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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张天师传奇

这里讲的张天师的故事,和历史上的张天师没有关系,只因为这位高人?(存疑)姓张,又从事的是算命、看相、看风水这一类的职业,他周边的朋友就戏谑称他为“天师”。

“天师”的外号越传越远,越传越有名,基本上成了这个高人的代号,他的本名知道的人反而少了。

张天师年龄不大,现在也不过四十吧。我们这座城市,在中国佛教的历史上占据了比较重要的地位,但大家礼佛氛围不浓,倒是多信鬼神。看相算命看风水的能人,可以说是“辈出”,张天师能在这个年龄出名,实在不容易,所以我称他为高人。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注定吃这碗饭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他这人长得比较丑,头上有两个“旋”,因而头发总是梳不整齐;一字眉,深眼眶,小眼珠,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龅牙,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

第二,他这人绝顶聪明,却对读书没有什么兴趣。虽然没什么兴趣,他的成绩却非常好。他有一个朋友,读高中时,“成绩挨不了他的青(比张天师差得很远)”,最后考上了一所985大学(那个时候有没有985概念我不清楚,按现在说法)。张天师在读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就迷恋上了《易经》,读到高三上学期,就不再去学校了,最后也没参加高考。

第三,他这人比较脏。读高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因为他身上经常有因为不洗澡散发的异味。也没有人愿意和他睡上下铺(让他睡上铺,经常会掉一些脏东西下来,让他睡下铺,上铺的人下床,又没地方落脚)。出名后,家资按百万计,仍给人不干净的感觉。

按我们这说法,这样的人,才能在看相算命看风水这些方面学到“真道艺”。

在讲张天师的故事前,先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权当引子吧。

这个人姓李,名讳就隐去吧,外号“扯不烂”。说来惭愧,“扯不烂”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一直没有考证过,大概是人比较聪明,但做人比较随意,喜欢搞出些别人不理解的事(不好的事情),别人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意思吧。

在他那个年代,他的家境相对来说是比较优裕的。

他父亲是乡里供销社的会计,母亲是“卖东西的(售货员)”。在某一时期,能在供销社工作,那是很令人羡慕的。更难得的是,在那“人多力量大”的年代,他只有一个姐姐,可以说是家中一宝了。

扯不烂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且心思缜密的人;他的母亲,待人非常和气,在“人民群众”当中口碑极好。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扯不烂却既没有他父亲的严谨,又没有他母亲的机变,成天无所事事嘻嘻哈哈。和一般“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不同,他好像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思想,和什么人都玩得来。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这“比较乱”——打架、偷盗、勒索情况比较严重,至今我都还记得有种叫“车匪路霸”的罪。

混乱的年代,大部分人的经历是痛苦的,但也有一部分年轻人,能够快意生活。

因而,社会上多了很多传奇的故事。

扯不烂本来有两条出路,一条是读书。

他爸妈想了很多办法,把他送到市里的学校去读书,不过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天赋。我们这形容一个人不会读书,多戏谑说“读书的时候爬女厕所去了!”。这个扯不烂,初中的时候还真的爬过,被学校留校察看。不是他爸妈,肯定要被开除,勉勉强强,最终混了个毕业。

另一条就是当兵,这也是扯不烂当时最想做的事情。按说,这个他家也是可以操作的,但他是独子,他妈和他奶奶坚决不同意,只能作罢。

在家里混了一年多,家里找了关系,把他安排到一个边远的乡里的供销社工作,也算是有个铁饭碗了。

他爸之所以把他安排到偏僻的地方,是因为怕他学坏闯祸。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到乡下没多久,就认识了一帮“兄弟”。有合作社的(银行)的、农机站的、巡逻队的——大多是父母安排工作的,还有一些“打撇(流氓)”的、偷东西的、不愿做事的,总之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朋友都有。

因为都是些年轻人,聚在一起,破坏力自然极强。充沛的精力,总需要发泄,因而这些人经常晚上聚到一块,琢磨着谁家的狗长得好,谁家的鸡多。只要被他们盯上了,没有不得手的。久而久之,这伙人成了那小地方的一害,但他们多是家里有点关系的,而且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一般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这群年轻人,一起吃吃喝喝了一两年的时间后,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想要寻求更刺激的事情了。

扯不烂工作的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有条要道经过。在修国道、高速之前,从湖北进入江西的货物,大多要经过那。那属于山高林密的地方,很多路段人烟稀少。也不知道从哪个人开始,在那发明了一种抢劫方式(用发明可能有点亵渎这个词了):就是在人少的路边,把一颗较大的树砍断,然后用绳子把它拉住不让倒下,等有货车经过,把绳索一放,树就横在路上,货车自然没办法经过(以前路窄)。然后,埋伏在路边树林的人(多是一群)跳到路上,派三五个人逼住司机,其他的人就到车上去搬东西。那个时候,开货车的多是“有单位”的人,因而几乎不怎么反抗。一时间,拦货车“搬东西”成了那司空见惯的事情。

扯不烂这些朋友里面,本来就有些流氓小偷,怎么可能不去搬东西呢?

