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文看着孩子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打断常颉,说话间,声音都带着颤抖,咽下喉间的苦涩,他面上装作轻松的宽慰李郁。“郁儿,母亲还在家中等着,你定能挺过去,听常医师的话,不要反抗,忍忍就好了。”
也许是生的渴望,李郁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红着眼睛,沿着脸颊流下的泪水,将鬓边的发沾湿。他刚开始的拼命挣扎,耗尽全部力气。他渐渐的不在挣扎,而是伸出手要去抓李敬文的衣衫,多次触碰都以失败告终。他想要告诉父亲,自己很痛苦。
“小少爷,你还好吗…”看到李郁的脸色变白,常颉轻轻放松力道,就见李郁气息微弱,已然不行了。
察觉不对的两人,终于不再限制李郁的呼吸,此时的李敬文慌张了起来,连忙怕打他的脸颊,帮他顺气。
常颉取出银针扎入相应的穴位,没有反应,只能扶着李郁的身体站立,施行背击。
奈何李郁已回天乏术,软到在地上,想抓李敬文的衣衫在死前也没能触碰到,心有不甘的垂下了手,睁着眼睛窒息死去。
独独留下客舱内满脸惊慌失措的两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没过自己母亲的样子,此番能回去,他很开心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儿…”无力感如海浪铺天盖地袭来,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李敬文,说话间都带着哽咽声,泪水像泄出的洪水。
“是常某害了小少爷,请李少爷处置。”
常颉像是被抽了魂魄,颓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的手。
医者仁心,他愧对祖师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中。
李家的小少爷死了,而从江里就上来的小孩却活了下来。船上的人都在传,说是那孩子命硬,克死了李家小少爷。
一直沉侵在丧子的悲伤,李敬文几日都没出走出客舱,守着李郁的尸体。
而对于常颉,李敬文并没有说什么,众人纷纷猜测常颉会被怎么处置,直到船靠岸停泊。
下了船,李敬文只是放过常颉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眼下余黑,熬了几夜未眠,依旧抱着李郁上了马车,仆从过来问江里救回的人怎么办。
他只道了声带回去安置,就带着李郁的尸身先行回府了。
常颉看着远去的队伍,心中愧疚,李少爷没有发落他,更让他无地自容。
思量过后,他还是挎上医箱,徒步赶往李府,承担自己犯下的过失,他也不会躲避,就算让他为李家小少爷偿命,他也会甘之如饴。
上陵,奉褚派出去的人回来说让那小子逃了,逼至绝境跳入岷江。
奉褚只手扶额,眼神阴冷的盯着他。“若是他还活着呢?几次三番,让他躲了七年都没能杀死,如今还要靠宋丞郢给的消息,留着你们的命未免显得本君过于仁慈。”
“原君息怒,我们之前也察觉到顾荀是李氏余孽,一直都派人跟着,此次追杀,我们的人沿着岷江搜寻他的尸体。”
“必须杀了他。并蒂双生,只有其中一朵花必须湮灭,才能换取另一朵的生存。”
“太子那边还继续关注吗?太子好像对宁郅下手了。”
奉褚将手中的拂尘搁置在旁,解下配在腰间信物,交给了看不清样貌的那人。
“太子那边的你就不必管了,本君自有安排,下去吧。”
那人恭敬接过,将信物纳入怀中,躬身说了声:“是”
话音刚落,人就像没来过一样,消失不见。
宁郅与她的双生哥哥就像,传说中的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开。
东宫,一直被困身于黑暗中,宁郅感受到的是,恐惧,未知,焦虑,脆弱。被屏蔽的五感,听不到,看不到,无法冷静思考;让濒临崩溃的宁郅,爆发,挣扎,嘶吼,哭喊,而后又归于平静。如此往复,宁郅都怀疑自己已经死亡。
沉默的黑暗是让人窒息,没人可以想象被囚禁在箱子里那种折磨。
宋昔琛用同样的做法,让宁郅体会到自己之前的经历。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受困者,换了个角色,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只是被关了一天一夜,放出来的宁郅如同疯魔般,整个人目光呆滞,陷入沉静。
无论宋昔琛说什么,她都是没听见一样,眼皮都没动。独自守在殿门口,期待着有人能将门打开。
她想回到九华山,这里与道清观有着千差万别。没有初升的晨曦,沾染露珠的草木;没有一心信奉神明,生活安逸的普通人。只有杀戮,恐惧,主宰者;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尽管外表华丽,可是内里却是无尽的空虚。
看到宁郅的样子,宋昔琛莫名觉得极度舒适。
