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清见隋棠一脸神秘似笑非笑,好奇心早就到达了顶点,连声催促着让她打开。连江远山都放下茶盏,眼睛眯起好奇地看向她。
隋棠也不吊着他们,打开盒子。这个盒子不深,估计连银锭子都放不下,但是打开以后,内里的光景让江家兄妹俱是一惊。
泛着红色的古朴盒子外边还有一层细灰,实在看不出这里面能盛放什么绝世的珍宝。但盒子里面却实在是令人炫目。
盒子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檀色细绒布,小木片将盒子分割成几个部分,分别放置着不同的东西。有莹润的黑色珍珠,各色的宝石碎块和珠子琥珀,还有一些花纹绮丽的木块瓷块,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对大拇指指节大的纯白珍珠……
江氏兄妹可是刚刚“鉴赏“了御赐的南海极品贡珠,但眼前这一对珠子,竟比张菡那对还大一圈,圆润难得,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江远清吞了吞口水,
“哥,你快借我点钱,我要拿下这对珍珠!”
“……”
江远山抬头看了看隋棠的一脸笑容,突然觉得这姑娘不是那么顺眼了,女人就是有办法让女人心甘情愿花钱。江远山只好淡淡提醒道,
“咱们是来给娘挑礼物的。”
隋棠笑眯眯地开口,
“其他都好说,只是这对珍珠…我不打算卖。三小姐再挑挑?”
“呜呜呜……隋姐姐你不能这样!你都放我跟前晃一圈了,怎么能说不卖呢!”
“这……”
“这对比张菡那对大,光泽还漂亮,我一定要拿下!隋姐姐,求你了嘛……”
远山咳了两声,
“隋姑娘,小妹实在喜欢,还请开价吧,我……可用高于市价的价钱购得。”
感到血亏的江远山心里暗暗决定,应当早点把远清嫁出去祸害别家。
隋棠一把盖上盒子,一脸无奈,
“小女子辛苦这些年攒的家底儿都在这了,皆是行家精品,有市无价。这些我本是都舍不得卖的,想在三小姐常关照我生意,又听说给侯爷夫人做寿用的,这才拿出来让您挑……这珍珠,”她脸颊飘上两抹红,
“是我给自己留的嫁妆,真不能卖。”
远清眼巴巴看着自家哥哥。
江远山对上妹妹的大眼睛,想起来马车上讨论的让隋棠嫁过来的话题,一口茶水呛住,定了定心神强压了下去。
最终,隋棠取胜,话题回到给定国侯夫人做首饰这里,只是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商定由隋棠先画好式样,材料宝石等以后再做打算,十日之后把图送到府中让江三小姐过目。
临走之时,隋棠还万分紧张地嘱咐了二人许久,极其委婉地传达了“勿要告诉别人我有这个木盒,好不容易存的家底,来几个勋贵子弟全都强行要去那可亏大了”的意思。
作为“勋贵子弟”成员的江氏兄妹默然。
江远山却突然想到什么,目光一凛,问隋棠这珍珠是哪儿得来的。
他一个外行也能看出来这淌萃轩的珠子竟比进贡宫中的珍珠成色还好……需知道每年各地都将采出的最极品的东珠进贡到皇宫,而南海之珠是世间绝品,每年最优质的珍珠都会由专人层层挑选,再送到皇宫。虽说近来听人说过,这几年贡珠成色比不上从前,但也不至于连隋棠这一个普通的首饰匠都能轻易买到比宫中更好的珍珠。
“我上月在早市买的,就是城东码头最大的早市,本来想买些鱼虾,却看见一老妪在路边叫卖珍珠。一般农家自己采珠都便宜,我就去看了看,那老妪见我是行家,说有成色更好的,就拿了两个未开的蚌,说这是极品的,要一两银子。”
隋棠眉飞色舞地讲述道。
“然后你花一两银子买了两个不知底细的珠蚌?”
江远清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上月不是刚给几个大小姐打过几套头面么,手里有些余钱。”
隋棠总是笑,笑中有温柔有疏离,这次却笑的特别开心,眼中光彩流转,
“我最后砍价了,一两银子两个蚌,还送我十颗小珠子,颗颗圆润,定是南海之珠,就是小了些,但是嵌个首饰也够了!再说回来把蚌壳开开,这么大两个珍珠,值了!所以啊,做生意还是要偶尔赌上两把。”
江氏兄妹:“……”
远山略微想笑,看隋棠行为举止皆规规矩矩,还想着让远清多学学她的谈吐举止,但如今看她开怀讲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样子,顿时感慨,不过也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而已。不过这东珠的来历,确实有些奇怪,便打定心思改日去这早市看看。
“都散开!散开!兵马司搜查了!”
外面淌萃轩的小伙计孙六被推搡了进来,摔了个仰面朝上,挡住了江远山正欲出门的道。
江氏兄妹均是眉头一皱,神情一模一样。
隋棠忙收了木盒到桌子暗格里,过来扶孙六,小丫头青梅快她一步也过来帮忙扶起孙六,见他面上青紫,忍不住怒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队官兵迎面大摇大摆走来,
“哪来的不知规矩的小妮子,上头有令,整条街都要搜查,老子,奉的就是王法!”
