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青带着刘璋出了洛阳城,一路快马向北,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刘璋虚弱叫苦道,“兄长且停一停……”
出城后因惧追兵,想着有个人质在手自然方便的多,于是刘璋便自告奋勇要送他一程。可眼下瞧见刘璋这脸如白纸口吐酸水模样,他不禁勒马好笑道,“赶明儿璋弟可要好好练练这骑术了,日后对你远赴益州那可是大有裨益!”
贵为汉家子弟,却晕马至此,这一路颠簸下来吐个不停,刘璋也颇感尴尬。下马后抚腰捂臀,有气无力道,“兄长差矣,并非我不懂骑马,实在是这白公子太过神勇,我匍匐马上,吓也吓出一身冷汗。”
却见同样行了这一路的兄长,腰板依然挺直,精神愈发炯烁,再想起之前城门下所展现的神威,刘璋不禁咽了口唾沫。
你说邪不邪乎!这还是他那个身体羸弱,连抱个女人都要他搭把手的兄长吗?
项青当然不知刘璋心中所想,但要说到白公子神勇那自当是确凿无疑的,他骄傲摸了摸白公子面首,白公子似乎也十分享受,将一对鼻孔翘得老高,打了个响鼻。
这般休息了会儿,刘璋总算好受了些,也渐渐接受了兄长已非昨日之兄长这个现实,回想起刚才的话,疑惑道,“对了,适才兄长说什么远赴益州,是什么意思?”
项青莞尔。
他刚刚有说过?
那可真是抱歉,随付之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刘璋虽好奇,却也没有多问。瞅了瞅洛阳城方向,就地工工整整拜别道,“兄长,此距洛阳城已足二三十余里,我料定城中追兵必不会追至此地,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就于此地作别……”
项青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系统任务依然还显示着未完成,那便是说……
果然刘璋话音刚落,前方忽地硝烟迭起,马蹄声阵阵,隐约竟是一队朝廷骑兵由北而至。
本来刘璋情绪都已酝酿到位,已然准备好离别哭诉一番,不曾想被这突来变故给惊扰。项青遥遥瞧见那些个骑兵,似笑非笑道,“看来璋弟所料极是,就是反过来了而已……”
刘璋嫩脸微微涨红,拱手惭愧道,“兄长见笑了。”
“快上马来,先避他一避!”他翻身上马,于马上正色道。
刘璋也二话不说,直接爬上马来。两人正要抄一条小路相避,却听那骑兵里一声高喝道,“前面那两厮站住!”
不妙,被发现了!
项青却不答话,直接打马往小路便走。那些骑兵见了赶紧调转了方向就径直追来,一时风烟漫漫,数十骑便在这洛阳郊外上演起了速度与激情。
可白公子乃当世名驹,即便载着两人,身后那些骑兵也只能望洋兴叹,渐渐就被甩的没了踪影。
这又一路疾驰下来,刘璋不出意外又是晕吐不止,只觉胃中翻腾往复,难受之至道,“兄长,不能再往前走了。”
项青虽也担忧刘璋身体状态,但眼下不跑又能怎么办?问道,“为何?”
刘璋正抱紧他身体,生怕摔落下马,不好意思虚弱声道,“先前走官道我尚且还能识路,可如今这小道越走越深,我已然不知东西南北,这可如何是好?”
项青不由笑道,“不妨事,追兵既已甩开,我现在就折回官道,那时将你放下,你自行回城即是。”
“哎呀,兄长使不得!”刘璋急道。
他正要打马往官道方向去,听见这声,疑惑道,“如何使不得?”
刘璋腹中翻搅,强忍不适道,“刚才我瞧清楚了那些骑兵所属,乃是巡营在外的北军某校骑。恐怕他们也是接到了天子令,故才得以由北而来。”
“北军?”项青大感不妙。
在汉朝,这北军是个什么军,项青还算有些了解。以东汉军制来说,基本分为京师兵(中央军)、地方兵和边兵。
地方兵和边兵顾名思义,暂且不说。
而京师兵则主要分为北军、南军与守城兵。守城兵最直接,就是项青当城门门候所在。除此之外,南军规模较小,负责守卫皇宫(比如虎贲军、羽林军)。北军则规模较大,是汉朝廷用来拱卫天下的常备精锐,平日里因驻守京师未央宫以北,由此得名。
北军不但肩负着京师及三辅地区的守卫职责,而且战事一起,还要随皇帝派遣的将领出征,可谓南征北战,凶悍的紧。
最初为八校,但到了东汉做了精简,只剩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只是不知这队骑兵是屯骑营还是越骑营?
