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路华公司女儿出走的消息传到皇后区之后,人们整个早晨都到店里安慰约瑟夫。气氛总体还算融洽,甜言蜜语,杯酒交错,弥补那远赴伊利诺伊州芝加哥的思念和希望,奏一曲阿谀奉承之歌。
他们还为埃里克·加图索没有协同一道而感到惋惜,上至席克娜公园下至红灯街,无人不称他们是天造地设。那无疑天崩地裂。假如上帝有眼,怎会让五官粉饰三观?
亚伦为宴会的主角带来一辆豪车接送塞尔玛和她收到的一堆礼物,哥哥又挪用公款了,但苏珊没说什么。跟埃里克该做的比起来这些甚至微不足道。男人和车都换上鲜艳的“服饰”,意大利人好像放荡多情的新郎浪子回头,黑色西装上装饰着新娘最爱的碧蓝玫瑰,淡淡的阳光照射在女孩脸上,连带着保时捷映出后视镜反出的光芒。富人世界光芒万丈,希望你不要闪瞎了眼,苏珊心想。
亚伦·洛朗自己的则是一辆普通小车,连排气烟问题都得考虑很久,但妹妹宁愿选择它。尼古拉·特斯拉先生两手放膝坐在她身边,面带微笑。苏珊·洛朗更愿在此了。
“我的好妹妹,”哥哥在前排戏谑倒,“那家伙一定有邀请吧?”
“没有,但即使有,我又为什么要给面子,跟所有人一样。”
“我们的金主可不如此觉得。”他的嘴古怪地扭了一下——如果这是个提醒,那她不如装作没有收到暗示。“这会当做是一种侮辱,对你、对格拉克家都一样不利。话说回来,我真想不明白你前天惹他干嘛,他们——”
“苏珊!”喊叫从后面传来,埃里克大力拍着喇叭钮。“苏珊,过来这边吧!”
新娘最需要的不是伴娘,她心想。
“过去吧,别埋汰了你那多管闲事的本事,”亚伦·洛朗催促,“还是约好晚上回蒙托克就是。”
“我想现在即刻出发更不错。”
于是她穿过在约瑟夫别墅来访的人群,埃里克绅士鞠躬。
在那些温文儒雅的男生里,论涵养举止,苏珊一直有一张自己的帅哥排行榜。首当其冲的是尼古拉·特斯拉,尼科人格魅力自然完爆托马斯·爱迪生,后者这个企业发明家的幽默和他的外貌一样取巧:这两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亚伦·格拉克,哥哥有一种属于意大利的浪漫不羁,方正的马脸中,蓝色眼睛里总透着笑。
但他们其实都并非完美无瑕,平常多少有点怪癖和小缺点的事不能让每个人的生活舒服,要说集以上大成者,只独埃里克·加图索一人而已。
“嗨,苏珊,”他招呼,“我们刚商量完,很遗憾,塞尔玛可能不能跟我们同行了。”
“好的,我知道。”
“噢对了,我想我得先和老先生道个别,”女孩说着,点头,颔首离去。
埃里克要她上车。“老天,可算来了,尼古拉还有好多新奇事物要见,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愿意陪着他,貌似不关你的事吧。”
埃里克仍然皮笑肉不笑:“真的不关吗?别看你的尼科绅士,照样有好奇八卦的时候,你也没满足他。”
“所以请好好反思,我们看重这事的原因罢,审视你在其中的所作所为。”当时她听到民众们的言论,尖酸刻薄久久回荡,甚至充满针对受害者的恶毒,她想不明白为何世界变成这样。
“我不能不管她,否则,她会很危险,特别是这样的地方。”
埃里克的态度认真了:“苏珊,塞尔玛不会有事的,没人敢惹意大利人的亲朋。”
“现在这风评好吗?社会各界怎么说你们呢?”
