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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袍锦绣弱冠帽围负手沽酒仰天捉九九回山水。
沈千结眼周红润深深浅浅不尽,五米长短不辨人畜,踉跄跌撞抱住棵三人围树不要命的唤卿卿,把执掌方圆官宦家朗日儿君手摇扇夺在怀里。
入夜时至死生斋,斋旁花叶影婆娑濡媚。
最是年狭春未夏,他哗的晃开扇子轻摇。
“妹妹可是思念紧”,入目委实荒苍,沈千结眼前迷乱的仿似生大雾,只是望见个矮小的影子俯在地叩头,额上血样似的。
他卡住女孩下颌,抹去点灰落。
“呦,家中死了人”。
女孩用力把他推过,他便满身轻浮的拽到怀里,松松脱脱的。
“生而为人该当何求,活生苦疾喜讪孤寡独罢了”。
他嘻嘻笑着,捞着她的脸道,“如同我而已”。
殷暮盯视沈千结的眼睛,明明嬉笑怒骂张扬恣肆风采卓著,可是就是有些温度薄凉的伤垫在空气里。
她抬手摸他的眼睫,沈千结万分惬意微呷了笑。
“牛头马面”,殷暮喊,挥掌砍走他长势浩盛密密麻麻可说相当卓丽的前额发。
沈千结装模作样哀哭,执剑搜罗半大死生斋,转首环住低没的大小碑壮志凌云道“再不出来我便拆掉白坟,掘地三尺种盘虬根结离离树,把整座山头的尸骸炼成活死种”。
殷暮绞手慢腾腾走出来,头发里还插根心比天高的芒草杆。
他提起女孩泛青衣襟,提到面前来,瞪大了眼睛道,“你这姑娘如此潇洒,还指我念马面什么头”,说罢颇为丧心病狂又嫌弃的抿唇。
……
俄而风姗姗来,天内溶化了三五层金瓯云,沈千结跩跩爬大致四座山,坐在地上疯狂揉脚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疾声厉色把块说不上颜色的硬铁扬到殷暮眼前,“告诉我这是哪儿”。
“你拉我跑到这儿你问我是哪儿”。
“你住在这里你竟然不知道,真是笑掉本君的大牙”。
“你个豁牙怪”。
“你个尼姑小”。
“……”。
“迷路了”,好久后殷暮拉拉他衣袖问。
沈千结嗫嚅着,阴沉张脸凶神恶煞的盯朵招摇的槐树花,半晌方才很小声很小声受尽了委屈似的说,“嗯”。
“……”。
“方位呢,可是知道东南西北哪个方位”,殷暮撇嘴道。
“东吧”。
殷暮啧啧,“这个吧很有寓意”。
沈千结头埋的更低,像是要一头扎进地里长成根膘肥体壮的萝卜一样。
“我不习惯方位”。
“那你习惯什么,吓唬小姑娘吗”。
沈千结疯狂摇头,玉簪发髻甩脱,落到殷暮袖中,她不动声色揣牢。
山隆葳蕤草长莺飞,漫天的星追漫天的月,漫天的月揽漫天的花,他们坐在花下,被裹成大小不一两个栗子粽。
天将暗碎,烛光莹润妩柔,她抬眸偷窥,偷窥过又觉得身侧人容颜祝温,光景便不十分难捱。
适逢小令年朱阳季节,鸷鸢无数。
沈千结抬头看到一空乌黑鸟,就联想到上等鸦翅,油烹煮熬活色生香。
他难过的咽口水。
抬头又看三两回,凝眸悲切的褶皱好久的眼。
唉声叹气辗转来回磕磕绊绊良久,终于斜着眼道,“尼姑小,去捉只鸟”。
这一眼便恰好撞进殷暮的眸目中,她被惊吓到,回转过就恼羞成怒咆哮,“你这么大竟然让我去,就不怕妖魔精怪抓我绞碎了”。
沈千结嘿嘿笑,咧开嘴看起来傻乎乎的,偏生本人不知晓,以为迷倒大波浪般汹涌广多的芳华女。
他甚至矫揉造作的眨巴眼睛,凑到殷暮面前,百万份的扭捏齐齐做。
“尼姑小,本君甚饿,饿到没有力气,要死了”。
殷暮愤恨甩开他风波潋滟的好面孔。
“你可忍心目睹这样风华冠代的绝世人褪失颜色”。
“算你没良心”。
她拨落花叶,捧住片光滑饱满的画符咒,画许多道都错漏,沈千结在身后默不作声看了好久,就已经与他往常脾性相差迢远。
前三次方兴致勃勃撑着腮帮子吹鼓高,之后吹拨缭乱的头发,驱逐掉在禁地里斑斓的蝴蝶妖,在嚼烂第五根草杆后,就终于不能容忍无法容忍,抓过片叶子书过,扔在女孩的裙中央。
沈千结悠闲感慨的闭上眼,不上大雅的支起膝盖。
大概多久就会回来。
一刻钟吧。
然后祛掉毛发内脏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对了,还没有火。
他不尽兴的醒转,睁开眼睛环顾,灰衣烂衫的女孩头顶着顶滑稽可笑的白帽兜,手哆哆嗦嗦僵硬麻木的擦掉符咒,乌黑的眼睛微俯视,而后又颤巍巍划拉。
划拉什么呢。
沈千结脑袋里想,靠近些仔细认真审视了好久,砰的歪倒在毛绒草里。
写符咒。
他告诉内心风火热烈八卦不要命的自己。
符咒?