隋棠敛了笑意,声音清冷,
“官爷奉命搜查便搜吧,打我店里伙计做什么。我们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带头的那个人个子不高,却一身肥膘,满脸油腻,见店里有生人,也就是江氏兄妹,穿的衣裳料子倒是好,但看起来没什么厉害的,没带几个侍从,也一直不开口,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便不甚在意。
张财站在厅正中央,眯眼瞅着隋棠,语调轻浮,
“你这小妮子长得也不错,爷早跟你说过,做什么生意,不如早日嫁了吧,找个会疼人的享福不好?来啊,都给我搜!”
隋棠已是眉头紧皱,平日大大小小搜查也不是没有,这街上许多店都是王室或官员的亲戚开的店铺。天子脚下,有靠山的店这些官兵倒不会这般无理,而她这种没有靠山的“外来户“平日少不了孝敬他们,结果搜查之时还是多次故意毁坏……
隋棠的手紧紧握成拳,神色也绷得紧。
“住手。”
江远山开口。他不爱管闲事,但看情形,隋棠似乎忍耐已久。这些人又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中,还敢这般目中无人随意乱来,实在胆大。
“你们奉谁之命。搜查何物,搜查令何在?”
带头的张财有种被盘问的错觉,甚为不爽,
“我们京城兵马司奉上头口令搜查,要什么搜查令。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没事赶紧走。”
说完还看了远清一眼,惹得远清一阵恶心。江远山伸出胳膊将远清护在身后,漠然的脸陡然生出两分寒意,他挑了挑眉,
“京城兵马司?上头?我怎么没听说胡禮能放任手下这般无礼。”
张财听了这话,心想这小子来头不小,还敢直呼兵马司都督的大名。
胡禮是京城兵马司的都督,四十多岁,外号虽叫“狐狸”,却为人正直严苛。肥膘男叫张财,哪里见过总督,不过是和副督张泉沾点亲,进了京城兵马司,作威作福,这些年礼数周到,向张泉孝敬了不少银子,故面对一些小打小闹时,上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江远山这话放出来,他倒是不愿继续为难,但这些年积威积习惯了,总不能让自己落了面子。
张财怒目而视,
“你是哪家小子,竟敢直呼总督大名!”
远山斜睨他一眼便懒得再看,更让张财难堪,他一时火气起来,管他哪家的,抓了折辱一番再说,大不了末了赔个不是。副督这些年功绩甚为不错,无人敢得罪,想来应付的来。
“我看你就挺可疑的,来人,抓回兵马司大牢关着!”
隋棠看着这一幕摇摇头,叹了口气。天子脚下,多少人上人,这张财,真是把自己蠢死的。不过......她抬头深深看了眼江远山的背影,高大挺拔。与王侯之家结善缘还真是一个好法子,既然有人主动要当靠山,她又何乐而不为。
周围几个官兵围上来,江远山拂袖,左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鞘……张财一眼瞟到,大惊失色,
“绣……绣春刀!你是锦衣卫的人!”
周围小兵顿时不敢乱来,江远山步伐微动,欺身上前,眨眼间已把刀架在了张财脖子上,他目光凌厉,
“倒是说说看,你上头是哪位上头?”
......
入夜,张泉府上一个家奴慌张报信,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闭嘴,不好什么!有话好好说!你老爷我活的好好的!”
张泉蓄着长须,披着长衫,瘦高的身形倒不显文弱。
“张财张总头被抓了!”
“张财?怎么回事,被谁抓了!”
“锦衣卫!是锦衣卫!”
张泉让家奴细说了,听完暴跳如雷,
“蠢货!这个蠢货!你,速去备车!去瑞安将军府!”
锦衣卫是天子耳目,说白了,干得是特务的活,什么事都能插一脚,什么事都能管一管,还能直面天子,若是得罪了他们,被查出些东西,全家怎么都要扒层皮。别的倒还好,只是今年南海那边的事儿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张泉越想越胆寒,立刻回屋更衣。
房梁上的两个黑影眼睛一亮,却忽见门外一阵喧闹,一队锦衣卫破门而入,看见领头的那人,两个黑影暗道不好。
“哟,张大人这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来人脸白的跟墙皮似的,亦是瘦高,却有一股子阴邪之气,一身飞鱼服穿着也不见多威武,头上戴着乌纱帽,腰间挂着绣春刀,却活脱脱一副小人相。此人是北镇抚司百户谢岐,看上去年纪三十上下,平日里是江远山的死对头。
……
北镇抚司一间值房烛火一闪,一个黑影落在江远山面前,
“老大,听见张泉要去瑞安将军府,我们刚准备跟着,被谢岐截胡了!”
“嗯。”
“老大,温岩还跟着。我们现在怎么办。”
“由他去吧,人迟早还是抓回北镇抚司。”
“……”
沙河第无数次佩服自家老大的定性,本来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张泉上头都有谁,这下好,就扒出一个暂时动不了的瑞安将军。
“都怪谢岐那厮!次次都同我们抢功的小人!”
“既有人通风报信,跟去瑞安将军府也查不出什么。”
又一个身影落到了地面,正是温岩。
“老大,人抓到大牢了。但…...”
沙河正在气头上,不耐烦地拿胳膊肘捅他,
“但什么,你倒是说呀!”
“刚听守卫说,张财死了。”
江远山目光一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