扯不烂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大件,他不敢往家里拿;小件,像罐头、烟酒、日用品之类的,他见得多,要拿,到他爸妈工作的地方拿更方便。不过在朋友几次三番地怂恿下,也跟着去四次,也没有出头,就是去“做个伴”。

因为参与这事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都认为法不责众,所以对这件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扯不烂父亲听以前的下属说他儿子在外面“乱得不得了”,怕孩子惹出事情来,就通过关系,把他调到了一个离市区不远的地方上班。

本来这段生活也就告一段落了,谁知道,他以前工作的那地方因为一群人“拦车”打死了一个司机,正好又碰上“严打”时期,一时间抓了好多人,有几个抓进去没多久就被“打靶”了,一时间,参加过的人惶惶不可终日,纷纷南下打工。扯不烂一方面心里惴惴不安,另一方面又抱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只是去看看,应该没事。

一天,扯不烂在路上碰到一个朋友(一起参与过“拦车”的)。两个人就坐在河边聊天,聊了一阵,河对岸来了三个人,冲着他们叫:“后生,快来吃支烟,我们想去一下某某地方,劳你们带一下路!”

听得有烟抽,扯不烂朋友一下子来了精神,就走了过去。扯不烂正好想去撒尿,就没有过去。扯不烂的朋友一靠近这三个人,心里就觉得不妥,连忙对着扯不烂大喊:“快走啊!这几个是来捉人的!”原来,这三个人是警察,扯不烂的朋友一下子感觉到了“杀气”。

扯不烂的朋友话还没说完,就被三个人扭了放倒在地上。

因为听了太多的枪毙的故事,扯不烂一下子没了命的跑。也没有回家,在外面躲到天黑,然后摸黑走到火车站,扒上一列火车(这个他擅长)逃去了广东。

他那朋友,就没这么幸运——被枪毙了。

扯不烂的父母,在家急得不得了,一方面怕儿子在外面受苦;另一方面,又怕儿子被抓住,所以想打听又不敢打听,只能干着急。

正好,这时候有个算命的到那算命,也是病急乱投医吧,扯不烂的母亲就把算命的先生请到家里(外面人多口杂),打算问问扯不烂的凶吉。

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把年庚生日报上去后,笑眯眯地问算命先生:“师傅,我这个崽,跟他说女人(做媒),没一个看得上他的,你说我这屋里条件,也没有蛮差,怎么回事呢?你说他有老婆讨么?”

算命先生听了,笑了笑:“这个表嫂,你没说实事(话)哟!”

扯不烂母亲仍面不改色,说:“你这个师傅也是,这个哪有实事不实事的!”

算命先生说:“表嫂,今我就多说两句,你听了莫生气。你今不是来问你的崽的婚姻!”

扯不烂母亲见过世面,淡淡说:“你说我今想问什么呢?”

算命先生说:“你的崽今年有一难,这一难还有蛮凶险哦!”

这话一出,扯不烂母亲一震,心里信了这算命先生八九分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儿子这件事,只有她和她老公知道。于是连忙陪了笑脸问:“师傅,这个事有化解么?”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然后说了一些术语(扯不烂母亲自然听不懂),然后解释说:“你这个崽,过得了这个关,日后会大富大贵哦!”

扯不烂母亲长叹一口气:“还大富大贵,只要他听我们半句话,过得了而今这样的日子,就好哦!”

算命先生说:“表嫂,不怕你笑哦,我这个人好(四声)点名声,这个事,我要是帮你搞成了,日后呢,你要帮我传一下名!”

扯不烂母亲连忙说:“这个,我一定会报你的恩!”

算命先生沉吟了一会,对扯不烂母亲说:“表嫂,你这个崽,而今在南下哦,你快派人去寻,要赶快北上!不是我吓你,你这个崽,南下就是羊入虎口,猪上砧(板),蛮麻烦!”

扯不烂母亲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说:“这人海茫茫,去哪里寻?”

算命先生咧了嘴:“表嫂,你不去寻,怎么寻得到?你去寻,不要蛮久,会寻得到!”

