉石生意的,我看得出来,这块玉触手生温,颜色纯正,价钱绝对不低……”

“可它既然喜欢你,就只能是你拿了。”岚却不听她继续说,只转身丢下一句,“反正它既是要随你,我就不能要了。”

说完,她不顾女生的阻止,一步步走了过来。

男生第一次看到岚做出这样强买强卖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真的见到岚随手送出这样珍贵的东西,他有些目瞪口呆,直到岚挑了挑眉,说:“还不走?”

他点点头,乖乖跟上去。

但是想到岚手中拿出的大半东西,都并不算能带来好事的事物。男生有些犹豫,暗暗记下女生的脸。

如果有缘分再遇到,就提醒一下她吧。

男生这样想着,又突然发现岚竟是走出偏厅,往泰勒西蒙所在的休憩的地方走去。想到还没吃满足的焗蜗牛,他有些恋恋不舍,转头就把刚才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西蒙和泰勒所在地方,乃是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雕花的对开门被推开,门内是漫画里面才会有的奢华场景。

“他就是……您找的那个人?”

男生进门没多久,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奈地睡着了。而在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岚终于不再问泰勒一些极其无聊的问题,而是拿出一块纹着展翅蝙蝠的、绿到透亮的翡翠,浸在乳白的液体里面浸泡洗涤。

因为太困了,男生没有继续看下去,他觉得头很重,非常想睡觉,根本无力保持清醒。最后隐隐绰绰,听到了西蒙问的这个问题。

不知道岚说了什么,西蒙似乎有些生气,大声说:“他不会记得您了!”

岚的声音很轻,两人飞快地争执起来,似乎用的还是老派的英文。

最后,男生只听到岚说:“……他不会记得这一切。我不过是,心结难消罢了。”

岚雪白的手指浸泡在乳白色的水里,摇摇晃晃的水波漫长,整个画面都显得迷迷糊糊。

男生皱着眉睡觉,眼前的画面摇晃着、消失在记忆之井的深处……

而后,他彻底陷入了黑暗,失去了意识。

3

自从那个在变装主题晚宴上,拿到那个大红汉服女人硬塞给自己的玉佩之后,管蕊就老是梦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当然,开始她并没有想到,是那个玉佩带来了这些梦境。

在梦中,她是个身着民国服饰的少女,对着背光的男人不耐烦地喊:“这个素描要多久啊!我快累死了!”

也有兴高采烈地与某个女生聊天,被人打趣“若是做了赵家的少奶奶”……

还有收到那个总是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的礼物,清晰的雕花镜子、洋人的香水、新奇的墨水笔……

每次在梦里面,管蕊都觉得那心情也太真实了吧!好像真的坠入爱河的少女一般,连隔壁重点班最帅的白无垢,也未曾让她有那种小鹿乱撞的心情!

然后她慢慢发现,这个梦竟然是连续性的!

梦里面的她,与那个眉目渐渐清晰的男人相识、相知,那男人不是花美男的样貌,而是挺鼻丰唇、端方周正,带着一股严肃挺拔的气息。

他叫赵峥,她叫宋楚,两人相识于洋学堂,并且,在两年之后……相爱了。

宋楚家境不丰,赵峥却是高门大户,而且还是家中独子,自确定关系之后,管蕊的梦里面,都是两人欢快的时光。

可是管蕊却觉得,这种身份悬殊的相爱,必然是要出些问题的。

她睡不好,而且总是被这两人的情绪带着走。因为梦里面一直变成宋楚,心理上也渐渐移情三分,她正觉得最近这几天的梦里面,赵峥开始语焉不详,似乎在遮掩什么。明明知道是梦,管蕊却竟然连白天都开始猜测和怀疑起来,完全无法管住自己。

却没想到,即将发生的进展,比起她白日的猜测,还要更糟。

这天晚上,管蕊早早做完作业、梳洗完毕之后,习惯性地拿着那块雕刻了一个浮凸而起的桃子的玉佩,一边摩挲,一边想着梦里的事情。

因为知道这块玉佩的昂贵,而且前两天突然想起来,是得了这个玉佩,才开始频繁做梦,所以管蕊最近更加留心寻找那个大红服饰、戴着半块金面具的女人。

可是那天的晚宴,本来是父亲想要跟道斯顿家合作生意,而她刚好与那家的女孩同年,所以才会被带过去的。

没想到人家父母根本没出面,所谓的合作自然也就泡汤了。因此,现在想打听那天出席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变装还戴个金面具,五官都没有完全看清楚,现在找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管蕊想着,无意识地摸索着长寿佩,过了一会儿,就发出鼾声。

她未曾看到,当她入睡之后,乳白的长寿佩发出淡淡光晕,有浅到透明的人影轮廓,微微低头,认真地、一点一点地看着她。保持着那个姿势漫长的时间,没有一丝动静。

管蕊只觉得,这一次的梦好像更加的身临其境、更加的漫长。

也……更加的悲伤。

赵峥留到最后的秘密,竟是……他报名,参军了。

“……你说了要带我吃驴打滚、面窝和麦芽糖的!”管蕊眼圈瞬间就红了,这一刻,她整个情绪,都仿佛变成了宋楚,她鼻子酸酸的,却死撑着不肯流泪,“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你走了、你走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发抖起来,最后那一句,又抖又轻,赵峥却听得分明——“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峥神色一紧,显然管蕊这一番作派,让他心中也是痛极。但他微微冷静一下,又是坚定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危难之际,我身为这国家的一份子,实在无法坐视不管!阿楚,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他竟是一挥袖子,就这么转身——

