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在《老人与海》里写道，你可以消灭我，但无法打败我。
这指的是精神世界的力量。
作为一个创业者，一个投资者，尽管我们相信钱程无量，但世事无常，你不知道是否有足够多的小概率事件会把你打垮。而打垮是不重要的，精神上的败亡却是致命的。
无论是在投资还是创业的时间里，有很多时候，你会陷入煎熬的状态。每个人都会面临从失败走向失败，似乎看不到希望的时候。
商人在丛林里要做到坚忍不拔，面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一年遇见一个美国商人，做事凶悍，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过程是这样：
上周搬了办公室，差点被美国佬剥皮抽筋，还好今日之老王已经不是昨日之善良小商人，与之斗智斗勇，终于惨胜。
这厮在美国诱惑了某个金主，到上海租了个破落厂房，装修一新，出租给老外公司牟取暴利。不过在开始时没几个人租，老王正好在上面装修客户的办公室，觉得此地不错，就第二个租了进来，签了个长约。
慢慢地生意逐渐好了，租的人越来越多，这厮开始捉摸老王的地盘，觉得当初租得太便宜了，于是嘱咐手下找我的毛病。
终于趁老王重新装修办公室时，他发个律师函过来，说老王装修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影响恶劣等等，要我立即搬走，否则就派人强行搬走我的家具之类的屁话。
我惊讶之余，发了律师函回去，一条条驳斥。最重要的一条，告诉他：如果要强行搬俺的东西，暴力伺候。
我安排手下准备人手，同时要员工不要把刀带来——他喜欢玩刀——给警察叔叔查到了，就变成私藏管制刀具了。办公室里正好装修，估计随手都能找到凶器。
美国佬没想到小小中国商人如此强硬，这厮在上海横行了这么多年，从官老爷到草民，人人对老外笑得如此淫贱，怎么出来个这么硬的？
呜呼哀哉！这厮亲自出面谈条件，一而再，再而三。
赔钱啊，兄弟。老王喜欢美国人，喜欢美丽奸，如果你肯给钱，把美丽奸改称美丽坚也没问题。
再三攻防，下午俺又提高条件。这厮发个短信：urmakingmistake。
oh，really？老王让手下开始装修，老子不搬了。
美国佬知道老王继续要装修后，有些着急，退让了一步，答应赔付违约金，退还所有物业押金。但是要老王拆掉所有装修，恢复原样。
NND，老王费了半天劲装起来，还要费半天劲拆掉。我告诉他的联络人：noway。
你们自己拆吧。
后来的几天再三讨论之后，他们自己负责拆除装修，赔钱付现等等。老王叫来搬场车，把所有东西一搬走人。
好像小有胜利，怎么叫做惨胜呢？
咳，要知道花了多少广告费在这个地址啊。
但是老美在赶老王走时，有一件事情他是不知道的，其实老王早有搬走的念头，只是苦于签了长约，押金的损失太大，动了动心思，却还是留下来了。
搬走的缘由，是因为老王谈了几个大单，当客户进入办公地点时，就对我们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当时为了省钱，租的地方并不大，老外急于收回，是可以拿去做商铺。但是对于我们的装修公司来讲，就显得太小了。
美国佬如果知道，他谈判的筹码就会大过我许多。我和他扯了半天，拿到些赔偿，但是这个地址陪我度过最困苦的阶段，接过几十个装修单，如此离开，还是属于惨胜的、依依不舍的。
所谓生意上的周折，许多时候是面对人的压榨，没有勇气是不可能生存的。而面对国内的状况，则复杂得多。
和老外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最早一直认为洋鬼子是守信、文明的种类，慢慢发觉不是这么回事。洋鬼子习惯于陌生人的文化，你可以注意到老外在马路上对陌生人微笑，看见不熟悉的人也会问一些what’sgoingon、howareyou之类的。
但是老外在利益上的争夺，丝毫不亚于我们中国人的尔虞我诈。唯一可靠的是老外在结束时达成协议，基本上会遵守。
成交就是成交——dealisdeal。
所以我还是很尊重上面的美国佬，当我们达成交易时，无论他吃亏还是我吃亏，我们两个都照做了。
但是这几年和同胞打交道，我不得不学会了其他的做事手法。
我去年年末准备打官司，因为在做一个连锁店的装修时，全额垫资，面临对方的赖账。对方是很明显地不准备付账了。所以我只好约了自己的律师，准备告对方。
在生意场上，经常会碰到坏账的风险。对于这样一个单子，以一半成本赌双倍利润，同时为了转嫁风险，我又拉了另外一个人投资。这样把整个单子的风险降到自己负担总金额的1/4。当时就做好了万一坏账的准备，于是签合同时也和律师约定了风险代理合同。
交代好文件，和律师闲聊，谈起原来自己工厂倒闭后，自己所偿还的一百多万债务。
律师很惊讶：你为什么要偿还？
这句问话使我很震惊：是的，我为什么要偿还？
我迟疑地说：为了在这个行业里树立名声。
我马上意识到这句话的漏洞，像我这样聪明的人无需自欺欺人。
我在离开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很郁闷。
事实上，我归还了一百多万债务时，并没有使自己在行业里树立多么伟大的信誉。行业里认为你老王是曾经失败的人。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指望你还那些款，你还了，他们认为遇见一个傻瓜，很好。
这就像你自己在上海的诚信系统，你曾经迟交过银行贷款，但是你后来还了。很好啊，最多银行不起诉你，但在银行眼里你已经是不诚信的人了。
那些还款直接打击了我和家人的生活质量。
这就是说——我一个朋友如此说：作为一个成熟的商人，生意上的欠款你可以不用归还，因为你已经倒闭了。
我彻骨地明白这是绝对正确的事情。无论中国的市场上有多少不良商人，该逃跑的时候就要逃跑，硬撑在这块土壤上是不正确的。
中国的生意场我混了十几年，直到去年我还怀有天真的想法。当我在写《上海不相信眼泪》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一个诚信的商人，应该在天地间顶天立地的生存。
不知道当年我是怎样赚的钱，怎样融的资，我居然在这个市场上挣扎生存了十年之久。
朋友说：在中国做清官是要天诛地灭的；做商人不做奸商也是要天诛地灭的。你老王能挣扎生存十年，已经是天网恢恢，漏了一大块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活下来的。
去年年底，我输了个官司，但是我已经没钱，也不打算借钱去还。我和法官说，对不起我没钱了，公司的员工几个月没领工资了。法官很理智地司空见惯地理所当然地认为，你老王不用还了。这是他心里的话，当然他口头上还是强调法律的严肃性。其实在他的心中认为：不还是正确的，符合人性的。
我有钱，当然要还，因为我老王是有法律观念的人，尊重法律。但是自现在开始，只要法律允许，我绝不会偿还已经是生意倒闭引起的商业债务。
所以法官要执行，我告诉他正确的地址，希望他们能够完成国家的职责。如果他们能从我家里执行到一星半点的财产，无论是被子还是服装，请带走，只要法律允许。
但是在我经营的新的行业，我将努力维持支付，但是不会立即支付，只会在双方都能承受的日期里支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