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灰衣人翻脸的有点快,让去国始料不及,刚刚还携手诱敌,智歼追兵,现在就拿着箭对着自己。果真行伍之人,嬗变的很,自己还是太嫩了点。一时勇气上头,站了起来,抬头怒视灰衣人。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灰衣人扬了扬手里的弓问道。
“李去国,唐人,暂居处月部落”,去国回答的不卑不亢。
“哦,那不是敌人,没事了,我叫赵封侯,小兄弟,谢谢你刚才帮我”,灰衣人放下弓箭,紧绷的肌肉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刚才这一番缠斗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又加上背上还有箭伤,刚才翻滚之时,箭杆已经被折断,只露出一小截在衣服外。也不知道是如何撑到现在。
去国心想,这怕不是被箭给射坏脑子了吧,一会小心谨慎,一会又粗枝大叶,要是害怕去国是敌人,那就仔仔细细盘问,哪有只说一句话,就判断不是敌人的,万一说的是假的那。就这大刺刺的性格,怕是一辈子也别想封上候。
“小兄弟,我背上的箭伤,还得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我可不能死,死了你会伤心的”,赵封侯又冷不丁的抬起头,说了这句没头脑的话。
也怨不得赵封侯说话没头脑,他已经奔波了整整六个时辰,跑死了三匹马,当然,也可能是被追兵是射死的,这六个时辰里,追兵就像秃鹫一样,紧紧尾随,饶是他艺高人胆大,边跑边杀,干掉了五六个,中途绕道子又绕晕五六个,最后还是被三四个追兵尾随追上,一路追到这山坡,若不是李去国在巨石上布疑兵吸引了追兵,今天他就要撩这里了。他刚才对去国的怀疑,无非就是神经紧绷之下的的无意识反应。
去国满心疑问,看着亦邪亦正的赵封侯,言辞恳切,不像坏人,又兼这极西之地,同族情谊,终究不忍置之不理,便细细说到:
“我就住这里不远,等稍晚人少时,我带你回去吧,我这有水和吃的,你先吃喝点吧”
等去国带着赵封侯悄摸摸回到毡房时,时候已经不早,程元婴正在毡房忙活,从市集回来的头几天,一般都是最忙活的,更多的是写信,也不知道是给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寄出去的,这里是胡地,可没有大唐的官邮,也无甚友人。去国见到多次,也从来不过问。
程元婴见到去国带了身受重伤的人回来,吃了一惊,心想这孩子出去半天,怎么捡了一个半死之人回来,等搭手之时,看到受伤之人乃唐人面目,脸上刀刻斧砍般道道疤痕,双目囧囧,双臂勃勃,显然是军旅之人。便招呼去国过来,小声问了几句,才知晓一二。
大唐建国之初,沿袭隋制,文治郡县,武出州道,天下兵马以州道划分,贞观二年,大唐沿定襄道、通汉道、金河道、畅武道,向突厥用兵,克敌制胜,突厥后退千里,随后又夺得吐谷浑之地,自此便据有葱岭以东之地,以后几年,不断向西用兵,势力逐渐越过葱岭,遂设立安西都护府,势力直达龟兹、疏勒、于阗、碎叶等国。
安西都护府此时虽然在葱岭东西颇有势力,沿途各国各部落多有臣服,此时,西边波斯高原以西,白衣大食阿罗波人急速崛起,兵威直达葱岭以西,诸多部落摄于兵威,纷纷臣服,安西都护府辖内纷纷反叛。阿史那贺鲁部是葱岭东西最强的部落,虽然一直与大唐交好,却也朝白衣大食示好,意图两头下注。
阿史那贺鲁部此次出征栗特,乃是葱岭周围势力一次大洗牌,大唐十分重视,派人前来随军观战,这赵封侯乃大唐安西都护府阿尔泰守捉城斥候,也奉命随军观战。观战团一面留意当地风土人情,一面回执沿途山川河流分布。却不曾想,在波罗河附近,遭遇白衣大食百余骑,白衣大食一路追杀,观战团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处月部落,赵封侯已经与大部队走散。弹尽粮绝之际,被去国救了命。
故国故土,虽然离开大唐国土多年,但大唐在这极西之地的一举一动,程元婴都十分留意,他平时既希望大唐国势日强,兵锋所至,直到此地,却又不希望那天可汗顺心随意,如今听得赵封侯这一番经历,颇是一番感慨,不知是喜是忧,赶紧拿出药物器具,给赵封侯消毒,拔箭,止血,包扎,一番忙乱,赵封侯背上的箭伤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康复,程元婴这才空出时间来问几句。
“赵爷,不知观战团是谁为主使?”,程元婴满腹的疑窦,只好挑一个最不重要的问起来,也好使赵封侯情绪不至过于激动。
“安西都护府龙骑校尉李敬业,英国公李籍之子”,赵封侯眼都没睁。
竟然是故人之子,程元婴当年与李籍颇有交好,歃血结拜,那时李籍不过一龙门将军而已,自从那夜事起,程元婴离开故土,一走十余年,不曾想十余年过去,李籍竟然得封英国公,真是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主使现在何处?”,程元婴急急问道,既担心故人之子安危,又担心旧仇寻迹找上门来。这赵破奴能找到,别人自然也可以找到。这才是更让程元婴担忧的。
“鬼知道那,也许已经脱身回去了,也许早见阎王去了,我现在啊,是自己拉屎自己擦,管不了别人”,这赵封侯浑身的兵油子气,说话颇不尊敬主官。
“对了,我还得早点回到守捉城,阿史那贺鲁部必反无疑,眼下栗特败局已定,反叛就在旦夕之间,我得赶紧把消息告诉兄弟们,别总想着逛窑子喝花酒了”
“程爷,你也有亲人古旧在大唐吧,就算你在这里做李陵,可他们还在大唐呀,这信,你说,我要是送不出去,没准他们就得死”
程元婴愣住了,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话来,脸上憋的通红,李陵是兵败降敌,虽然史官不责,但也无意效仿,今日竟然被赵封侯看做李陵,真是好不来气,更兼亲人古旧,没准就得死,赵封侯这无意之中的一句话,割开了心中的伤口,让程元婴忽而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