“赵峥!你混蛋——”管蕊在他身后,这样大喊着。

这一刻,她是如此绝望、担忧、伤心和气愤,气这个人为何如此不顾关心他的人,就这样报名参军;绝望的是,他这一去,不知生死,两人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见;伤心的是,如此大的事情,他瞒得她好苦;担忧的是,刀枪无眼,战火危险……

脑子里面都是纷乱复杂的心情,管蕊久久无法止住哭泣。

平日里,梦到这种时候,这么久的样子,就应该醒过来了。可是这一次,管蕊哭了好久,却依然没有醒来的痕迹。

等她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画面却已经改变——

赵峥在跟父母道别。

穿着旧式长衫和裙子的赵父赵母站在门庭,与他送别。

赵母形容憔悴,只用最简单的发簪挽了个头发,赵父则一脸百感交集,清癯的脸上,是不舍,却亦有欣慰。

他拍了拍一身中山装,挺拔俊朗的赵峥,大声说:“好、好!大丈夫当如是,我儿不坠我赵家门楣!”

说完,又是忍不住叮嘱:“峥儿,此去爹娘不盼别的,唯愿你平安归来!”

“爹、娘,”赵峥连续道别所爱之人与父母,纵是性情再如何坚毅,此刻也忍不住透出了一股哀伤来,“孩儿不孝……”

话只开了个头,就被他的父亲阻止了:“男子汉大丈夫,生而顶天立地。我儿为国奔波劳累,父亲与有荣焉,只恨自己身体不好,不然……只是峥儿,出门在外、刀枪无眼,你……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里,父亲声音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

赵峥点了点头,终是提起箱子,转身——

“峥儿!”那母亲看到儿子终于离去,远赴前方,止不住一声凄凉的大喊。

亦是没有留住离开的儿子。

管蕊在一旁看完整个过程,仿佛她是透明的,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心里喜怒哀乐轮番滚动。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百感交集。结果还没等到她惊叹呢,突然……她的身体动了起来。

这是这么多次梦之中,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管蕊开始有些惊慌,尤其是发现,她竟然还穿过了一个路人的身体之后。在之前的梦里面,她可是真正存在的人类样子啊!

直到她发现,她居然是在跟着赵峥移动的时候,她心里慌乱了一阵子,却又有些开心——在梦里面,她从来都只是被动地去看去听,包括跟赵峥的交往也是。每次她入梦的时候,场景都是既定的。

而这一次的道别,管蕊非常害怕,隔天再次入梦,得到的就是生离死别的消息。因此,现在居然能跟着赵峥移动,管蕊慌乱了一会儿之后,就突然窃喜了起来。

她告诉自己,管蕊,能够在梦里一直跟着他,也好过心思烦乱地担忧他的生死,多好啊。

4

可是,一天天的梦里面,管蕊一直看着赵峥,却丝毫未曾觉得更好一些。

因是洋学堂出来的知识分子,赵峥开始参军,就得到了器重。军阀势力庞大,他很快得到小小升迁,说是当做智囊型的人物,还不如说,是被迫牵扯到了军中的势力斗争。

这与赵峥一开始的初衷是完全背离的。

小日本在大中华的国土之上肆掠,而赵峥与一大群人开会起来,身边的人慷慨激昂地诉说着其他家的人多么贼,说好联手出兵,却龟缩后方。

而无数次被压在后方,不许反抗的时候,赵峥心里面燃烧的信念和热血,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管蕊看着他心力憔悴的样子,看着他郁郁不得志,每日只在听到前方消息才有一丝精神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她多希望他能如愿上场杀敌,驱除日贼,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纵然理智上知道这些志士们为之奋战的时光,其实都是一场梦境,但她还是希望,能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是,当赵峥真的选择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时,她更多的情绪,是深重的担忧。

那天,他们驻扎的地方遭到日军的进攻,前方传来电报,不许反抗。

没有任何战略指示,也没有任何撤退或者教导他们如何保全自己的方法,只有四个简单的字,一道冷酷的命令。

日军杀进来,在战友们还在犹豫是否要反抗的时候,很快占了上风。开始日本人还在有提防地打,后来……那简直等同于一场屠杀。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不管是服从命令引颈就戮的笨蛋,还是犹疑的人,或者反映过来终于要反抗的人。

都是大势已去。

不占先机的战斗,成为了日军一场收割人头的狂欢。管蕊闻不到鲜血和战火的味道,可是只是画面就够了。

一个个死不瞑目的人,一道道犹疑绝望的目光,一张张对人间不舍的脸……汇合成日本人猖狂的大笑……

彷如人间地狱。

赵峥一边跑一边压抑地喘气,他是反应最快的那一拨人之一,他们一起反抗了一会儿,眼见因为寡不敌众而危在旦夕,一行人干脆拼死突围,居然还闯了出来。

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有这种幸运的。

隔日的管蕊在梦里看到,赵峥紧紧咬着牙,那力道如此大,额头都绷起青筋来。

他突然狂笑起来,大喊:“三千人,只是三千日寇,竟能杀我一万多精兵!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却原来,他在逃走的十几日之后,仓皇逃窜的日子,遇到了一小股游击队。

虽然属于不同党派,但大家都是中国人,有共同的敌人,因此赵峥得到了很多照顾,身上被刺刀划伤、已经化脓的伤口,也因为对方队伍里面有懂草药的人,而得到了救治。

他赤裸胸膛,披着简单的对襟褂子。原本英气勃发的人,此刻似笑似哭,看上去竟如同夜叉一般,表情扭曲得可怕。

管蕊听着他这几句话说出来,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一段时间来,总是梦到与赵峥有关的事情,管蕊查阅了大量的民国资料。

那一段时间,有一些军阀并非是完全站在反抗日本侵略的立场上的,他们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曾导致过一些极其令人可笑可叹可悯的愚蠢事件。

而命令手底下军队不可与日军正面冲突,也是其中曾发生的、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之一。

是的,活在现代社会的人肯定无法理解,“九一八”事变之后,这个载满中华志士的、可堪强大的党派政府,竟然下达了“不抵抗政策”。

精兵强将、热血儿郎……他们一个个,就这么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他们来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保家卫国,为新中华抛头颅洒热血?

