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子总是会让人莫名怀念起学校,看来“无聊”这种事真的能和“学习”旗鼓相当。
我度过了几乎足不出户的两个月,除了时而去学校参加篮球队训练,其余时间基本都待在家里。倒不是说家里有什么值得我不出门的事情做,而是我确实缺少会联系我出门的朋友。我听王拓说他暑假正在打工,印象中记得是在他父亲朋友的一家工厂里打扫卫生,至于酬劳,他貌似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也懒得再向他询问。
我将自己多得足以过完下辈子的时间托付在小说上。我不喜欢去图书馆,总感觉那里聚集的光线和集体俯首的人群有些可怕。虽然书籍的花销也不算少,但父母对我这方面的需求基本是有求必应。而且我也很节制就是了,时不时也会去预习一下初三的内容。
直到那记破碗声的到来,我的生活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行云流水。
突然听到清脆的“砰”的一声,然后又是一声父亲的叫喊“怎么回事?”,我赶忙放下手中的书,跑向卧室的门口。打开门一看,只见在与客厅连为一体的厨房那边,父亲正搀扶着母亲,母亲则将手托着自己的额头,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指尖。他们脚旁边是破碎的瓷碗,客厅的电视机还在正常地放映,内容早已无心关注。
我见状赶忙从卫生间拿过扫帚,小心而又迅捷地将碎片扫进去。父亲已将母亲扶到沙发上,顺便关上了电视。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母亲的呻吟声一缕缕地闯入耳中。
将扫帚放好后,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父亲紧皱着眉头,好像也对当下的状况无可奈何。他试着问一下“怎么了?”,却没有得到母亲的回答。母亲只是将胳膊架在脸上,不停地喘息。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甚至让我怀疑我先前浪费的暑假时光是否真实。
父亲一言不发地蹲坐在沙发旁,这副情景莫名地让我于心不忍。我上前问他,“要不要送医院?”
“你妈这样也没办法送她去吧?”他泄气似的回答。
“那叫救护车?”
父亲刚欲回答,母亲就伸出原本垂下的右手,紧紧地攥住父亲的手指,挣扎着说:“不用了,我没有什么事。”
“你这看着也不像没事啊。”父亲竭力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我说没事就没事,好了,我只是突然头晕而已,现在好多了。”说着母亲将身体从沙发上撑起,或许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右手仍然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指不放。
父亲叹了口气,“明天先别去上班了,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的。还有,别再加班了。”
母亲有些赌气似的别过脸去,像是尽力装作平稳的样子发出反抗的声音,“你说不去就不去?今天是特殊情况而已,我明天肯定就好了。”
父亲提高了音调,流露出一丝压迫的气势:“别太过了!”
母亲不吭声,松开自己的右手,然后起身走向卧室,进去前还对我说:“靳川,进自己房间去吧。我没事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丝毫不敢认同。等到母亲关门后,我走向仍然蹲坐在沙发旁的父亲。他有些落寞地看着地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我坐在沙发上,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这个家庭的无力感再一次闯入我的胸口,它周身的利刃仿佛在将我的肉一片片剜下来,再一片片装填回去,让我难以判断自己到底是否在失去。
少顷,我听见他喃喃自语道:“这次有我就够了,没必要这么拼的嘛。”
这似乎是一句相当容易理解的话,但我却觉得像是遇到了某种隐喻一样,对这句话的接收十分费力。
“你妈她,不会有事吧?”看样子他在向我寻求答案,而我只有说不尽的莫名其妙。
还不待我回答,父亲就抬起头,看着我摇摇头说:“好了,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嗯。”我无力地应和他道。
他又打开了电视,里面跳出一段滑稽的汽水广告。
第二天,母亲看样子恢复了正常,仍然像往常那样早早地去上班。我甚至都怀疑昨天发生的事是否都是梦境,但随意地向垃圾桶里抛去视线,瓷碗的残骸还躺在那在向我叫嚣。
父亲没有阻止,但他的脸色也不见得轻松。
不过,母亲听从了父亲的话,没有再加班。这样,我们三人基本每日都可以聚在一张餐桌上享受晚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跑道上,我们其实只是在岔路上绕了一个小小的圈而已,顶多平白无故地消耗了一点体力。相似度极高的日常生活带给了我这样的错觉。
然后,在那一夜的一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