“不,有所区别,”加图索语锋转厉,“他们,鄙视的是傲慢者,是狡诈者,是利己主义者,只以为金钱——资本就是一切,却误会了生命才是最大的资本。”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像他中学时习惯开玩笑前抿嘴唇。“你以为如何掉落黑手党的陷阱?不要一叶障目,洛朗,现在意大利不再是以前的意大利了,民智会开放的。”
店铺之外传来一声呼喊,他们左顾右盼。
“是老家伙叫我。”
埃里克打开门下车,和约瑟夫.宝路华拥抱,两人相视一笑,旁边的女孩撩撩头发。
“她给你留了信吧,”约瑟夫告诉他,“今天早上从芝加哥送来的,嘿嘿,我就了解我女儿。”
“我会去看。”埃里克微笑道,又默默注视了塞尔玛一会儿,女孩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亲切可盐可甜,“你也是,替我向他问好呀。”加图索奇怪地说:“麻烦你和我一道了,先生。”
这是在找机会解释,她知道,苏珊拭目以待。
但是多少时刻那个多情的少年还在记忆里回荡,久久挥之不去,她不敢相信。毕竟江山易改而本性难移,而这个女孩将是受害者,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默默承受痛苦。
“他非常绅士!”她说,“在大学就是这样,人气很旺,特别受女孩子喜欢。我也难免。”
苏珊让自己欺骗,内心确有点不定这是否算谎言,塞尔玛拍她肩膀,活像个偶像妻子安慰她的粉丝。“嗯嗯,我想还因为他是个温柔的人罢,他绝不会伤害我。”
女孩和她坐在一起,抬眼看皇后区漫天枫叶飘落,“他不会,”阳光照在塞尔玛脸上透着发亮的轮廓,“亚伦叔叔替我们转行李的时候连带转了好多他给我的嘱咐。”
“你有孕在身呐,”苏珊说,“上帝保佑,塞尔玛,我不能松懈,我不想看到几年前旧事重蹈覆辙。要先爱自己呀。”
“我一直如此啊,倒感觉您忘记了呢。”就在苏珊琢磨对方这暧昧不明的话的时候,塞尔玛突然笑着挥手,脸更亮了。
“是科恩,”她手舞足蹈,“他来这么早!”
苏珊听见她的声音透着欣喜,她以前很少这样。她喃喃:“我的爱人。”
爱人,那埃里克·加图索?“怎么回事,”苏珊疑惑,“他——”
塞尔玛好像根本没听。
摩挲的人群中洛朗看见一个高大的黑瘦男子前来,“啊啊,这位是?”
塞尔玛看她的眼神仿佛将她当成了目不识丁的乡巴佬,“我得向你介绍下了,这是我的未婚夫,科恩。”她下去和他拥抱。
“这是苏珊女士,嗯,”女孩战术犹豫,“加图索的朋友。”
“你好。”男人语气平平,一只手招呼一只手搂着女孩的肩膀。
他穿着一身脏污的褐色衣服,个头很高,浑身散发出汗味,瘦削的身材一览无遗。眼珠很淡,和皮肤一样无甚光泽,软塌的枣红头发盖住其半张脸。如果说这是个乞丐,恐怕苏珊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真想不到啊!”她说。
“很多人也这样认为,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们是在纽约第五大道认识的,这还是一个窃贼的功劳。”科恩摆摆头,“当时她以为自己的钱变成赃物后两个小偷分配不均打了起来。”
听到这塞尔玛哈哈大笑。“对,我想那些阔佬会疯掉的,即使一个没落贵族,也没有因为如此滑稽而古老的恋爱理由。”
“确实,”男人同意,“哦,等会我还要回家一趟。”
“去哪里做甚?”
“额——”
女孩抢话:“昆斯的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嘛。”
苏珊一脸懵看着他们,女孩紧紧抓住男人的手,男人表情古怪,时而望向天空时而看着地面,沉默无语。
“你说啊!”塞尔玛催促道,“是不是因为艾米莉亚。”
男人痛苦地闷哼一声,她又甩起他的手,迫使男人反应。“我还有事务要处理…一些财产。”
“只是这样吧。”她踉跄跌步。
“不然?只是这样!”他笨拙地重复这句话。
“那为何没见你正面回答?”
这时,苏珊看见埃里克步出门,从他身后出现,高声地威逼厉问,引起众人侧目。
“埃里克,不知道事实前不要妄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