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到宁郅跟前,刺锦描边的白色鞋履,精致而又高贵。没有沾染一丝凡尘,明明白色是最容易被污染的颜色。
宁郅的头被抬起,对上的又是那双浅褐色的瞳仁,里面反映出的人让宁郅感到陌生,不复往日的鲜活,整个人黯然失色。
她动了动干涩的喉咙,不自觉的挣开宋昔琛的手,低眉顺眼。
“我想…喝水。”
听到这话的宋昔琛,错愕了一阵,爆发出癫狂的笑意,他实在觉得太好笑了。从来没人敢这样使唤他,还是在自己的控制中,随时可以丧命的人。
他笑声刺耳,俯身抱腹,硬要将笑出的眼泪往回收,待心情平复,他才直起身将有些散乱的衣袍整理好。
没几步走到殿门口,推开挡在门口的宁郅,敲打了几下,殿门随即从外间打开。
随后涌进几名宫婢,站成一排,静候在侧。宋昔琛指着宁郅,眉目间遮掩不住的邪气。“将她带下去收拾收拾,说是渴了,一定要带她饮水。”
太子特别表现出的关照,宫人们皆猜出其中含义,几人快速动作,拖起宁郅就出了东宫。
待宁郅被人从水池里捞出来,发丝凌乱贴在脸上,贪婪的呼吸着空气,腹中灌入大量的水。
原来是她自己多想了,以为太子突如其来的好心。她顿时觉得无尽的委屈,为什么奉褚不把她接走,这个宫里的人都想害她。
辛而太子被陛下叫走,所以那些宫人们没敢轻易处置宁郅的性命。他们把宁郅单独关到了东宫专门惩罚犯错奴才的地方,就等着宋昔琛回来发落。
太子回来的时候,阴柔的俊脸呈现着红光,看着心情愉悦。
他悠然的坐在东宫,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光洁的额头,嘴角的笑意醉人芳心。就这样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倒有点未来一国储君的身姿。
过了一会,他表情微变,触摸上身穿的衣料,对随身伺候的宦官吩咐道:“将那几套新做好的朝服呈上,本宫要在大朝会上穿,得先选出穿哪套合适。”
由御用绣娘带领,手持托盘的宫人依次排开,那位随身伺候的宦官先从左边为宋昔琛选了玄黑色赤龙袍。
待服侍宋昔琛穿上,那名宦官忍不住称赞。
“殿下龙凤之姿,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宋昔琛原地转了一圈,手臂不由自主的伸出,俯首左右打量身上的衣服。“选用黑色可合规矩?”
那宦官不自然的笑了笑,连忙点头称道:“殿下您就是晋朝的规矩,无论您穿什么自然都是合规矩的。”
“知道了,那就这套吧,别的不用试了。”
说完,就褪下身穿的玄黑色赤龙袍,交给身后的宦官,摆手挥退宫中的人,进了休息的内殿,打算小憩一会。
他一头倒进床榻,微闭眼睛侧身躺着,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额间红痣的道童,顿时没有休息的心情。
他让人将宁郅带过来,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宋昔琛也不嫌弃脏,径直的拎起宁郅,去往平日沐浴的池子。
被人拎在怀中,宁郅没感觉到温暖,是恐惧,因为眼前的人是疯子,突如其来的亲近,下一秒可能就没命。所以她蜷缩起身体,没敢挣扎,尽量不与他身体过多触碰。
当宁郅再次看到水时,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之前被水淹的记忆清晰可见。也许是不想在受到这样的对待,她摇头拒绝,不顾礼节去碰宋昔琛的衣袍,手紧紧的攥住,带着哭腔说:“求求你,求你放过我…我不要入水。”
宋昔琛伸手摸向她的脑袋,一双如深潭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语气平和,认真的说道:“本宫若是想要你的命,早在宴会那晚你就死了,放心,今日本宫心情好,你乖乖配合,兴许就会放了你。”让人无法分辨是真是假。
“殿下…太子殿下,都是郅儿的错,还请殿下饶恕。求您放过郅儿…”
宋昔琛听此,微微挑眉,面上隐隐显出不耐烦。他轻易地将宁郅扔在浴池边,抓起她手臂往后压制,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脖颈,就往浴池中溺。顿时水花四溅,两人力量上的差距,让宁郅挣扎不开。
“只是让你清洗,此番作态未免显得你别有用意,让你乖乖配合,你却张口闭口就是放过,怎么?是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明白?”
他看着宁郅挣扎弱了,就放开了她,抬起了她的脖颈,不再施暴。
只见她爬在池边,贪婪的呼吸着每一口气,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水已然分不清有没有流泪。
她卑微的跪在宋昔琛面前,额头紧贴着地面,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轻声说着:“宁郅…敬请殿下吩咐。”
也许是对生的渴望,这一刻的宁郅心境发生了变化,估计连她都不知道,除了奉褚,她照样可以依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