扯不烂母亲心里没底,算命先生又说:“你莫哭,按我来说,你这个崽会没什么事。”

扯不烂母亲听了这话,连忙抽出两张十块的塞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硬是不收,说:“表嫂,我这个人,只有赚两块钱的命,这里进,那里会出,你拿两块钱给我,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没办法,扯不烂母亲只能给算命先生两块钱。连夜和丈夫商量,商量来商量去,觉得我们那去宝安的人多,只能去那碰碰运气了。

在那个年代,普通人通信基本还是靠写信。扯不烂的父亲抄了几个厂的地址(广东的)就开始南下了——他知道扯不烂吃不了苦,在厂里肯定干不长,只能投奔老乡。

扯不烂父亲干部当久了,也吃不了太大的苦,一下火车就找地方吃饭(操作一下,可以报销的),一碗饭还没吃完,不经意一抬头,真是又惊又喜,扯不烂也进了这小店来吃饭!原来,扯不烂本来是跟着一个朋友到了深圳,住了几天,和朋友宿舍的一个人发生了点小矛盾,一赌气,借了点钱准备到福建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扯不烂的父亲倒也没有很严厉地批评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概如此吧!父子两个商量了很久,才决定让扯不烂到江苏去——宁可信其有,去江苏,应该算北上了。

不管是巧合还是怎么样。扯不烂朋友住的那一片,后来突然彻查“边防证”,好多在江西犯了事逃到深圳的,都被抓起来遣送回江西了。这个让扯不烂惊出冷汗来了,心里暗暗想,真有发达那一天,一定要去感谢那算命的。

扯不烂虽然逃过一劫,但他似乎也把人生的幸运全部用完了,接下来便不停走下坡路。

他这人,吃不了苦,又懒散惯了,工厂的制度他哪受得了?因而多是这个厂做一个月,那个厂做半个月,人家打工都不停往家里寄钱,他呢,到处借钱过日子。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爷老子‘吃多了冤枉(贪污)’,他儿子受‘现世报’!”

人都是有尊严的,但在生活压力面前,尊严往往变得脆弱不堪。扯不烂因为经常要向大家借钱过日子,自然不敢得罪谁,别人说他,很多时候只能笑着转移话题了。

在江苏打了三年的工,钱没赚到一分,还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只能回家了(家里这边基本没事了)。

做儿女的,无论多么忤逆,多么不堪,在父母眼中,都只是误入歧途或一时糊涂,等长大一点后会变好的。扯不烂回家后做过很多事情,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他父亲慢慢有点心灰意冷了,与其徒劳无功折腾,还不如让他待在家里,等他成熟了再说。

偏偏扯不烂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渐渐地学会了赌博。扯不烂父母一看,这样不妥啊!于是商量着给扯不烂娶个老婆——这在我们这也算是一种逼着人成熟的手段。

我一直有个疑惑,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些看起来(或者确实)坏坏的男的呢——像我,见证了太多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例子。扯不烂的老婆,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这个女孩子的家长鉴于扯不烂名声太差,本来坚决不同意,但她不惜以断绝和家里的关系相威胁,女大不中留,做父母的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同意了。

扯不烂结婚后,他爸妈为了让他能够“立岩岸(立业)”,咬牙拿出家里的积蓄,又把家里山林的竹子杉树一次性卖了,凑了钱给他买了一辆“蚱蜢爪”(一种小货车,用一个Z形铁棍发动,跑起来“咚咚咚”响的那种)。这种车子放现在恐怕没有人愿意开了,但在那个年代,也算风光了。

漂亮的老婆、令人羡慕的职业,人生夫复何求?扯不烂一时意气风发,走路腰都更直了。谁料好景不长,扯不烂拉货,基本上都在矿山上,那个时候矿上现金多,自然免不了赌博了。偏偏扯不烂运气极其差,一年下来,不光没赚到钱,还又欠了一屁股账。

扯不烂的父亲“打了一世的算盘”,账目上的事情,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加上供销社经常要送货,钱都是由他经手,一辆货车一年能赚多少钱,他清清楚楚。过年的时候,找了个机会,对扯不烂说:“人家说‘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是爷崽,我也不想你的钱。不过呢,这车也算是我买的,这过年了,我们账还是要对一下!”扯不烂没想到父亲会来对账,一时紧张,脸色有些变了,随口编了个数目。扯不烂父亲什么人没见过,看扯不烂神情有异样,也就笑笑。第二天,到矿上问了几个熟人,把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回到家,也不发作,假装不经意地对扯不烂说:“把你的车的钥匙给我看一下!”,扯不烂也没多想就给了。扯不烂父亲钥匙一到手,就发话了:“你昨日跟我说你赚了某多钱,而今钱呢?”

“都给别人家借掉了”扯不烂还想继续抵赖。

扯不烂父亲一拍桌子:“哪个借你的钱了?你自己而今都一屁股屎!”不苟言笑的人一发怒,威力自然大,扯不烂这下不敢说话了。

最后,扯不烂父亲下了通牒:要么改,要么分家,车要收回。

扯不烂自然答应改,他老婆也在旁边帮说话,说她会“监(督)”着他。

确实,扯不烂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摸过牌。

据说,人之所以爱赌博,是因为大脑缺少一种令人产生愉悦感的叫多巴胺的物质,所以赌博既是心理需要,也是生理需要,要戒掉是何其困难?熬了一段时间后,扯不烂又偷偷摸摸赌起来了。

