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荀自从离开那日火烧着的镇子,拖着幼小的身子一直走到靖城街道上,这里有些人很富有,可以称之为华丽多金。跟他与方娘子住的地方不一样,街道宽广,人们整齐有序,客家往来,每人均衣着棉布,有钱的身着绸缎,那是身份的象征。
自从离开方娘子的照顾,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漂泊有月余,现下饿了好几天,他也沦落成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有些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喜欢平日欺负他,叫他小乞丐。
也遇到那些贩卖奴隶的人想将他逮了去,现下受了伤,为了逃出来腿折了。他忍下疼痛,拖着腿缩在墙角,今日不巧却碰到了往日的冤家,这些小杂碎都会来欺负他。
他反抗冷眼看着他们,他们便拿起石子砸他,见额头流血,吓得吩咐四处逃散。方荀每每冷笑着,暗自记下,觉得这些小杂碎该死,他不会饶过他们的。
刚挨了打,额角被外物擦过,血顺着眼眶流尽眼里,模糊了眼里的世界,变成红色了。他有些无力依靠在街口看着,往来车辆,牛车在货物的,有的马车用来载贵人的,豪华的马车很少见,马车周围还有多名侍卫护送。那一定是身份极为贵重的人才乘坐的。他想赌一把,看权贵之人会不会怜惜他的贱命。
他瞅准时机,撑起身子,快速往车前倒去,马被惊的嘶鸣,驾车的仆人,挥着鞭子恶言驱逐。
“哪来的小乞丐,惊扰了侯府的贵人。速速斩杀,免得扰了回府的路。”
十几次鞭子甩在方荀身上,更是伤上加伤,长期饥饿,他身体虚弱,脸色更是发白如怖,他到是能忍受着虽挨了鞭子而不发出惨叫。
侍卫听仆从的话,拔出长剑,对着方荀刺去。方荀觉得苍天不公,没赌对就是,贱命对于权贵如草芥。他脸贴在地上闷闷的吐出口中鲜血,使出全力发出嗤笑:“狗仗人势,我人命轻贱,你又算作几何?”便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驾车的仆人,看到他如死了一般,也不敢轻举妄动,转身回报车里贵人。
车里的人听到了仆人的只言片语,觉得新奇:“看看是否有气息,若是活着就留他性命,带回侯府好生将养。”
说话的是个妇人,声音柔和而细腻,昏死的方荀已听不到,虽然差点失去性命,但是经此一事,他算是被救下。
方荀被带回侯府洗漱,身上的伤被女婢细心包扎,还他换上绸缎的新衣,发髻重新梳洗扎起。经过一番收拾,隐约有几分世家小公子的模样,就是身量过于瘦小,饥饿让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肉,人看上去有些阴气沉沉。
一连几天他都待在被安置的院落,因腿上的伤势重,当天的那位妇人没有召见他,但是衣食住行没有亏待他,这是他从来没享受过得待遇。
期间学习礼仪,直到方荀都快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住进侯府。他就被叫到景色别致的院落,那里有名妇人正在蒲椅上闭目休憩,旁边又婢子为她执扇去热,不远的茶几上装盘的糕点和盛有茶水的杯盏。
感觉到方荀的到来,妇人睁开美目,细细打量着他,而后用柔和而细腻询问他:“可有姓名?为何沦落街头?你不用紧张,细细交待就是。”
“方荀,家中独剩我一人。”
“你当日那般闯在车前,不怕死于马蹄之下?若不是因为你命大,可能你也不曾有今日。”
“方荀感念夫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为夫人驱使效犬马之劳。”
“你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也算有缘,我膝下无所出,没能孕育一子,你可愿认我做母亲,日后我会好生待你。”
“方荀见过母亲。”他登时跪拜在地,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予你赐名顾荀,往后就不要再叫方荀了,记住,你是文信侯府的嫡子。”
“是,母亲。”
文信侯夫人见事情安排妥当,就挥手让人带顾荀下去,一旁的婆子不解为何她这么做,没忍住多嘴问道:“夫人,您为何要找一个乞丐来继承膝下?”
文信侯夫人扶额,没有看那婆子。“侯爷的侍妾有了身孕,我虽是正室,可没有孩子傍身,若有朝一日侯爷废我身份,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夫人可以从旁支抱养孩子入族谱啊,这小乞丐年纪轻轻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错了,在这侯府不需要好人,他会是我养成的一条杀人的恶犬。明日告知侯爷,我从旁支过继个孩子,让他抽时间带顾荀认祖入族谱。”
“是,夫人。”那婆子不在多话,而是轻轻为文信侯夫人捶按肩背。
不知是想到什么,她对婆子耳边细语说着什么,婆子听完之后额间直冒冷汗,只道点头说好。没过多久知道顾荀身份的人都被杀死。
得知夫人要过继旁支的文信侯顾致远,就匆匆去了夫人房中,听了夫人的耐心解释,他就说自己要见见这个孩子。
然后顾荀被叫到顾致远的跟前,规矩了行礼,顾荀没有四处张望,而是静默的看着自己的手。
顾致远没有让他起来,而是一直耐心的耗着,约有一炷香时间,跪在身前的孩童没有一丝紧张和不安,并且沉静有礼,身量稳重。
喝过几杯茶水的顾致远,放下手中杯盏发话:“起来吧,你母亲都与我说了,往后你便把侯府当作自己家,但是要遵节守礼,不能做有毁侯府名声的事。你可记下?”
