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等黎白氏走近，黎漾之急忙站起来行礼，未曾料到黎白氏突击，动作仓促。
“我儿无需如此多礼，快坐下吧。”噙笑而来，瑟瑟罗裙金线缕，轻透鹅黄香画袴，步履生莲，黎白氏眼风卷过两旁背景板上的丫鬟，挨上黎漾之时柔和非常。
略微提快速度，伸出柔荑来，黎漾之抬起半个头，见势应是来掺她。
“怎劳烦母亲今日得闲过来？”黎漾之及时收回手，黎白氏只触到她，算是虚扶，没让她久掺。
在这黎家，黎白氏的出身甚是不让人看得上眼，老夫人更是不喜黎白氏这个庶族出身长房儿媳。
黎白氏刚进门就几经老夫人刁难，教老夫人立了许多次规矩，若不是有夫郎黎演护着，还不知黎白氏要被磋磨成何种模样。
只可惜她那便宜爹走得早，没人护着了，母亲黎白氏愈发谨言慎行，不让老夫人挑出毛病，稳管内务，家宅这才安生。
“我儿将远游，还不准我这做母亲伤情耶？”黎白氏眸色微动，随着黎漾之一同入座，感受到女儿与自己的生分，心头抽捻，垂下眼睛抹去神伤，擢箸布菜。
黎白氏声音轻柔，再抬眼看黎漾之时，眼波流转，嗔怪自眼眶流出，眉目含愁，连黎漾之见了都心抽抽。
啧，能迷得士族子非她不娶的怎会是寻常胭脂俗粉呢？便宜爹艳福不浅。
“母亲言重了，无论漾之走多远，漾之都是母亲的阿郎，漾之不过去书院几载，又不是一去不回，待回来时，儿有了官身，母亲日日见着漾之，漾之还恐母亲腻味呢！”黎漾之紧着表态，安下母亲的心，打趣着回她，安慰母亲。
“几载？我儿苦耶！”蹙黛敛容，忧思爬满面容，想到她的好女郎竟要离她这样久，还要在那男人堆里过活，不由悲从中来。
“母亲放心，纵使漾之文学低浅，武艺庸常，但漾之一日为母亲儿郎，则终身为母亲儿郎，漾之会护好母亲，让母亲无拘无碍的！”自知使命深重，肩上重担会使她前路艰难，但既然她已是黎漾之，那她就得背负起黎漾之的责任。
在这男权社会里也不亏嘛，也不用嫁人围着一个男人生活，挺好的。
黎白氏点点头，“漾儿，放心，母亲都为你安排好了，走时你且带上你画船她儿银灯，他自幼习武，定能护你周全，其它用具画船都为你收拾完了，漾儿到书院以后，需要了，便可用上，道阻且跻，万事小心。”
语毕，黎白氏拉起黎漾之的手，轻轻拍了拍，掌心的温度晕在黎漾之的手心手背，有些烫，融化了黎漾之，话语落在黎漾之心头最柔软之地。
“孩儿都晓得了。”黎漾之颔首，认真地看着黎白氏美丽的脸庞。
谁还不想念母亲的絮叨呢？
冰冷冷的铅字构筑了这个世界，认清自己，把自己剥离在这世界之外，才对任何人都疏离，甚至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并不上心，但情感最是动摇人心的东西。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郎君有些私话。”黎白氏端坐，轻启朱唇冷声道。
众侍人低低应声，低着脑袋，轻踩着碎步，一阵风还没吹完，屋里已然只有黎白氏和她了。
“另外……”黎白氏从袖中取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和钥匙，抬头顾眄四周，把它们塞入黎漾之的手里，“半年服用一次，可阻葵水，莫忘了，也别叫人看见。”
黎漾之稍稍吃了一惊，收下黎白氏的心意，惊讶黎白氏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黎白氏的手伸过来，把她与这个世界相连接，眼前的人不再是标着母亲字样的纸片，或许这是另一个真实的时空。
“母亲，儿……会小心的。”虽然她没什么才能，注定不能名列前茅让黎白氏骄傲，但她可以做到的是守好长房长孙这身份，稳固黎白氏在黎家的位置。
“我的儿，苦了你了……”黎白氏鼻头一酸，好看的眼眸瞬时湿润，眼尾泛红。
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当年鬼迷心窍，把她的好女郎伪装成儿郎，漾之如今怎会受这样的苦。
“不苦不苦，漾之不苦，漾之还要多谢母亲呢！如今的漾之，漾之很是满意，母亲不必自责。”黎漾之偏过头，反正现在也没人，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她起身拥向黎白氏，结结实实地抱住她。
“漾之……”黎白氏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胸腔一起一伏，她不能伸手去抱自己的儿郎。
屋里静得能听清黎白氏的呼吸声，黎白氏能感受到自家儿郎身体的瘦弱，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涌来，好似在她们还是一体的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只是黎漾之表达的这份情意太热烈，烫伤了她，从她嫁过来那时就注定了她与自己的儿郎不能拥有这份亲密，她离自己的女儿最近的时候，只能在怀她之际，那时的她们心贴着心，是举世最为亲密的人。
黎白氏心下一揪，嘴唇微微颤抖，“郎君，松了吧，不合规矩。”
“现在我就是母亲的规矩。”黎漾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这是出生以来，她们之间最近的一次距离。
“唉。”黎白氏轻叹一声，终究没有伸手回抱住她，只是无奈地闭上了眼。
“母亲不求你能有多大的成就，你是长房嫡子，混个几年回来即可，黎家必定是你接手，你堂弟达之是个聪敏的，是时也能帮衬着你些，你多让着他。”
“漾之省得了，母亲放心。”黎漾之恋恋不舍地松开这个怀抱，定定看着黎白氏。
“学不成也不要紧，早些回来也好，不要去争一时意气，在母亲眼中，我家儿郎是顶顶好的，外面受不住了便回来，回母亲这儿来。”还有许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又控制着咽下大部分，可是还是忍不住絮叨。
“嗯，好的母亲。”黎漾之的眼里怀着真诚。
黎漾之怀着一腔要干出大成绩的热血收拾行李，不过收拾书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书本内容，一盆凉水就浇下来，黎漾之觉得，她还是乖乖混日子比较好。
没几日，祭祖取道，拜别母亲，拜别黎府，几队孔武有力的部曲，一贴身护卫银灯，两厢马车，带上二房的黎达之，黎漾之踏上她的求学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