击退侵略者,让家乡老父老母和妻儿安心入眠?

甚至是功成名就,成为荣耀一方的大英雄?

……

这些,都无人知晓。因为他们还未来得及展示自己多年的才学,未曾展示自己无数日夜用汗水锻炼的能力,甚至有可能,未曾真正看清楚……杀死自己的刽子手。

一切都如此仓促、可笑。

衬着青年们立下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誓言,都成了一个笑话。

管蕊坐在大石头的旁边,静静地看着赵峥,他慢慢地冷静下来,昔日眼里万丈光彩的男人,此刻却似乎一寸寸冷了下来。

他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在战场都贴身带着的那张纸,被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展开。

管蕊定睛一看,只觉得眼眶一红。

那只是一幅简单的素描小像而已。

画是用西洋的素描手法画的,那上面画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服、剪着齐刘海短发的女生,笑眯眯地坐在凳子上,凳子底下,脚不耐烦地蹬着地。

这幅画如此活灵活现,看上去比相片也不遑多让,大约是这幅画被他贴身带着摩挲得久了,铅笔的痕迹都已经淡了,人物也愈发地模糊起来。可赵峥却那么努力地盯着那张纸看,眼神幽暗,仿若深潭。

他如此专注,小心翼翼地看着手上的素描小像,半响,想要摸一摸那幅素描图,却马上飞快地弹开,竟是不敢碰触,生怕摸掉了那女孩轮廓……

管蕊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可是,不管她多么大声地说话、叫喊,甚至是碰触赵峥,赵峥都没有任何感觉。管蕊多想自己能够突然出现,安慰他啊。

可是,在这个荒僻的山上,她只能不断地哽咽着、流着泪,静静地陪着他。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没有闲,也没办法长久地愁。

入骨相思,也只能化作一串眼泪,一声叹息。

然后,死死地闷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啊。

驴打滚、面窝和麦芽糖还没吃,尚未看到愈发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上,焕发出新的生机……家国天下、儿女情长,一个都还未实现,怎能在这里死去。

想到这里,赵峥深深吸了一口气,久久地看了这素描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叠起来,贴身放好。

他还不能灰心,也不许自己就这么放弃。小日本还没全部被赶走,怎能就因为这一点政治戏码,放弃自己的追求。

昔日所在地方没有办法与敌人正面对抗,现在他竟然被救,与这一群战士,也可与小日本一决高下!

管蕊眼睁睁看着赵峥一次次陷入危险。

这支小分队人并不多,虽然加起来有几十个人,但除了十几个是真正受训、有作战经验的战士,其他的,都是陆续从日本人屠戮之下,冒险救回来的老乡。

他们有些村子被屠杀了,只剩下几个人,对刽子手有刻骨仇恨,发誓要杀光所有侵略者;还有些是主动投军,有些地方已经在日本鬼子治下,反正也是活不下去了;还有些,父母孩儿都亡于鬼子之手,执念报仇……

这一些人,大多都与鬼子都血海深仇,除了青壮年的男子,更有七八个姑娘。

她们的遭遇有好有坏,管蕊偶尔听到他们互相之间说漏嘴,说到自己曾经的遭遇,只是一两句,就让生活在太平盛世的管蕊,打心底觉得毛骨悚然。

那是每天苦恼着减肥、化妆、逛街和分数的孩子们,所无法想象的地狱。

这一群人,偶尔伏击,偶尔仗着对山川村庄的熟悉不断转换根据地,吃不太饱穿不太暖,物资大多靠乡亲们偷偷送些,非常紧凑。

可是,纵然是这样,这些人凑在一起,气氛却从不压抑。

即使是,有人死去的追悼,都是如此的哀伤却淡然。

就像这一次,有三位同伴为了掩护自己的兄弟们撤退,永远地离开了。受伤的那个被带回来才断气,其他两个人,估计连尸体都没办法带回来了。

大家坐在战友的尸体旁边,沉默地悼念一会儿,选了地方挖坑埋下。

没有墓碑,只有拱起的、做成小山包一样的浮土,见证了这里,曾躺过一个民族的脊梁。

管蕊默默地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太多这样无名的、被葬在青山某处的年轻生命,促成了整个中华的崛起和兴盛。

青山处处埋忠骨。

他们没有名字,唯一共同的名字,是英雄。

“你们说,新中国,到底是什么样子啊?”气氛如此沉重,突然,有个年纪四五十样子的男人,轻声地问。那声音低音颓靡,带着绝望和迷惘。

死去的这个刚子,是他哥哥留下的唯一独苗苗。

“肯定不用打仗了!”很快有人轻声回答,声音很低,似乎回答者自己都有些不确信和心虚。

“那肯定!”旁边一个头上还裹着纱布的、年纪不大的少年大声说,“要我说,新中国,肯定是大家都能吃饱!”他声音清脆透亮,带着少年的无畏和绝对的信心。

顿时令所有动摇的人都心神一震,连刚才有些被战友离去影响到的赵峥,都有些精神了些。

“女孩子都能上学!而且也能做教书先生!”旁边一个女生也忍不住插入了话题。

“我觉得,新中国的时候,咱们应该顿顿有肉吃才对!”这是一个文化不高的前庄稼汉子回答的。

他这句话一出,大家顿时沉凝之气一松,争先恐后地说起来。

“每年都能有新衣服穿!”