本来他以为,半年没打牌了,手气会变好。谁知道,他的手气更差了。一天晚上,赌红了眼,一下子把车子押掉了(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第二天,也没有脸面回家了,索性把剩下的一点点钱拿到市区挥霍了一空。

几天后回家,也不说话,在床上躺着不吃不喝。扯不烂父母,一方面为儿子不争气伤心,另一方面又怕儿子想不开,心里非常苦。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把他们剩下的一点钱拿出来,又厚着脸皮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给扯不烂买了一辆新车。

扯不烂父亲,从村里会计做起,过了几十年好日子,人生暮年,却要低声下气去借钱,有时和他关系好的朋友聊着聊着,不禁泪流满面。

这次,扯不烂也发了毒誓:要是再去赌,不得好死。

那个时期,能买得起车跑运输,那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扯不烂自觉对不起父母妻子,再加上女儿也出生了,因而做事渐渐开始用心了。一年没到,就把账还了,还存了一些钱。眼看日子一天好似一天,扯不烂又没控制住。这一次,他输得极其干脆,五个钟头不到,钱没了车没了还欠了一大笔债。

没过几天,一群人就跑到扯不烂家里要账,不给钱不走。扯不烂父亲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气得晕倒在地上,他母亲只能强忍泪水做饭陪笑脸,不是扯不烂姐夫担保,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一时间,这个家成了附近最大的笑话。

扯不烂父亲为此病在床上,常常气得用手砸床。一天,精神好一些,就叫扯不烂母亲把两亲家叫到家里,交代:“我辛苦一世,被这个‘遭天收的’两下就搞掉了。这个家,搞不成了,你们养了个好女,被我屋里害了,你们快接得她回去,莫耽误了!”

扯不烂老婆,这个时候还对他恋恋不舍,他父母怎么劝都不回去。最后还是扯不烂母亲发话了:“女子(亲昵叫法),你还是回去啊!我活了几十岁,这样没用的男人,我是头一次看到,莫耽误了你!”

扯不烂这时失魂落魄,也没有挽留妻子,这样他老婆才决定带了女儿回娘家。

人大概真的会被气死。扯不烂老婆离家后还没有一个月,扯不烂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受不了这种生活,收了东西到女儿家住去了。

扯不烂一下子成了我们那父母教育子女最好的反面教材。但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过。好在他开车技术好,很多人愿意请他开车——仍在矿上装货。

经历了这么多,扯不烂变得郁郁寡欢,对打牌也有了心理恐惧,平常看都不看。一天,他去找老板结账,以前经常和他打牌的那些人正好又在那赌,他就站在那寒暄了几句。突然,他发现经常赢他钱的一个老板,手里明明拿了一对4和一张6,怎么伸手到口袋里掏了一下钱,牌就变成了4、5、6顺子,他没有作声就出去了。出去以后,就对管炸药的人说:“老兄,我看得某某地方蛮多鱼,你帮我搞两条炸药我去炸一下!”以前炸药没有什么管制,管炸药的人想都没想就给了他四条。

第二天一早,他捆了四条炸药在身上,外面罩了件大衣就来到换牌的老板家里。

老板一家正在吃早饭,扯不烂也不说话,端了碗盛了饭就坐下来吃。老板瞥见了他身上漏出的一段引线,一下什么都明白了,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扯不烂抽出烟,若无其事地对老板说:“老板,来吃一支我的差烟!”老板一看他拿出打火机来了,连忙说:“走,走!到楼上去抽!”

一到楼上,老板先开口:“我赚了你几多,我一分不少退给你!”

扯不烂拿到这笔钱,又厚着脸皮向姐姐姐夫借了些,买了一辆“四轮”,重新跑起运输来。

那个时候,他老婆(前妻)还没有嫁,他一心想多赚钱让老婆回来——没钱,也没有脸面开口。于是没日没夜地拉,周围的司机都劝他:“你这样搞不行啊,只要有货就去拉,不管是日里还是夜里,会出事啊!”对于这样善意的提醒,他总是笑笑。

这样拉了一年多,他没有出事,让他拉货的老板出事了。这个老板也好赌,“扯”了好多钱用掉了,再加上矿石价格暴跌,根本无力偿还工资。这就是人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矿场老板为了周转,直接和扯不烂摊牌:钱我没有,而今只有这样,我这里有个“档口(矿井)”,抵成七万块,你要么,你要的话再拿三万块钱给我,你自己开矿自己拉,包你赚钱。

这个倒真不是矿老板豪爽,而是那个“档口”出的石头,稀有金属含量不高,行情不好时基本上卖不出去。隔行如隔山,其他的人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扯不烂的姐夫又站了出来,劝他把这“档口”接下来,到合作社贷款他来担保(他有熟人)。

矿接下来后,扯不烂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反而更抄心了。因为他这矿品质不好,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是赚得到一点钱,和他跑运输相比还少一些。

他几次想转手,他姐夫总劝他:“少赚点就少赚点,矿在这,你细水长流,怕啥子?”

