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章照阳见到了展桐。
“部长找过你？”展桐问。
“对，也找过你吧。”章照阳猜测。
展桐点了点头，不过她知道对方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只记得我们被人追杀，然后就来到了这里。”章照阳说，“我没撒谎，但你们那个部长好像并不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是不想给你股份罢了，”展桐没好气地说，“我能想起的事情和你差不多。”
听她这么说，章照阳知道他的股份是没有希望了，心里难免有点失落。不过仔细想想，那本来就是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他内心深处也没指望通过一场简单的谈话就能得到。
“不过股份的事我会和老板谈谈。”展桐好像是在安慰他。
“不用了。”章照阳不想让她为难。其实他原本想和她谈谈工作的事，毕竟他因为她失去了工作，可听她说了有关股份的事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他再找一份就是了。
“我们得罪了月球基地，他们会不会到地球上来报复我们？”章照阳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全问题。
“这个……还是有可能的。”展桐说，“不过我会想办法将你留在公司里的，毕竟这里相对安全一点。”
章照阳听他这么说，有些高兴起来。要知道新天际公司的工资水平还是很高的，他曾经也想过能进入这里工作，但简历投出去之后就没有了消息。
“那……就多谢你了。”
“你客气了，”展桐笑了笑，说，“你丢工作本来就和我有关，我给你找一份也是应该的。”
章照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月球上的荒芜，包括那些古怪的环形山，还有那永远漆黑的天空背景。
他们又说了一些和新天际公司有关的话题，之后便互相说了再见。
晚饭过后，章照阳决定去外面看看风景。他站在院子里的时候，看到了新天际公司高大的办公楼。他曾无数次地看到过那栋楼，但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它。那是由五座高塔拼接起来的巨型建筑。它们围绕在一起，在地面上组成了五角星图案。这五座高塔之间有大量的通道，打破了这五座高塔之间相互独立的布局。
章照阳虽然看不到高塔顶部的情况，但他曾经听人说过，在那些距离地面1500米的地方，有着世界上最大的私人飞机场和游泳池。新天际公司招待贵客都会去那里。
他仰头望了好一会，才慢慢向那五栋高楼走去。微风吹来阵阵花香，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愉悦起来。月球上没有花香，更没有风，当然也没有周围这么多来去匆匆的人。
那五座大楼的职能各不相同，但在大楼外面却标有1到5几个序号。章照阳随意走进了其中一栋大楼。他没有身份牌，原本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进去，没想到却很顺利。
正前方的全息影像里正在播放新天际公司的宣传片，在宣传片的顶部用六国语言写着“从地球到月球再到火星”这句话。章照阳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但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他瞥到那个科研部的部长出现在了全息影像里。
“新天际公司在科研方面一直走在世界前列，我们也将继续保持我们在科研方面的优势。月球基地的第一阶段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下一步我们将推进至第二阶段，同时我们将加快建设火星基地，为未来移民做准备……”
虽然他说得很轻松，但火星移民的事在他们有生之年恐怕是不会看到的。想到这里，章照阳的心情有些低沉，他移动步伐朝侧旁电梯走了过去。
他决定到楼顶去看看风景，新天际公司的办公楼是北京最高的楼了，之所以没有其他高楼能够超越它并不是因为技术问题，而是因为空中交通网的建立。如果新天际公司的办公楼在交通网之后出现的话，那它只能修建到1200米。
章照阳在电梯里输入了295，那是这栋楼最高的地方。电梯开始启动，在短暂的超重后，他耳朵里的不适感也消失了。透过电梯井的玻璃外墙，他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整个北京出现在了他脚下，并且越来越小。这让他有了一种即将飞离地表的感觉，章照阳不由想起了月球，当然他不想回到那里去了。
几分钟后，电梯停了下来并且打开了门。
章照阳发现这里是一个大厅，门口有一个和一楼一模一样的全息影像，里面播放的内容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个人在里面说话。
他走进了大厅，发现这里是一个陈列室。
“欢迎光临。”一个女人的声忽音然传了出来，吓了章照阳一跳。在他脚旁不远处，一只1米高的机器人正仰头看着他。
“你好。”章照阳说。
“你是第一个和我说‘你好’的人，谢谢。”机器人礼貌地回答着，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来。章照阳不觉的那个微笑有多好看。
他不知道新天际公司为什么会将一只老旧型号的机器人安置在这里。要知道，最近两年新出的仿真机器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从外观上已经看不出和人类有什么区别了。
“不客气，这里是哪儿？”章照阳问。
“这是新天际公司的历史馆，在这里你可以了解到新天际公司的发展历史。”机器人说。
章照阳看了看周围，发现也没其他可看的东西了，索性就静下心来了解一些吧。况且，如果新天际公司要找自己面试的话，或许会问到和这里有关的信息也不一定。
“请跟我来。”机器人通过对章照阳的表情分析得出了他内心的大致想法。
章照阳跟在机器人后面，他发现它的轮子有些破旧，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维修过了。
“这是公司创立最初的照片。”机器人指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纸质照片说，“那是2025年的事了，距今已有237年了。”
章照阳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微微点了点头。
“新天际公司最初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在基因编辑方面有重大突破。后来因为国际禁令的颁布。公司在危机中进行了多次转型，最终将航天科技作为公司发展的重中之重。”机器人说。
“基因编辑是什么？”章照阳问。
“在21世纪中期，基因编辑技术并未被政府，明令禁止。这导致很多基因编辑人的出现，他们拥有很多常人没有的优点，身体强壮、速度敏捷、记忆力超强，那些可怕的疾病——譬如癌症什么的被彻底免疫。”机器人说。
“这项技术为什么被禁止了？”如果它拥有了这些优势，那人类应该接受这种改造。毕竟到目前为止，人类还在寻找进一步进化的可能——这是沈飞告诉他的，当时他很严肃地谈到了所谓“进化”的问题。在那之前，章照阳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项技术被禁止的原因很多。”机器人说。
基因编辑人凭借他们超乎寻常的智慧和体力，在日益纷乱的社会里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他们带给社会的弊端也渐渐显露了出来。犯罪率的持续上升让很多人对他们心生不满，他们对社会做出的贡献也被忽略。各地爆发了针对基因编辑人的游行示威活动和恶性伤害事件。
“此外，初代基因编辑人的遗传出现了一些问题。”机器人说，“一些遗传病变问题经过几代人繁衍也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种极难弥补的基因缺陷，科学家们通过十多年的努力才将那种疾病的发展势头遏制住，但新的疾病紧接着又开始出现。在这样的现实困境里，基因编辑技术只能被禁止。
但真正的原因从来都不是来自于别人，基因编辑人主观方面的因素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因为他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的未来只能靠别人去决定。
“什么意思？”章照阳不明白。
“在他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基因就会被编辑处理——这意味着他们是被人决定了的生命体，虽然他们的生命轨迹并没有被确定，但他们的体格、思想、甚至智慧等级都是被决定了的。用最通俗的话说，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先天的，而后天的努力几乎无法改变他们的未来。”机器人说。
“可是，那不是很好？”章照阳说。
“不，那意味着他们失去了自由。”机器人说，“甚至只是一具傀儡。”
或许真的是那样，当一个人知道他的人生是被设计的，恐怕会很难接受吧，何况这种设计带来的未必都是好处……
“当然原因还有很多，”机器人说，“不管怎样，基因编辑技术是没有未来的。”
“这项技术现在已经消失了吗？”章照阳问。
“已经消失了。”机器人说。
章照阳跟着机器人朝下一张照片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