“那些洋鬼子都不敢欺负咱们!”

“对!小日本见到我们都得点头哈腰!”

……

管蕊站在赵峥身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没有人能看到她,她在这里徘徊了如此多的日子,知道这里每一个谈笑风生的人,背后的样子。

如同不久前还在珍而重之,红着眼眶摩挲着阿楚素描的赵峥一样,这些谈笑风生的人,背着人的时候,有人会哭着追忆死于战火的父母;有人因为参军,眼看着青梅另嫁;还有人日子富足,却千里奔赴战场;更有的人,同袍就死在自己身边或者呼唤之下……

他们年纪参差不齐,大的很大,小的十几岁的也有。他们都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哭得涕泪交零,仿佛负伤的野兽;可转头,他们又如此快速地收拾好伤口,只在下一次战斗的时候,更加拼命,更加凶狠……

此刻看着他们看似语调轻松的热烈讨论,管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酸酸的。

只是查阅资料,是永远也无法知道,第一批站出来,在战火纷飞之中,舍弃一切为国捐躯的人们,到底是如何坚持完成这可怕的战争逆转的。

他们是如此刚强,如此有韧性。一次次倒下、一次次受伤,可是,他们又那么努力地一次次站起来,咬紧牙关去战斗。

那些永不服输的斗志、化为力量的哀伤、决不放弃的明日……

多么令人高山仰止。

管蕊觉得鼻子有些酸,她静静站在赵峥旁边,听着这些人一言一语漫无边际地对未来畅想。

悄声地回答。

——“新中国肯定会非常强大!”

“是啊,现在美剧天天在捣鼓中国阴谋论!”

——“新中国,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当家做主!”

“会的,我们出生开始,就学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新中国,我们肯定都不会打仗了,每天都过的特别平静、特别安稳。”

“偶尔也会有非常小的治安问题啦!”

……

管蕊傻傻地回答着,语调一点点愈发哽咽。

而那些话,当然没有人听到,只空余一地的话音。

这个梦断断续续,持续了差不多快一个多月。

管蕊早已减慢了寻找玉佩主人的行动速度。她觉得,自己就是梦之中,那个叫赵峥的男人所爱之人。她总是觉得,她就是宋楚。

她别无所所求,只想看到赵峥荣归故里,与阿楚相伴一生、白头到老;看着中华复兴,看着他在温暖的床上、子孙的围绕之下,带着笑容阖然长逝。

就算梦不到他变老,只要梦中,能看到赵峥安全度过危险,与宋楚相会,她也能安心将玉佩还给那个黑红汉服的女人。

快了,大约再一两个月,定能看到结局。

若是,一直按照这个节奏的话。

只可惜,这大约,只能是宋楚的奢望了。

这一日她才入梦,入眼就是血红。

赵峥躺在乱石之上,双目圆睁,赫赫地喘着粗气,可因为肺部被击穿,再多的空气也是徒劳。

他们遭遇到了一股敌军的伏击,再也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了……

小队长死了,陈伯也死了,大家都死了,前不久还在聊着未来的人们,永远也看不到这条受伤的巨龙的腾飞之日了。

震惊过后,管蕊尖叫着、哭泣着想要捂住赵峥胸前的伤口,可双手一次次穿透赵峥。

她眼睁睁看着赵峥瞪大双眼,赫赫地喘着粗气,抖抖索索、竭尽全力地拿出来了那张纸——可惜,血流出来的时候,染到了素描的纸上。原本就快要消散的素描,因为这些血,彻底晕染成暧昧的痕迹。

只留下女孩微微翘起的、带笑的眼角。

赵峥喘气更粗,竟是挣扎着要抹去那些血迹,但是他早就动不得了,因为缺氧,他无法自控地疯狂做出抹擦的动作,挥舞着指头往天空抓挠,仿佛要留住什么,又仿佛要带走什么。

他的眼里流出眼泪来……一直端方严肃的大男人,浓眉虎目,第一次流泪,带着如此惨烈的不甘……

“……你有什么愿望?”正当管蕊哭得撕心裂肺,凭空却突然响起这样一道清冽的声音。

奇怪的是,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大红旗袍的女人,从远及近。烫着波浪的头发盘起来,右脸上是半张精致的缠枝花纹面具,一身民国时期流行的改良旗袍,用细细的金线绣着漂亮的花鸟图案,半截藕臂白生生地露在外面,被旗袍衬得如雪如玉。

她走过来,高高在上地看着濒死的赵峥,仿佛听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启唇,轻声说:“原来如此,这倒是简单。”

说完,她从高领旗袍里面,拉出一根细细的红线,拉扯出一块白色的玉佩来。

“此乃长寿佩,可让你先长睡等待时机。你放心,百年之后,必达成你的愿望。”她对着赵峥说完,赵峥流干最后一滴眼泪,闭目,阖然长逝。

而后,她拿起那块缓慢融合,开始隐隐出现图案的白玉,专注地盯到一半,突然似有所感,猛地转过头,对一旁惊呆了的管蕊厉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管蕊只觉得头脑一震,仿佛金钟大吕赫然轰鸣,整个灵魂似乎都在震颤,感觉脑子像被撕裂一样,非常疼痛。

