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战鼓声敲响,阿拉面前的方阵开始踩着沉重的鼓点,一点一点推进过来。与此同时,城头备战的号角也呜呜吹响,被调来的苏格兰战士们分成一列列一对对,井然有序地占据了他们先前的垛口,一架架乌黑致命的火枪排排架了起来。
第五军团的方阵只是行进了几步,两边突出来的废墟就收窄了面前的空地,他们不得不重新调整方阵的列数,由最初的五十列,尴尬地变换成十五列。
但莫洛托夫一手带出来的士兵,并没有在这样复杂的变阵中发生一丝丝混乱,甚至于他们举起的盾墙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偏差和缝隙,依旧是涌动的铁流一般前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在地上,惊起的沙尘都是杀气冲天地。
阿拉虽然还不太懂军制,但也不由得感佩起来,如果是在野外,一望无垠的坦荡平原上,斯摩棱斯克的步兵遭遇如此的强军,只需要一天工夫,就会被毫无悬念地摧毁,击溃!
但幸运的是,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依靠斯摩棱斯克近十米高的城门,依靠城门外只能允许百余人同时攻城的狭窄地形,双方之间的差距在一步步拉平,甚至于,此刻的波兰方,因为文森特的预判成功,已经站在了优越的上风向。
不需要说什么,在俄国人的方阵推进到百米内时,第一批蓄势已久的弹雨已经从城头上梦魇般扑了下去,那一瞬间同时响起的箭簇破空声,让面前的空间都被乌压压的子弹填满。
子弹穿过盾牌的钝响,盾牌破碎的脆响,人群负伤的闷哼和惊呼,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在百米的距离上,火绳枪能够发挥出最为恐怖的杀伤力和穿透力,再加上除了那面单薄的盾牌之外,俄国人毫无任何有效的掩护,只是第一轮的齐射,就在密集的第五军团方阵中开了一个窗口。
但是紧接着,后方的俄国人快步小跑着上前,就像水流下地,一下子就把这窗口填了起来,俄国人依旧像块坚实的铁块,坚定不移地向城墙推进。
又是一片紧张的装填的声音,通条发出吱吱呀呀的紧张声音,此时的俄国人,已经接近到五十米内了。
但他们居然还是没有冲锋,还是以那样紧张而整齐的脚步继续推进。
第二轮齐射,起到了恐怖的效果,在这样的距离上,火枪已经可以做到无视那些盾牌和盔甲的遮拦,一蓬蓬滚烫的热血洒在地面,俄国人像被狂风席卷的麦地,不少人甚至被穿透身体,飞落在身后的地面上,沙土都溅不起来。
火枪手们继续紧张地上弦,但就在这时,一直以整齐的方阵推进的俄国人忽然怒吼一声,化成散兵线,朝着城墙殊死地冲击了过来,好像横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座雄伟坚固的城墙,而是千军万马的战阵一样。
可是就这样冲过来,连一架云梯都没有带,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阿拉满腹狐疑地往下看,从这里,可以看到那些俄国人疯狂地涌堵在城墙下面,前面的人已经转不开身了,后面的人却还好不犹豫地冲过来,似乎不把前面的人挤死决不罢休一般。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流弹横飞的战场上,有几个苏格兰人从城头上掉了下去,紧接着几个身影也顺势飞身跳下城墙。
和阿拉一样疑惑的,包括被调过来的马克队长,包括苏格兰雇佣兵坚守在城头的战士们,他们一起探出头去,看下面俄国人费解的举动。
“难道他们打算用人把城门挤开?那可是半英尺厚的楠木城门啊,比铁还要硬!”马克队长笑笑道。
是哦,如果是要从城门处打开缺口,用冲车岂不是更好?反正城门就这么宽,来一辆大型冲车,拼上几百条命,说不定还真的能冲开城门。
但那有什么用?就算城门被冲开,一个火把丢下去,冲车变成熊熊燃烧的火堆,照样可以阻止俄国人的进攻。
火?唔,好像他们的确都带着火种,第五军团的莫洛托夫一向是用火如神,不然不会有“火焰军团”之称,难道他们打算挤到城下,然后点燃城门吗?
马克疑惑地笑笑,让火枪手们不要停,继续不断用子弹清理下面的城门,万一城门真的被点着了,那可闹笑话了。
呃,等等,他们好像又再用铲子刨墙根?难道他们打算在城墙下面掏一个洞出来吗?
