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濯叹了口气,捻了一筷子虾仁夹到宋瑜碗里,又捻了一筷子夹到郁夫人碗里:“这顿亏是苏曜请客,若是我,便是去了我半月的俸禄,接下来半月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宋瑜知道苏濯向来不是开玩笑的人,听他这么说,便知他只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她便也轻笑起来:“确实,我便是在宫中也吃不到这样好的东西。”
苏曜听闻两人这样说,一下又高兴起来:“这还不算什么,京城还有许多好东西,我都明白得很,下次若是要逛街下馆子,尽管问我便是。”
郁纡难得见两个少年如此开怀的模样,面上竟带上了几分生气,苏曜讶异于郁纡这样光彩的容颜,他竟不自觉地抬手捻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郁纡的碗里。
少年眼见这郁纡拿着筷子的手凝固在半空,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做了什么,他一下缄默下来,气氛陷入了凝固。
却见郁纡夹起那鱼肉,慢慢放进嘴里,一滴泪水沿着消瘦的面颊划过,落进碗中。
苏曜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这泪水,他有些慌张无措,他抬手似要宽慰,却又无可开口。苏濯坐的远些,倒是没看见妇人落泪这温情一幕。
直至宋瑜递上一方帕子,柔声开口劝慰,才算解了这两相为难。
“夫人这是喜极而泣啊,夫人与少爷母子情深,若是因不愿交流而有了隔阂,却是划不来的。如今冰雪消融,是件大喜事啊!”
“公主说的是。”郁纡接了帕子,掖在手中,抬起眼来。
苏濯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宋瑜示意他安心,苏濯便明白今日的安排已经奏效,心里便快活起来。
傻孩子苏曜这才反应过来,今日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鸿门宴,自己还请客坑了自己一把,苏曜愣愣地看着苏濯,有些傻了眼。
“看我做什么,早就去叫你来同母亲请安,本是一家,非要搞的相见不如不见,这是何必?”苏濯理直气壮的看了回去。
“我下半个月的月例钱呀!”一时间,院子里传来苏曜的哀嚎和大家的笑声。
“你今天倒是做的不错。”苏濯陪着宋瑜出了院门,轻快地说道。
“郁夫人不容易。”
“确实,但我母亲又何其无辜呢。”
“天下女子莫非皆如此?高门大宅如此,深宫内院如此,那些百姓呢,又有多少女子何其无辜?”
“你说的是,若这国家安定,百姓开智,众人明德,孩子,女子,老人,许就会好起来的。”
苏濯将宋瑜的手握在手心,似乎有力量在这相扣的十指流转:“这一天总会来的。”
宋瑜从怀里掏出那信件:“如今国之将倾,还说什么明德开智又有何意义。”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无论是我父亲或是旁人,若是社稷大事,我必然不会置身事外,你相信我。”
苏濯看着宋瑜的眼,眼中眸光清明:“你可信我?”
少女看着这样的眸子,哪里还说的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只紧了紧相扣的十指:“我一直同你在一起,不是吗。”
苏濯将宋瑜拥进怀里:“我心如磐石,坚定不移。”
宋瑜享受了这片刻温存,终究还是自己站直了身子:“这信你打算如何?”
“你拿走便是,这件事瞒得过外人去,瞒不过我父亲,我父亲虽然是个莽夫,但这点小伎俩总归是瞒不过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你将这信拿回宰相府,交给先生,他必然能看出点蛛丝马迹。”
苏濯顿了顿:“顺便同我向先生致歉。”
“道歉这事,我可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苏府这边,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无论如何,这毕竟是我家,他毕竟是我父亲,虽说我躲不开嫌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拿我符合我,你放心便是,我还要在苏府住上几日,你这几日便好生呆在宫中,莫要乱跑了。”
“你莫要担心我,我毕竟挂着个公主的头衔,照顾好你自己就是。”
苏濯默默看着她,也不说话,两人这么相看着,谁都不肯开口先走了。
“我走了。”宋瑜终于还是开了口,她提起裙摆,那鸢尾花便又摇曳开来了。
苏濯看着少女走远,终究是没留,绕过朱红的大门便进了府。
“先生玩,今日我们找到了些东西。”
宋瑜并没有通报,便闯进了温熙的书房,却没想到房中还有一人,温熙抬眼神示意她噤声,宋瑜一下子闭了嘴。
面前这人,宋瑜是认得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宁音父亲,宁南浔。
宋瑜虽没怎么见过宁南浔,但从容貌中终归看出几分想像来,宰相和尚书在书房里共处,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商量,宋瑜知趣地便要往外走,却被叫住了。
“若臣没看错,这是公主殿下吧,怎么到这宰相府来了?”宁南浔叫住宋瑜,满面笑意地问道。
宋瑜准备退出去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缓缓开口道:“这位是?”
“这是尚书大人宁南浔。”温熙打了个圆场,在心底默默叹气,终归是个孩子,总是考虑没那么周全。
“原来是宁尚书,尚书大人怎么在这宰相府呢?”
宁南浔四两拨千斤地答到:“我同温相有些事情商议,看来公主是许久没见宁音了,同袍之谊还是不该舍弃的,没事多来我家坐坐,同宁音说几句话。”
“原来是宁音父亲,怪我怪我,倒是有些健忘了。”宋瑜被这么不硬不软地顶了一下,倒乖巧起来了。
温熙总是放了心,上前一步:“宁尚书事务繁忙,我便不送了。”
“哈哈哈,温相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这便是要赶我走啊。”宁南浔这么说着,脚步却是往外走了,温熙满面笑意将人送了出去,再倒回来,便见宋瑜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捻着葡萄吃开了。
“真还是孩子,你怎么会不认识他,瞎说什么这是谁,人家堂堂从一品官员,竟遭你这样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