她嘶喊着惊醒过来。

入目是非常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没有一丝杂色的乳白,就好像那块玉一般。

今日的梦如此诡谲,管蕊有些被吓到了。

后半夜她一直尝试入睡,终于在天色渐明的时候睡着,却发现梦里,再无战火纷飞、再无仁人志士,只有孤单的黑甜之乡,一梦到天光大亮。

其后多日,竟再也未曾梦到一次赵峥的消息。

他绝不会就这么简单死了,管蕊深深地这么认定。

那女人一番模模糊糊的话,说明了赵峥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并且还是只能在百年之后完成。

百年之后……为什么,这块玉佩,会被那个诡秘的女人送给自己呢?管蕊很奇怪。

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一切有很多问题,频繁出现的赵峥、脸上有着半块金面具的红衣女人,但是,她却一丝也未曾害怕。

拿着那块来历极其奇怪的长寿佩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温柔和安全的错觉。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管蕊暗暗发誓。一定要搞清楚一切,还有……赵峥的百年之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带着这样的心情,翻找父亲的资料,想要自己联系到当日举办宴会的主人。可是资料太少了,不管怎么翻找,甚至拜托熟人,都无法得到消息。

不过运气好的是。那天深夜的补习班下课后,管蕊居然看到了当日与红衣女人同进同出的那个少年!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男生,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但男生却一点也没有当晚呆愣愣的样子,他一脸冷漠,俊秀端柔的面孔上,都是冷漠和不耐的气息:“我确定我不认识你。”

他镇定的回答,让管蕊呆住了。

管蕊愣了一下,以为男生是忘记了,赶紧说:“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那天在泰勒的晚宴上的那个女生啊!”

男生再次被拦住,非常不耐烦地说:“什么晚宴?我没有去过任何晚宴,而且我不认识你。”

女生急了:“不可能,你看这块玉,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女生送我的!我一直想联系到她然后还回去,这块玉太贵重了……”

大约是她样子太真挚,男生顿了一下,接过女生拿到眼前的那块白色的玉,认真辨认了一下,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大寿桃,浮凸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一丝特别。

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玉佩,男生再次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管蕊急了,这可是她找了这么久,唯一出现的靠谱的线索!

她跟着男生一起往补习班的外面走,一边走一边问他,有没有兄弟亲戚和他样貌一模一样,又年纪差不多。

男生这时候实在听得烦了,出门就往地铁的方向走,步子飞快,只想甩掉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

不过管蕊知道,后来他应该甚为后悔——他当时应该站在灯火通明的补习班大厅,跟管蕊说清楚的。想要省掉一时麻烦的代价就是,这位无辜的男生被卷入了更大的麻烦。

他们被绑架了。

他们是走在比较黑暗的拐角处的时候,被一辆车突然拉上去的。然后马上就被套住了头,又飞快被绑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大约是怕他们不听话,加上管蕊一时没控制住,尖叫了几声,绑匪还顺便赏了他们每人几拳。管蕊痛得像虾米一样蜷起来,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被推搡着带到一个回声很大的地方,绑匪让管蕊打电话给她的爸爸要赎金。

原来,这伙绑匪已经盯上这个管蕊很久了。好歹她也是本省最大的玉石店老板的独女,却总是不喜欢带保镖。

管蕊一直以为,绑架勒索这种事情离她很远很远,却没想到,现在居然真实地发生了。

她被蒙着眼睛,抖着声音害怕地打完电话,丝毫不敢反抗。

绑匪走了之后。他们半天没说话,而后管蕊才轻声说:“对不起,我、我大概是连累的你……”

“还用大概吗?”男生冷静地反驳,“你确实连累了我。”

“对不起……”管蕊被男生超级淡定的回答弄得噎了一下,半响才继续道歉,“早知道,我就不会跟着你……”

“闭嘴,我问你。这个绑匪要那么多钱,还是现金,你爸爸明天下午之前,能凑得到么?”男生却懒得再听她继续道歉,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了解一下目前的处境比较重要。

可管蕊回想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她沉默一会儿,轻声说:“……没有。不要说是两千万,其实我爸爸,现在估计连两百万都凑不到。”

“不可能!”男生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们家的玉石店那么大,那几条红翡和紫罗兰的镇店之宝,凑一凑都够了。”

“可是,没有现金啊!”管蕊生怕他不信,赶紧又快又急地说,“我爸爸前一段时间才把钱投到原石那边去了,现在流动资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

说到这里,突然门边传来了一道声音,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这样,小妹妹,你的意思是说,你爸爸根本不会拿钱来赎你们了,对吗?”

这陌生而粗噶的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惊呆了——他们刚才说话声音有些大,又全神贯注,竟然没有发现,有一个绑匪居然去而复返。

“不、不是!”管蕊马上提高声音回答。她再笨也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承认,否则,只怕他们就活不到父亲凑到钱的时候了,她赶紧说:“我爸爸借一借,加上凑点翡翠变卖给收藏家,绝对可以凑到的!”

“那得多久!一天之内绝对到不了!”绑匪恶狠狠地说。却突然笑了,他慢慢走过来,“不过,我倒是可以先收点利息……”说着这话,管蕊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近,而后还感觉到了脸上被喷了呼吸之气。

她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顿时尖叫起来!

这个恶心的绑匪,难道绑架勒索还不算,居然还想毁了她么!管蕊听到绑匪的声音靠近,恐惧到极点,可是她根本无法挪动,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飞快滴下来,浸湿了蒙住眼睛的布料。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叫!