“谢父亲,孩儿自后定当遵节守礼,断不做毁誉之事。”
“但是入族谱一事,为父还待考量,你明日先与西席学习。”
“是,父亲,孩儿告退。”
顾荀大概参透这对夫妻的想法,心中更是嗤笑更甚,侯府夫人是想让他,替其解决侍妾腹中胎儿的存在威胁,先稳固自己的地位。而侯爷是想阻挡夫人所谋划的前路,碍着身份特殊又不好动手解决犯了七出之中无子的侯府夫人。什么入宗祠他才不再乎,相互利用而已,当然他很乐意帮助侯府夫人。
第二日一大早,他起床给侯府夫人请安后,被留下一道用过早膳,然后就去书斋学习,那个西席手持戒尺候坐在一旁,看样子是在等他,对西席行了礼,“见过西席。”仆从桌案上的书籍摆放整齐,他的小身板端正的坐在案几前,目视前方。
“可会习字识字?”
“不会,还望西席多多指教。”稍显稚嫩的童声一本正经,颇有些滑稽,看在顾荀态度尊敬有礼,西席也没有生气,而是开口讲解着《三字经》,顾荀虽然年幼,但是天赋异禀,虽然西席只讲解了一遍,他便都记住了。西席颇想感叹,有个不得了的学子。
时间过去大半,放堂之前西席给李笙布置了课业,让他回去以后誊写《三字经》一遍。
顾荀行了礼,道声:“西席,学子告退。”
西席点头示意,就离开了书斋。仆从帮忙把案几上的工具收起,顾荀就回了他独有的书房。
下午开始就一直誊写文,仆从叫他饮食,他充耳不闻。刚开始的字迹潦草不成形状,渐渐变得规整,孩童的腕力比不得成人,练习下来,誊写了有几遍,顾荀手腕酸软无力。
看着誊写完还算规整的文字,顾荀暗自松了口气,见外面天色已黑,疲惫不已拖着小身板回到卧房,歪倒在床上就睡下了。
隔天清晨起来,顾荀手使不上劲,一看手腕处红肿不堪。应该过度用力造成的,登时心中烦闷不已。叫来仆从伺候他洗漱,用过膳食,带上昨夜辛苦“劳作”,就去往了书斋。
今日他来的早,西席还没有到,便让仆从为他的手腕涂抹消肿的药。等了大概一个时辰,说是西席今日不授课,侯夫人叫他去前厅。
顾荀来到前厅,看到端着在堂前的夫人,乖巧的行了礼。
“听闻荀儿昨夜闷在书房用功,今日就随母亲外出,去街坊添置一些你喜欢的物件。”
“回母亲,孩儿不缺东西,也不想扰了母亲的好意,就随您一道出去侍奉左右。”
听罢侯府夫人直夸顾荀乖巧,面容更显清丽柔和。母子俩来到街铺,侯府夫人先是去了首饰铺,让店家给打造一个佩玉长命锁,店家一见生意上门自是连连称好。
而后去了茶楼,她叫来小食和茶水,见他一直望向窗外,暗道孩童心性。就让顾荀自己带着奴仆下去逛逛,她在这等着他。
顾荀当然愿意,告退后就带了一个仆从,去了街道,他还记得那些欺辱他的小杂碎,当然要回去报复。
但是要想个法子把身后仆从支走,反复思虑,最后对仆从说跟紧自己,他与仆从来到之前被救回去的那个地方,果不其然,那群小杂碎在,他问仆从要来一些碎银,抛在小杂碎们的面前,为了抢夺,甚至大打出手。
连续抛了几个,他告诉仆从去买前面薛记糕点,自己在这里等他,仆从见他玩的高兴,就真跑去薛记买糕点。
顾荀见人支走了,那群小杂碎意识到是自己扔到碎银,就都跟了过来。
“想要银子吗?你们其中一个只要把所有人打趴下,我就把剩余的十两碎银都赏他。”
那群小杂碎听了蠢蠢欲动,最后顾荀建议到偏僻一点的窄胡同里去,刚到胡同,其中一个高些的小孩就出手把最小的孩子骑在地上打,另外一个看见趁机拿起碎石往高个头上砸去,双胞胎的在一旁看着寻时机。场面一度混乱,最有意思的是,高个最先被重伤倒地,拿碎石的那个很快被双胞胎推到,拳脚相加打晕了拿碎石的孩子,最后两兄弟自己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