有时候,人要发财真是瞬间的事情。扯不烂惨淡经营五六年后,突然有一天(九十年代),矿石价格暴涨,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那“档口”,越往下挖,矿石品质越好。鼎盛时期,一车原石就值两千多块,放一炮就是一万多块钱,而且有多少人家收多少。一时间,扯不烂赚钱就跟捡钱一样。

两年多后,矿山又被收为国有,不允许私人开采了。但扯不烂的钱已经“赚饱了”,据说有三四千万存款。

见多了人间冷暖的人,自然会谨慎起来。经历人生大起大落,扯不烂相信“命”了。手里攥着这么大一笔钱,他想投资,又不知道做什么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找个人问问前程。

一天,他特意穿得脏兮兮(以前干活的衣服)来到一条算命看相集中的街上,走来走去,看到“张天师”在那摆了一个摊子,他就心想:“这个后生(张天师那时才二十几岁)又没残又没瞎,后里巴生(年轻)到这街上混得到一口饭吃,怕是有真本事,我就去这里问一下看得!”

到摊子前,问:“后生,你这里是看相还是算命呢?”

张天师反问:“你这个老板是想看相还是要算一下呢?”

扯不烂笑笑:“我还老板,而今日子难过,到你这里来问一下有什么出路么?”

张天师也笑笑:“你这个老板还要试一下我的道艺是吧?”

扯不烂说:“你这是个什么说法呢?”

张天师说:“什么说法?你这个老板而今春风得意哦,别看你而今穿得邋里邋遢,你钱不得了的‘饱(多)’哦,你要想买,这里你买得起半条街呀!”

扯不烂心里有点吃惊,仍笑笑:“我要有这么多钱就好哦!”

张天师摇摇头:“钱是你自己的,别人家拿不走,有几多钱,你心里一个明镜一样!”

扯不烂不正面搭话,说:“后生,你这里算个命几多钱呢?”

张天师说:“30块!”

扯不烂说:“你这个人就不会做生意,人家这条街都是十块,你怎么要30块呢?”

张天师也不急,淡淡说:“这样说,你就去算十块的就是!”

扯不烂说:“三十就三十,我跟你说实话,这两年我还真是走了点狗屎运,我就想问一下,我这个人主不主财哟(能否保持财富)?”说完就报上了年庚生日。

张天师拿了一本书翻了翻,沉吟了一会,说:“你问财路,我就说说你的财路哦!老板,你‘走红’的日子才开始哦!而今你这点钱,十年后对你来说,都是点小钱哦!”

扯不烂笑笑:“你‘打乱话’吧,我有这么好的运?”

张天师说:“我算是这么算,你怎么听我管不了!”

扯不烂连忙起身,掏出两张五十说:“那就托你的福,真有这样的日子,我还要来谢你哦!”

张天师接了钱,装到口袋里,连声多谢都没有。

张天师的话虽然好听,但扯不烂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开矿赚钱,可以说是非常侥幸,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呢?

没多久,这机会还真来了。

扯不烂以前的一个朋友,已经一二十年没有联系了。这个人外号“滑油丝”,滑油丝是极其狡猾的意思,一天忽然找上门来。开门见山说:“老兄,听得说你开矿赚了不得了的多钱,而今我朋友有块地,房地产你想搞一下么?”当时房地产市场极其火爆,很多人在里面“发了横财”。不过,扯不烂还是一口回绝:“你莫听人家讲得神奇,我而今也就是吃饭不用抄(心),哪里有什么钱?搞这么大的事,我吃不住!”

扯不烂之所以一口回绝,是因为他借钱借怕了,再也不想欠账。房地产这行业,烧钱很快,他怕他这点钱投到里面去,会“泡都没得起(远远不够)”。而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滑油丝这个人,扯不烂信不过。

滑油丝为什么会找扯不烂呢?这里面还有些缘由。在我们这小地方,房地产做得比较早的人,大多和政府有些联系。滑油丝说的那块地,本来在那开发是稳赚不赔的——因为政府决定在附近建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不过呢,后来政府班子成员换届,新的领导否定了这个项目。这地方比较偏僻,又没有主干道经过,一下子一个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拍下这块地的人于是找到了滑油丝做掮客,希望在信息没有披露之前出售。

虽然扯不烂一口拒绝了这个提议,但滑油丝仍没放弃。经过几番游说,扯不烂的心有点动了——在那个年代,只有做房地产的才能真正称得上“老板”。正好他姐夫这个时候在农村帮人建房子,也算一个小包工头了,两个人偷偷考察了四五次,觉得房子建起来,哪怕卖全市最低价,也是能赚上千万的。

扯不烂根据他姐夫的预算寻思,把房子建好他也不用借太多钱,即便一套没有卖出去,总还那么多房子在,这个总是跑不掉的。于是下了决心把那地买下来,滑油丝也够意思,一些文件性的东西,都是他跑来跑去,把什么都办得妥妥帖帖。

等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扯不烂开了车到张天师那去“选日子”。他也不说是开工,只说是自己要在老家造个房子,问哪个日子好。

张天师想一下,说:“老板,你这个日子,钱要比别人多一点!”