疑点越来越多了,阿拉心里隐隐略上一层不好的感觉,快步走下城门,打算去报告文森特。
阿拉刚走下城墙,走出来一百来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忽然掠过阿拉的脑海,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正拿着一把火枪指着自己的脑袋一样,阿拉左右看了看,身边刚好有一小段围墙,好像是常年驻扎在城门口的苏格兰人的驻地,想也不想,转身就拐进了这段围墙,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阿拉突然听到了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轰响,就像一串炸雷在耳边响起来。
不,比炸雷要响得多,甚至,比谁顶着他的脑袋开一枪还要响。
BANG!!!!!!
阿拉直接被惊得“啊”一声叫出来了,但他已听不到自己叫出来的这一声,周围一片古怪的轰鸣声,石头砸在什么上面发出的碰撞声,哦,不对,石头砸在什么上面的碰撞声也听不见了,响起来的,是天地崩塌一般的声音!
BANG!!!!!!
响声之后,是满耳朵乱窜的耳鸣声,阿拉感觉口鼻已经喷出血来,耳朵里似乎也有液体喷出来,但这并不算什么,在阿拉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好像有谁在自己背后狠狠地撞了一下,非常狠,直接就飞上了空中,那一瞬间,阿拉感觉身体内部的那些内脏,全部受到了极其严重的震荡,肋骨断了几根,整个人就好像一片飞起来的叶子,任凭狂风揉搓。
但这还没有结束,一道狂猛的冲击波几乎是一闪念之间就从面前掠过,身在空中,阿拉看得清楚,下面的那些茅草屋顶被瞬间掀翻,靠近城门的几座建筑直接好像被谁打了一巴掌,一半都在瞬间摧垮,甚至连距离城墙只是百米之遥的城堡,也在瞬间被掀开了几段石墙。地面好像突然打了个哆嗦,所有的尘土被这一个哆嗦震飞了起来。
阿拉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了,但明白这些的同时,自己的身体正被狂风推着,断线风筝般从十几米高的空中飞落,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很有可能就是阿拉生命的最后一刻。
阿拉叹息了一声,下一刻,就撞在了一堆慌慌张张跑出城堡的人群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抱紧自己的脑袋,全身蜷缩起来,迎接接下来的撞击。
一声压在喉咙里变形的惨叫,阿拉撞在一个软绵绵的身体上,紧接着脑袋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满眼金星。
耳畔的轰鸣声,乱石飞溅的声音还在继续。
阿拉勉强睁开眼睛,喉头立刻涌上来一股呕吐的冲动,他撞在一个民兵身上,但此刻这个“人”已经失去了人形,阿拉的身体飞落下来,撞爆了他肥硕的肚子,里面的肠子什么的内脏被巨大的冲击力碾成了肉糜,他的整个躯干此刻已经被撞击了肉酱,脑袋和四肢却还诡异地向前扭曲,好像要把阿拉抱住一样。在这个民兵背后,是另一个胖子,他原先浑圆的身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纸那么薄,身体的脂肪和血肉从身体边缘炸开,糊在墙上,脑壳瘪成了一张饼,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阿拉好容易从这堆肉酱中挣扎出来,实在没忍住,吐了一地。活动活动手脚,居然还好,都有知觉,只是肋骨似乎断了三根,刺进了肺里,稍稍呼吸一下,就能感觉到骨头的断口摩擦的钝感。
阿拉再看向远处的城门,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往日巍峨雄伟坚不可摧的城门,此刻已经彻底被摧毁了,下面的城门和连接城门的两段十多米长的城墙此刻只剩下了一堆崩溃的废墟,城门上面,城楼居然还能保持部分原先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一座垮塌了一半的拱桥,不断有碎石从上面掉落下来。
在城墙附近,所有的建筑物都被夷平为废墟,在城墙附近的废墟里,甚至城墙两边的墙壁上,许多破碎的肢体残骸星星点点黏在上面,已经看不出任何原先的模样,只是一坨一坨的肉泥!肉泥!肉泥!
阿拉的眼里一阵恍惚。
阿拉还在恍惚,却忽然听到大地震颤的轰隆声,这次的声音,沉闷,压抑,却让地面整个地震动了起来,好像贴着地面滚过来的沉闷雷声。
阿拉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何止清醒,简直就是绝望,当无可逆转的结果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就好像往年他们犹太人逃命时,到了这一步,唯一的结果就是弃子认负。
沙俄的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