是绑匪的声音,接着是搏斗和绑匪痛呼的声音。旁边刚才一直在喝骂绑匪的男生抓紧时机飞快蹭到管蕊所在的地方,用腿探探她所在的位置,幸好,管蕊虽然在啜泣,且全身在发抖,但是大致还是冷静的,尤其是这个男生碰到她,让她感觉稍微好了点。

“你是谁?!”他们听到门口又有一个人走进来,惊讶地大声喝问。结果就听到一声严厉的声音:“中国人?居然干这种伤害同胞的勾当!更加该死!”

说完,只听到那个新进来的绑匪大叫了几声,很快没有声息了。

这道声音……

管蕊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这可是在清醒的现实之中,绝对不会出现那个人的声音的!可是,那脚步在她忐忑之中靠近,而后眼睛突然看到昏暗的光芒——严肃端方、坚毅正直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声音温柔地说:“没事了,这位姑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刚被解开的管蕊却猛地扑进他怀里,哭着大喊:“赵峥!赵峥!你还活着!你来救我了!”

她情绪如此激动,完全没发现,赵峥身体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了。他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男生在旁边冷冷地打断,突然说:“容我提醒一下,我们还在被人绑架,而且我还被绑着。”

管蕊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赵峥。俩人一起解开男生。

“我不管你们到底多激动,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男生冷冷地说。

管蕊一脸激动,赵峥一脸迷茫:“我并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晚上,他们从被绑架的城郊仓库,一直走一直走,因为害怕绑匪有枪和被抓回去,躲躲藏藏走了大半夜,才在一个网吧里面接电话打通了管蕊父亲的电话。

管蕊的爸爸激动坏了,亲自过来接人,硬是把愣头愣脑的赵峥也接了回去,当成恩人,奉为座上宾。

“你救了我女儿,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管蕊的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他爸爸红光满面地劝酒。

可是赵峥却推拒了。他向来滴酒不沾,管蕊是知道的。没想到只在梦中相会的人,此刻却好端端地坐在身边,就好像电视和爱情小说里面总是出现的画面一样。想到这里,管蕊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避过赵峥的目光。

“客气了,任何人在那样时刻,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他推拒了管爸爸的敬酒,一脸正气地回答。管爸爸顿时点头,不断地说:“那是那是,不过还是得多谢你。您看,您救了我女儿和她的同学,我管宏也不能一点也不表示……”

“你请我吃了这顿饭,就是报答了。”赵峥却拒绝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

两人推拒来去,管蕊大急,她是唯一知道赵峥来历离奇的人,非常害怕赵峥吃完饭就这么悄然离开,看到爸爸一直无法说服赵峥,她赶紧插嘴:“谢谢你救我!今天都到半夜了,要不你先在我们家休息一晚,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明天再说,怎么样?”

她这话一出口,得到了管爸爸的大力赞扬。他私心一定要留这个身手奇好的年轻人一段时间,因为关于女儿的绑架,他肯定要花大力气去追究,这段时间,能让这个年轻人保护女儿一阵子,是最保险的了。

而男生淡漠地在一旁吃饭,打算吃完这被迫邀请的晚餐,就回去。纵然家中总是空无一人,但他也已经习惯了。

这个管蕊的家里,太吵太亮,让人心里不舒服。

没想到,管蕊却突然转过头来,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逛逛步行街,对吧!”

男生皱眉,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赵峥却突然好像被点亮了一般,点了点头,说:“好极,可否带我看一下,这城市的最繁华之处?”

“那就这么决定了!”管蕊欢呼一声,笑着去准备休憩了。

这一夜,每个人都睡得不太好。

管蕊因为好不容易见到赵峥,且被他所救,翻了大半个衣柜,考虑明天和他一起出门应该穿什么。镜子里面的女生,和阿楚是完全不一样的样貌,比阿楚的清雅秀丽,更多了几分娇美。管蕊看着镜子里面盛装妆扮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开心。

管蕊觉得自己就是阿楚,甚至包括对赵峥的爱也是一样的。可是,那更加美丽几分的容颜,让她心烦意乱……赵峥,会认识她么?

她脑子里面一团乱,想了一会儿,终于奔波劳累一整天,疲惫地睡着了。

而后,半夜里面,赵峥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想起来了。

他甚至还记得子弹进入身体的感觉,大口地呼吸,却无法将进入肺部的氧气过滤,那样的绝望地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心中盛满不舍和留恋。

他,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完成啊……

还有,为何那个女孩的眼神如此熟悉?好像当年,那个铅笔素描上,活灵活现的、带着笑容的任性女孩……

他猛地翻身站起来,打开窗帘往这栋小洋楼的外面看——路灯之下,站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圆脸秀气的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

他一个人如此突兀又孤单地立在灯下,身影被拉成很长的一条线。

他似乎感受到了赵峥的视线一般,当赵峥拉开窗帘,往外面看去的时候,他也抬起头,一脸捉摸不定的神色,看着赵峥……

他们似乎都闻到了对方身上,有些奇妙的、却绝不友好的气息……

8

第二天早上。

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踩着高跟、画着精致彩妆的白领女性擦肩而过;主干道上大堵车,有司机在不耐烦地按喇叭;拿着一碗炸臭豆腐的人,不顾别人眼光边走边吃;脾气火爆的餐馆老板大骂唧唧歪歪不放葱不放蒜的客人:“不吃给老子滚!”……