扯不烂说:“这是怎么个说法?”

张天师笑笑:“就是个这样的一个说法。”

两个人会心的笑了笑,于是张天师报了一个日子:“某月某日某时开工,利某个方位。”

扯不烂一听,就把早就包好的八百八十八块的红包塞给张天师。张天师把红包在手里掂了掂,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又补了一句话:“李老板,你这个事,怕有‘一法法子(点点)’波折,你莫抄心,自有贵人来帮扶哦!”

听了这话,扯不烂心里有一点点担忧。毕竟算命看相的人多挑好的说,到底是有点波折是真话,还是有贵人帮扶是真话,他心里没底。不过,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做!

隔行如隔山,这房子一开建,扯不烂才发现这中间“水深得不得了”,他这是被滑油丝挖了一个大坑。为什么这么说呢?一个是这块地是有期限的,他要是一年半没把房子建好验收,要罚款;二个是房子一开建,要钱的地方多得不得了,城建、城管、设计院、拆迁办等等等等,都是要钱开路;更麻烦的是附近的村庄的人趁机敲竹杠,强揽工程,而且他们开什么价必须得答应,不然停水停电封路。这样一算下来,扯不烂姐夫当初的预算,还不到实际的百分之六十。

勉勉强强把五栋楼建好了三层,扯不烂的钱就“空了城”。这人都是这样,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一时间扯不烂又陷入了焦头烂额之中,想卖掉没有人要,想建好又没有钱。他姐夫一看势头不对,又从中捞走一笔钱——在利益面前,除了父亲可以信任,其他的亲戚,都得防着点。

做生意的人,嗅觉都是极其敏锐的,一看扯不烂要倒了,各个供应商纷纷收紧金钱往来关系。

这时,有个老板打算来接手,说是接手,其实是打劫,只肯出七百万另外送五套房给扯不烂(随便挑)。扯不烂犹犹豫豫,挺了半个月实在吃不消了,也就打算卖掉。

本来这几千万放到银行吃利息,这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但现在这么一搞,钱只剩下一个零头,他心里自然不舒服。去跟老板签合同前一晚,他一个人跑去夜宵摊上吃螺丝。

吃着吃着,一个人在他背上一拍,大声叫:“李老板,吃螺丝不喊我!”

这个人和扯不烂很熟,是乡里信用社的一个“卵样大(很小)”的官,以前扯不烂存钱都经过他的手,因而关系很好。这个人姓晏,爱玩也好帮忙。

两个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姓晏的官说话了:“老弟,你今心里有事哦!”

扯不烂连忙说:“我有什么事?你是不是还没吃好,没吃好随便点!”

姓晏的官员有点微醉,拍着扯不烂的肩膀叫:“好!我喊你老弟,你心不乐意。我就喊你李老板!李老板,我这个人,没钱,也没权。不过说呢,哪个要是看得起我,我可以跟他‘拼生死(同生共死)’!你心有事,不跟我讲,你是看不起我!从今往后,我们就做不认得,做得么?”

人家这么掏心掏肺,扯不烂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姓晏的官员大手一挥,说:“你要几多钱?”

扯不烂知道他没有这么大本事,就随口说了句:“两千万怕是要!”

姓晏的官员一愣:“这么多钱我真没办法!”不过,随后又大手一挥:“不过不要紧啊!我有个兄弟,在当行长,明日我带你去寻一下他!”

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第二天,就和姓晏的官员一起去找行长去了。

一到行长办公室,姓晏官员连忙介绍:“某某,这个是我的一个兄弟,今来请你帮忙,什么情况我不晓得,要他来跟你说!”

扯不烂还没开口,行长就把茶倒了过来,一直盯着扯不烂笑,扯不烂觉得奇怪。这时行长发话了:“你硬是扯不烂吧?”

扯不烂吓一跳,问:“你是?”

行长依旧一直笑,说:“骗鬼,我你都不认得了?那年在某某地方,我们去偷鸡,你扛(抬)前头,我扛后头,那个老子(头)望风放一铳,打得我一屁股的籽(铁弹),不是你把我背到卫生院的?”

扯不烂惊喜:“你是‘石脑壳’?”

行长说:“是呀,你这个背时鬼,这几年死到哪里去了,我们寻你寻几久?人家都说那年你打靶打掉了!”

两个人一起回忆了一阵当年的事情,说得非常高兴。扯不烂正要谈贷款的事情,行长连忙说:“今不好意思,今还要去开会,明日十点,你还到这里来!”

