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还乡从演武场离开,路上捡一破布包裹住酒葫芦,人多嘴杂,直接拿手上好像是有些显眼,只是寒碜了这珍品葫芦与上好的灵酒。
葫芦,福禄也,苍梧山深处灵气浓郁,吸食天地精华而生的灵花异草无数,百年份、千年份的异种葫芦在桃花庄可以卖出上千、上万灵石,那是炼丹制药或炼制法器的绝佳材料,年份小一些的异种葫芦卖与相聚楼也能得到一笔不错的酬金。
玉泉峰一位金丹师祖,年轻时御剑三千里直入楚国国都,与神霄宗派驻楚国的守台人在国都上空打得昏天黑地,闹得楚国人心惶惶,就为了抓走楚国王宫里一位技艺精湛、名满天下的烙画手艺人给相聚楼酒葫芦烫画,气得宗门长老大骂荒唐。嗜酒如命的年轻师祖挨了骂,受过罚,乐呵呵地跑到相聚楼,看着新作画的酒葫芦通体挂磁包浆,紫润光洁,精细手法烙印的图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大怀欣慰,只觉这样精致好看的葫芦才配得上琼浆玉液般的燕泥酒。
许还乡拿地上破布包裹酒葫芦已经很过分,又抓一把狗尾巴草系住葫芦腰,提在手上。这样糟蹋,若是让那位金丹剑修老祖知道,少不得要恩赏几剑清理门户。
这酒是胡蔓给许还乡买下的,让他带回来送给梁师叔,那会许还乡没跟胡蔓客气,直接收下了。议事堂内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师弟打扫灰尘,见许还乡进来,解释道:“师叔去了老树池。”
演武峰东面险峻处有棵异常粗壮的十八公,皮粗如龙鳞,叶细如马鬃,遇霜雪不凋,历千年不陨。最特别之处是老树盘虬扎根在悬崖边石缝里,其一侧枝桠伸出,如人伸出一只臂膀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作青松迎客状。
后来山上干脆在悬崖边上挖出一个大坑,引来活泉水,养上一些青鱼。此刻两杆黄竹竿就跨在水面上,梁宽与一灰衣修士坐于树荫下悠闲垂钓。
“小蛮山一行定下来了,先是各家吵个没完,最后掌门师兄拍板让虞家丫头领队。”
梁宽看着水面浮针下,两尾青鱼围着弯钩上的鱼饵徘徊游曳,道:“虞丫头资历过浅,不足以服众。”
灰衣修士转过头来,他的样貌中年男子模样,却对着满头白发的梁宽道:“梁师弟,掌门师兄的意思是希望演武峰能给些助力。”
梁宽回道:“掌门还是这么瞎操心,山上人何必管人间事。修行这条路,虞丫头能走得下去就走,走不下去,回虞国安心做她的公主,一世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不比这里磕磕绊绊的强?”一颗松球果从树上掉下来砸在水面,激起一朵浪花,就要咬饵上钩的游鱼立时摇尾逃离。
许还乡拨开挡路杂草就见着前头大松树下的梁宽与灰衣修士。
“臭小子,还不滚过来见人。”
梁师叔的催命嗓门大的很,许还乡忙扔掉酒葫芦上的破布,拿自己的衣衫擦上一擦,高声回道:“来了,来了。”
到近前头,低眉顺眼道:“师叔,弟子回来了。”
“叫人,玉泉峰严东吴,严师伯。”
许还乡对灰衣修士执晚辈礼,毕恭毕敬作揖道:“弟子许还乡,见过严师伯。”
颇懂养生之法的严东吴面容含笑,手持鱼竿,打趣道:“哦?你就是陈师弟经常挂在嘴上的天才徒弟?”
许还乡挠挠头,一脸汗颜,“师伯说笑了,当不得天才二字。”
一直对着水池,都没回头瞧一眼的梁师叔不留情面讥讽道:“什么天才不天才,就是个惹祸的小杀才,我问你,炼魂峰王家又是怎么回事?”
许还乡拿起手上的葫芦示意一下,一边将桃花庄喝酒遭王家纨绔挑衅,胡蔓被打一事说出来;一边素手作刀砍下一株青竹,截取两段竹节作筒,给两位师叔伯倒上酒递过去。
清竹香气混着浓郁的酒香,更有一番质朴滋味,梁师叔拿过竹筒喝上一口,砸吧砸吧嘴道:“这么说,我还得夸你一回英雄救美?”
许还乡嘿嘿一笑,立在一旁侍候着。
梁师叔点到即止,云淡风轻,不再过问。
另一边的严师伯也尝一口美酒,说道:“光喝酒,淡了些。”挥手甩杆而起,一尾大青鱼咬钩掉落在地,拼命地摇尾弹跳。
许还乡忙道:“我来,我来。”他取下青鱼,找来一些干草树枝,支起烤架。梁师叔不声不响扔过来一些瓶瓶罐罐,看来老头子早有准备,油盐酱醋葱姜蒜都有。用指尖轻轻一划破开鱼肚,在水池边清理干净内脏,撒上各种调味便放到烤架上。期间两位师叔伯又钓上几尾大小青鱼,一并烤了。
演武峰老树池下,两位筑基师叔辈带着一个炼气期弟子津津有味地喝酒吃鱼,只是吃相不甚雅观,鱼骨、鱼刺吐得到处都是。许还乡给自己弄一条最小的,一副乖巧弟子模样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师叔伯谈话。
严东吴道:“咱们浮丘宗毕竟是在虞国地界,宗门弟子大多是虞国人,特别是年轻弟子,俗世血缘亲族尚在人世。人间若是不太平,兵戈祸乱丛生,必出妖魔,还不是得派弟子下山收拾烂摊子。掌门希望虞丫头能早点筑基,虞国王室有个依靠,国朝内外就能安分一些。正巧前些日子百横长老炼制的筑基丹出炉,九枚下品,此外罕见地出了一枚上品。”
梁宽道:“掌门师兄一手算盘打得响亮,虞丫头若是能圆满完成带队试炼,资历够了,自然可以顺势为她求取上品筑基丹。只是宗门内上下都盯着这枚最好的,个个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会让虞丫头如愿?”
严东吴拿起竹筒虚敬一手,仰头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口,灵酒的劲道不小,连他这般筑基后期修士都有些脸色红润,说道:“不会再惯着他们,上两回神霄会武,战绩一次比一次难看,长老们已经不高兴了。”
神霄会武?因为师父陈朱吹嘘过他的战绩,许还乡对这个十年一次的修真大会倒是有些了解。楚州所有修真宗派,不论大小,齐聚神霄宗会武对战,炼气期、筑基期皆可下场,是一个修士扬名的好地方。
梁宽抬起竹筒回敬严东吴,语气却有些幸灾乐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一个炼体宗门弄成这般四不像,就算不想走体修的路子,剑修、制符、炼丹、阵法、魂修,选定一个术修方向全派上下一起走,也好过现在这样干啥啥都会,干啥啥不行。”
“师弟慎言,宗门传承大事,数千年前的宗门前辈做出这般决定自然有他们的考量。”严东吴有些无奈,现如今整个楚州都已经没有多少炼体修士了,态势如此,体修之道已然没落,只剩演武峰的人还看不清局势。
梁宽随意摆摆手,语气低沉道:“演武峰总是有些不甘心的。”许是喝下不少酒,后面老头子神叨叨地自语一些话,什么惊蛰枪、火云甲,斩杀妖王……半醉半醒间眯眼打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