总而言之,吵得一塌糊涂。

可看似寡言严厉且不好亲近的赵峥,却一丝也没有嫌弃,他静静地看着这糟心的一切,眼里只有一片毫不掩饰的淡淡温柔。

他们手把手教导赵峥坐地铁。他好奇地惊叹地铁的迅速,管蕊知道他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因此事无巨细地对他介绍。

他默默地听着高铁、飞机的速度,还有趣事,听着管蕊简单的介绍,感受着家乡的变化,一贯严肃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温软。

这才有些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样子。

到了目的地之后,刚好是商场,管蕊和被迫前来的男生逛了一圈,才终于说服赵峥换了一套衣服——白衬衣、牛仔裤,模仿男生的装扮,看上去却是全然不同的浑厚男子气概,衬得一贯冷漠清俊的男生都有些单薄。

他穿着这套帅气的装扮,让管蕊看的心花怒放,带着他到了美食街。一路大吃下来,就算只是尝尝,也肚子有些饱了。

赵峥不买东西也不看热闹,他就好像只是光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商业街,就已经满足了似的。看着那华美的大楼、装扮精致的海报、身边的人们……他就偶尔会露出一丝极其细小的微笑。

一脸的华光,不小心让管蕊看到,只觉得心里微微发酸,顿时连橱窗中美丽的钻石发卡,都失去了魅力的光泽。

他们后来又去了火锅店,下午还去了博物馆,然后又去了最大的游乐园,呼啦啦一圈过山车下来,赵峥脸色发青,却又悄悄拿出一张纸,划掉一些东西。他似乎是记载了什么,每玩一阵子,就划掉一项。

管蕊想要偷看,被他按着脑袋给推开了,女孩鼓起腮帮子,气哼哼的,可是赵峥虽然眼里都是微微的笑意,却严防死守,不肯让她看到。

而他们身后,一直都有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大学生模样男子在悄悄尾随,清秀的圆脸上都是担忧。神神叨叨地低声念着什么,偶尔他们停下来,就夸张地找地方躲着。令路人纷纷走避。

终于到了晚上,他们一起吃路边摊。

烧烤滋滋地冒着热气,旁边光着膀子戴着金链子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侃大山,赵峥慢慢吃着,言谈之间,隔壁两个吹牛的吵起来了,俩人面红耳赤,他依然淡定地看,好像看戏一样。

……不过,看上去,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真的就只是这样,逛了整整一天,这一天没有任何特别,如此平淡无奇。

因此当他吃完烧烤,摇头拒绝与管蕊回去的时候,管蕊和男生都惊到了。

“可是,你不跟我回去,能去哪里!”管蕊急了,若不是还有男生、保镖在身后,她都忍不住要脱口说出赵峥的来历了。

赵峥却似乎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样,深深地看她,眼里都是复杂而温柔的、细碎的光芒。

很久很久,他轻轻摇了摇头,虎目柔和,轻声说:“不了,今日之行,我最大的愿望,无法瞑目的愿望,都这样完成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说完,他第一次笑了。明明是坚强刚毅的样子,这璀璨一笑,却仿佛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般:“你……要开心活下去啊……”

说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此刻还站在眼前的人,突然仿佛被晕染的水墨画一样,整个人模糊、变化,而后……慢慢扭曲透明,带着璀璨的笑容,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斜刺里却突然冲出一个格子衬衫的圆脸青年,他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全是严肃和坚毅,疯狂跑出来,手中不断结印,一边大声说:“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一番高人出场做派念完,却毫无任何反应。

这青年目瞪口呆,不死心地又大声念了一遍。

大家都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圆脸青年又念了一遍,还在伤心、呆愣、不可置信之中的管蕊,和有些惊吓到的少年与保镖……突然齐齐一软,倒在了地上。

“凑效了?凑效了?!师祖在上!我、我做到了!”他简直是要喜极而泣的样子,圆脸上都是激动的表情,叫了几声,才想起来,“咦?刚才那个妖孽是什么?!”他转过身正要去看看刚才赵峥消失的地方,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一阵香风过,他半截话还在口中,人就失去了意识。

穿着反卐字笔挺制服的金发男子,碧蓝的眼睛里面都是冷漠。他看一眼这个圆脸青年,拎起他走到绿化带的花坛,把这圆脸的大学生一样的男人丢了进去。

里面的树枝发出被压断的噼啪声,圆脸青年也一点没醒来迹象的样子。

而那风过,管蕊他们一行人都恢复过来,嘟囔着怎么在还这里,不是已经送救命恩人离开了么?

闹了一阵子,一行人就打算离开。

只是,管蕊只觉得怪怪的,虽然好像没什么奇怪之处,但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是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叹口气,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好不容易逃出绑架,今天已出门送走救了自己的恩人,虽然不记得恩人样貌,但也算是有始有终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明天开始,除了上课,还是不要出门去逛了!