扯不烂心里忐忑,不知道行长什么意思,第二天九点多一点就去了办公室。行长早就在里面等他,喝了两口茶,行长说:“某某(姓晏官员),人是个好人,不过呢,他嘴巴内头藏不住事,蛮多事,莫等他晓得!”

扯不烂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把事情原原本本和行长说了。

行长大笑:“你是扯不烂,他是滑油丝,比起来还是要差点!”

扯不烂苦笑:“这一下等(让)这个背时鬼搞到‘氹(水坑)’里,起都起不来了!”

行长喝了口茶,慢条斯理说:“你这还是因祸得福哦!”

扯不烂奇怪地问:“这个怎么说?”

行长说:“那块地,滑油丝先来喊我去买。我还不晓得,我会去买?哪晓得,而今形势又变了,市里马上要修一条路,喊(叫)环城南路,正好在那边上过。只要路一修,那里的房子不得了!”

扯不烂问:“你怎么晓得?”

行长说:“老弟,到我这个位置,没点消息,死也不晓得怎么死的呀!”

扯不烂只能陪着笑笑。

行长又说话了:“老弟,我跟你说实话啊!亲兄弟,明算账,这个事,搞得!不过,我要参一股,做得么?”

有行长撑腰,扯不烂求之不得,连忙答应:“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

行长也就不客气要求五五分。

股份谈好了,行长就说:“屋,你做得去就是,钱,没有问题。我还要派个人到那里去,你不得有想法吧?”

扯不烂连忙说没有。

行长派的人是谁呢?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的,姓郑。这个姓郑的女的,本来也是银行系统的一个主管,后来为了管理她丈夫(大行长)在外面的投资,就退出了。不过他丈夫后来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两个人就离婚了。

姓郑的女主管,靠的是真本事做到主管。做事非常有决断,出来后主要在工地做会计(相当于项目经理),对建筑这一块也很了解。

一到工地,转了一圈,就对扯不烂说:“你以为这是在乡下做屋吧?这样的房子,有哪个会住?都推掉重新做过!”

扯不烂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和行长说,行长一句话:“她要怎么搞就怎么搞!”

姓郑的女主管一来,所有那些要钱的单位,都只要一句话就解决了。然后叫了几个社会上有势力的老大,戴了安全帽在工地上转了两天,从此以后,附近村庄的人没有敢再强揽工程了。

经过行长的运作,房子一直拖到环城南路开工才建好。销售极其火爆,开盘那天,要半夜拿号排队才能买上房子。

有人感慨:“我有钱还怕买不到房子?”但实际上,在那几年,某些地段好的房子,有钱还真不一定能买上。

我们这有个说法“钱是寻伴的”,意思是越有钱,钱赚得越容易。扯不烂在那个楼盘赚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有各种传说,各种版本,但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靠着行长的钱,和这个楼盘的经验,不断拿地开发。现在说他富甲一方,绝对不为过。

有网友评论上一个故事说不相信扯不烂会拥有这么多财富,想知道他的生辰。我只想说,别看我们这个地方小,好歹也是一个地级市,有钱的人,真的不止一个两个。

不管是命也好,运气也好,反正扯不烂是极其相信这一套的。每次买地,必定会先带风水先生去看,开工什么的,仪式都搞得非常隆重。

现在社会上很多大人物的故事,多像是“一碗心灵鸡汤”,不断重复他们如何不折不挠抗争命运的事迹,激励我们前行。但扯不烂的经历,就没有那么励志了。他落魄时,和我们平常人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不敢有任何奢望。如果一定要找一个闪光点,我觉得他绑几条炸药去要回自己输的钱,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也足见他的胆识。如果说成功都是有原因的,这个算。

扯不烂办矿赚钱后,很多人想给他撮合做媒人,但他一直没有什么兴趣,大概是因为他对前妻念念不忘吧。不过前妻早已嫁人,本来就是他欠前妻的,自然不好纠缠什么。

在和姓郑的主管相处后,对这个做事雷厉风行,对人又温柔似水(至少对他)的女子,他有几分敬畏,又有几分爱慕。

这个郑主管,觉得扯不烂不大赌、不嫖,说话不会弯弯转转,算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因而对扯不烂很关心。来两个人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过呢,这中间又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人是谁呢?是售楼部的一个女子,姓王。

这个姓王的女子,长得极其漂亮,又会打扮,大学毕业不久,就到扯不烂第一个楼盘售楼部工作。她工作能力非常强,做事做人很爽快,待人接物极其热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对扯不烂极其爱慕。

郑主管情感方面更倾向于传统女性,比较含蓄。在恋爱方面,自然没有姓王的女子那么热烈。

扯不烂不是什么圣人,一方面贪恋王姓女子的美貌与青春,一方面又不舍郑主管的成熟和温柔,因而在这方面摇摆不定。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扯不烂觉得要下定决心了。

有一天,他带着这两个女子去爬山。回来的途中,他假装说要去一个庙里烧香——张天师的店就在那条附近,他希望张天师给些意见。

烧完香,他带着两个人到了张天师店里,说:“你们到这里等一下,我去跟我朋友打个招呼。”

两个女人就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因为人多,扯不烂也没问张天师什么,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

过了七八天后的一个傍晚,张天师正要关店门回家吃饭,这个时候,郑主管找到张天师说:“等一下关门吧,我想要你帮我算一下!”