嗯,符咒。
不对,符咒!!!
“喂”,沈千结点着殷暮的小脑袋,不停的旋转,可是腹中空空如许深,火气再也埋不住,点起来便像敲木鱼。
“干什么”。
沈千结气结,“你为什么不去抓鸟,在这里写符咒”,他回首想了想,复气哄哄却又仿佛看着个追随者的样貌道,“虽然本君符咒名满天下,这字吗也是笔走龙蛇,但是现在是好学的时候吗”。
殷暮仿似遇见痴傻。
她定定瞭望着月亮,盼望这场豪气万千的自我拔升快些结束。
沈千结也察觉出她心不在焉,跺脚后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小尼姑。
“看着我”。
“不看”。
“怎么我这样好看不敢看”。
“……”。
“算了算了,本君不与你计较,跪谢后迈开你的小短腿带着你五音不全的嗓子给我叫”。
“什么”。
“叫,本君叫你叫”。
殷暮的脸哄的红了大面,她一甩袖子站起来。
“你这个死豁牙”。
沈千结低头看一只甜腻腻肉滚滚的小球跳脚,心情好得不得了,手掌抵住尼姑的脑袋,推开半米远,得意忘形眉飞色舞道,“来呀”。
“有本事你打我呀”。
殷暮扭头表示不想理睬。
沈千结拨弄她脑袋上垂白毛的布边,戳脸颊,挤眉弄眼扮鬼脸,使尽浑身解数还是不得尼姑笑。
他道,“让你叫是因为寒雀最听得姑娘音路,是你胡思乱想罢”。
殷暮扬手表示打住。
“是你不说清楚前因后果”。
“你的错”。
“可以申诉不”,沈千结小声恭敬的询问。
殷暮斜睨他,“不可不可”。
“犯人…呃,豁牙怪,难不成妄图造反,凭借你三寸不烂阴阳怪气舌扰乱朝廷”。
“朕是万万不允的”。
沈千结默声,殷暮偷偷后看,就看见可怜巴巴的君子豁牙怪落魄的穿件宽松不得体的大红衣袍,按住乱叫不止的肚腹。
“皇上人家很是饥饿”。
他握住殷暮的手,“皇上人家想吃肉,上好的翱翔的现打的脑袋上的那团肉”。
字句恳切透露着对于肉的执念和固坚。
殷暮深深无奈的叹出口气,她手脚并用爬起,抖擞掉尘土黄花,走过两步转身道,“就在这里等我不要独自走”。
喜滋滋,“我会的”。
“如果感觉害怕了就用符咒召唤我”。
乐颠颠,“嗯嗯”。
“贴符的草颗放在手旁边”。
拜倒,“恭送皇上”。
殷暮趴在灌木后看着生气勃勃艳阳般人,确定他断不会远走,方才身形没入烟火色密匝浓茂密林内。
沈千结理顺散乱的头发,嘴角微微扬起,右边脸颊酒窝浅浅。
他悄声道,“小尼姑”。
“想要带走呢”。
“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