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管蕊不再看那个空落落的地方,转身准备上车。却看到,今天被迫一起陪着她送恩人的男生,此时正一脸疑惑地看着空落落的花坛处——

男生白衬衣牛仔裤,看上去挺拔冷清,让管蕊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叫他:“走吧。我叫司机顺路送你回家,这次牵连到你,真是对不起。”

男生收回目光,微微皱着眉头,坐上了车。

黑色的车子远去,从黑暗之中,转身走出一个红旗袍的女人。

鲜艳的正红色旗袍上,用闪亮的金线绣着花鸟,她抬起手,张开。白皙如玉的手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小纸条。

这是哪个店子里面随手扯下来的一张便签条,正面有一些记录涂鸦。而反过来,反面,则是几行简单的小字——

战争胜利后:

①跟阿楚吃驴打滚、面窝和麦芽糖

②跟老白吃一次他家乡的火锅

③带爸妈进省城逛一逛

④放纵地玩一次

“您失败了。”穿着剪裁得体的纳粹服饰,轮廓深邃的金发男人深深地看着她,似是怀念,又好像是隐忍,轻声说,“长寿佩已消逝,虽然福蕴佩犹在,但这世间,再也不会出现真正的福寿佩了。”

他的中文如此流利,轻缓却表达无比精准。

岚沉默,轻声问:“西蒙,你决议参与刺杀总理的时候,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这突然的问话,让西蒙愣了一下,半响说:“因为我知道,独裁、血腥和暴力,并不能真正镇压人民。或许人民会被一时迷惑,但是,最后,大家追求的,一定是平等和自由。”

“既已如此,你临死时的愿望,应当是实现了。”岚有些不解地问,“你的祖国的人民,此刻不是自由且平等的么?”

“是的。当我醒来,看到新的祖国时,我内心感到非常激动和快乐。”西蒙回答。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赵峥的愿望明明没有实现,他却没有如同你一样,长久地停留下来?”岚皱眉,显然是十分不解,“他当日与我许下的愿望,是希望有朝一日,得见国泰民安,并能回到故里,再与阿楚长相厮守。若不是他如此执念,临死之时,还想要得一生所爱相伴,我怎会把重要的长寿佩交予他。”

“因为……”西蒙深深地看她一眼,“他知道,他的愿望没有办法真正达成了,所以才……”

“不可能,我已经把阿楚送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可能没有认出来!”岚激烈地反驳。

“那不是阿楚。”西蒙轻声说,“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阿楚。就算看尽他的一生又如何,那个人,不是在纷乱之时与他相识、不是与他许下誓约、不是等了他一生的阿楚。他知道的。”

就算外貌再相似、灵魂如何相同,当年娇俏任性的、被他所爱的女孩,唯有天时地利造就出的那个唯一。

复制的,永远不是真的。

“也罢。”岚捏着手上出现的几块黑色的残骸,上面还有破碎的桃子形状:“真正的福寿佩本就难成,只能由最为正直、高尚且执念强大的人融合滋养,还必须是完整无缺的奉献。当年师傅造出这个,还是太想当然了些。”

她又看了一次那几行简单的小字——

战争胜利后:

①跟阿楚吃驴打滚、面窝和麦芽糖

②跟老白吃一次他家乡的火锅

③带爸妈进省城逛一逛

④放纵地玩一次

写字之人似乎不太习惯用滑溜溜的水性笔写字,开始几排字有些不稳,后面倒是骨架均匀,颇有风骨。

这四个计划全部被划掉,显然是已经完成了。

而在还剩大半页的空白处,写了一句——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右下角还有四个字——“死得其所”。

那字有些张牙舞爪,看得出来主人书写时心情无比激动。

岚看了一眼,轻叹一声:“也罢,当日我就未曾想过会成功。”就当是多管闲事一回吧,只可惜师傅当年畅想的一切,竟是无法验证了。

西蒙却非常激动,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岚,你当年果然是为了救我,对吧!你根本不是想要利用我或者杀我!”

岚却不再理他,转身打算离去。

“岚,”西蒙拉住她,猛地说,“让我回来吧。”

岚却一把甩开他,几步迈开,拉出巨大的距离。

“你既还未消散,必然是因为有所牵挂,你福运可以庇佑泰勒,何必假惺惺要回我身边。”岚的声音越来越远,“放心,既是长寿佩消散,你这个福蕴佩,也无有被吞噬的危机了。好好珍惜这些时日吧……”

西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越走越远,突然忍不住苦笑,轻声用德文说:“连我为何一直不肯消失,也不知道么。这么多年,我喜欢的一直不是Agelika,而是你啊……”

9

男生经历了被牵连绑架,被管蕊带着硬要与救他们的人送别后,终于到家可以休息。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比做十套试卷还累。他回到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非常累,很快就洗完澡休息了。

他梦到一个红衣的女人,影影绰绰只看到她左边半张脸,皮肤白皙、五官虽看不真确,却直觉她非常温柔且貌美。

她好像非常伤心,捂住右半张脸哭着,眼泪顺着脸颊和下巴,滴到雪白的锁骨上,看上去无比令人怜惜。

“你、你不要伤心……”男生不知道为什么,连被绑架都未曾有过如此焦急的心情,此刻他却只想上前,让这个女孩不要再哭泣。

却没想到,这女人闻言抬起头来,转脸看来——右脸上,竟然是半块丑陋至极、恐怖之极的疤痕!

那疤痕,并不是胎记,而是如同火烧虫炙一般,色调灰暗、泛着红色的肌理。偏还坑坑洼洼,与左脸的艳丽对比,更加提高了恐怖的级别!

“啊——”男生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往后退去。

至此,睁开眼来,一觉竟已经到了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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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家姓》是我国流行时间最长,流传范围最广的一种蒙学教材。它采用四言体,句句押韵,虽然它的内容没有文理,便读来顺口,易学好记。《百家姓》是中国独有的文化现象。它所辑录的这些姓氏,体现了中国人对宗脉与血缘的强烈认同感,姓氏文化,或谱牒文化,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人是世界上“寻根意识”最重的族群。《百家姓》在历史衍化中,为人们寻找宗脉源流,建立血亲意义上的归属感,帮助人们认识传统的血亲情结,提供了重要的文本依据。它是中国人认识自我与家族来龙去脉不可缺少的文化文献基础蓝本。
  • 回忆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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