张天师看了看郑主管,说:“那就进去坐一下哟!”

一坐下,郑主管就问:“我而今手上有几块钱,想开个店,想问一下开得么?”

张天师点了点头,说:“开不得!”

郑主管说:“人家说你这里算得蛮准,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有这么神奇?”

张天师也不生气,只是摇头:“你,我见过,那天李大老板来我这里,你也来了,是吧?”

郑主管不好意思笑笑:“我来过了,还就开不得店是吧?”

张天师说:“开不开店,怎么说呢?你也不是开店的人!今你怕是来问婚姻的吧?”

郑主管这下瞒不住了,只能对张天师说:“今我来,实际上是想请你帮个忙,就不晓得你愿不愿帮?”

张天师一摆手,说:“做我这一行,跟讨饭是一样的,你是大富大贵的人,我还帮得了你?”

郑主管没接话,直接说:“帮肯定帮得了,就看你愿不愿意。你放心,事搞成了,我会有表示!”

张天师说:“表示不表示,都是你的心意。李老板来问我,我晓得怎么说,这个你放心,我不帮自己这里的人,还会去帮外省人?”

这一下直说到郑主管心坎里了,她不由大为叹服,。为什么她会认为扯不烂会再找张天师问婚姻的事呢?因为她这个人,心思极其细密。那天下午,她看到扯不烂在办公室看王姓女子当初应聘的简历,由此推断,扯不烂是在打听她们两个的生辰八字(她的扯不烂早知道),扯不烂这么相信命,自然会找张天师。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些关于命运的事情。张天师有点不耐烦了,一挥手:“你放心,婚姻的事,包你心想事成,到时候夫妻百年!”

有了这个保证,郑主管才松了一口气。临走的时候,女人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把王姓女子的生辰八字告诉了张天师,问:“你说实话,我们两个到底哪个跟他更配?”

张天师心里盘算了一会,说:“按说,哪个都配,跟哪个结婚,都蛮好!”

郑主管笑笑:“你这怕是没说实话,人家说婚姻都是注定的,怎么可能两个都配得?”

张天师摇摇头:“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要是这样,哪有什么合不来,哪有什么离婚?蛮多都是阴差阳错,缘分缘分,有缘还要有分啊!反正你莫担心。”

张天师才说完,郑主管的红包就递过来了,有两千块。说:“这事你帮我上一下心,不得亏你!”

没过几天,扯不烂真找到了张天师,曲曲折折,七弯八转后,才假装不经意要张天师看看他和谁“命里更合”。

张天师也没客气,说:“这个是得罪人的事,我怕算不了!”

这个时候,扯不烂和张天师很熟了,关系也好,就讽刺说:“你哪是算不了?你是见了钱眼才开!我还会少你的?”

张天师也不辩解,说:“是呀,你说得没错。我靠这吃饭,没办法的事呀!”

扯不烂拿出两百块钱来,说:“今你就要直说,不要打乱话!”

张天师装模作样问了年龄、时辰之类的,最后说:“这个年轻点的(王姓女子),人蛮好,心蛮善,也还带财。就是呢,命有点硬,不晓得你吃得住么?你这么大一个老板,应该吃得住吧!”

扯不烂没有作声,抽了支烟,又问:“那这个更大的呢?”

张天师装作惊奇地说:“这个女子,不得了!”然后,又说了一大堆术语。

扯不烂越听越觉得神奇。

张天师又补充说:“李老板,你自己说,这个女子在你边上(身边),你是不是做什么都顺呢?为什么呢?她带财!你听我说,按财路,你不一定吃得住(比得上)她。我还跟你说,你跟她结婚,子孙还会蛮盛。”

大概是因为张天师的话,扯不烂这年冬天就和郑主管结婚了。

王姓女子,自然待不下去了,黯然离开了我们这。

据张天师后来对别人(非常熟的人)讲,那两张“八字”,他算都没怎么算。

一个女人追一个男人,很容易成功。两个女人追一个男人,要胜出,那就需要点智慧,还要点手段了。

这个大概就是姻缘了,如果不是遇到郑主管这样的对手,王姓女子肯定能和扯不烂结合了。

这就是命,说自己没努力,说得通。说运气不好,也说得通。

张天师每天接触那么多人,能记住一个到过店里的陌生人,我觉得是不容易的。他出名,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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