正庆幸自己刚才还算冷静,没有直接莽上去,就听刘璋分析道,“眼下北军既出,官道兄长是万万不能再走了,否则必遭截击。”
又沉声续道,“可北军五校向来只有陛下的符节方能调动,如今为了追捕兄长一人,陛下竟连北军也调用了?”
言外之意即是,有这个必要吗?
项青也想问有这个必要吗,之前在项府遇见虎贲军就已经够他吃惊了。这下倒好,省中禁卫、城门守卫,如今再加上这北军,看来整个东汉中央军都给整齐活了!
大汉天子这样玩,虽是受了宦官的蛊惑,却也难辞其咎,活该大汉药丸啊!
就这事倘若流传出去,朝廷为了抓他这么一个未及冠的“纨绔草包”,动用如此大的军事力量,定会让全天下人都唏嘘不已。
当然,如果结局再来点戏剧性,比如还让他这个草包小儿活蹦乱跳地给跑了,那就定将更有趣!
……
项青当下听从刘璋所言,两人于小道又逃了会,直到再不见那队校骑踪影,这才慢下马来。
刘璋这时实在强忍不住,“呕”地一声,又吐了一地酸水。
“罢了兄长,你我不如就此作别吧。”刘璋拱了拱手,表示没法再相送了,气若游丝道。
本来好端端一场兄弟离别大戏,被这么一搅合,两人皆已没了兴致,俱是心道,既然这般,别就别吧。
“可璋弟知道回城路否?”项青突然问。
刘璋一愣,摇头,“不知道。”
两人又行了一阵。
刘璋欲哭无泪道,“兄长,白公子虽神勇,但也是血肉之躯,这般长途疾跑下来,你我尚且疲累,何况于马乎!兄长若再执意带上我,那我必将成为累赘啊!”
“璋弟此言在理。”
白公子确实疲态已显,怕不是个好征兆。
刘璋见他被说动,再道,“兄长不如就将我置于此处,待那些北军兵马追至,小弟我通上姓名,自会送我回城。”
这个提议倒也不错,他点头表示赞同。
刘璋喜道,“此地距洛阳城少说也已五六十里,就算之前那队校骑穷追不舍,我料定短时间内也必不可能追至,目下兄长既已安全,小弟我就此作别……”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就见话音刚落,令两人张口结舌的是,不远处竟又是浓烟滚滚,马蹄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铁骑由四面八方快速逼近。
“这这这……”刘璋吓得一张白脸仓惶四顾,结巴打颤。
项青郁闷极了,苦笑道,“璋弟,你这张嘴莫非开过光?”
“那兄长,现在该…该…如何是好?”刘璋已经口不能言。
他环顾四周,满眼的铁骑声势,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千余骑。这等规模,怕不是整个北军骑兵营都来了吧?
项青却是莫名兴奋,双眼发亮叹道,“壮观,真是壮观!”
这可是大汉最赖以为荣的精锐所在啊!外击羌胡,内剿贼寇,代表着当今天下最为正规且战斗力最强的存在!这等波澜壮阔之场面,果然名不虚传!
若不是有幸穿越过来,他又如何能够亲眼瞧见这等壮观景象?
“什么?开干?直接开干?”四周马蹄声滔天震响,很显然刘璋听岔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忘了身体之虚弱,惊慌劝道,“兄长万万不可呀!兄长虽勇猛无敌,但也断不是这些铁骑对手啊!”
言下之意还是那句,活着不好吗?
项青哭笑不得,他可没有这么作死,当下见四面被围,再跑已是无稽之谈,随开口道,“璋弟你且噤声,我来应付即是。”
刘璋应诺,不多时,两人被众多铁骑团团围住。
其中跨马走出一身着铠甲的将领,相貌端正,身材高大,瞅了两人一眼,抱拳以礼道,“在下屯骑校尉鲍信,敢问此处荒郊野地,两位小兄弟这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
鲍信?
项青却是吃了一惊,没成想又碰到了三国一熟面孔。而但凡是熟面孔,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就比如说,曹魏五子良将其一的于禁,早年跟随之人,便是这鲍信。
听鲍信所言,所来即是屯骑营无疑了。
他不慌不忙答道,“回禀将军,我与我家公子自雒阳出城踏青,不曾想迷了路困在了此处。”
“呸!校尉休听这厮胡言!尚才就是这俩厮,见了咱们就跑!属下叫喊不停,偏他那马儿跑的飞快,属下追之不及,差点儿就让这俩厮给跑了!”鲍信身旁顿时有人愤愤不平道,想必就是先前那喝声之人。
鲍信随问道,“你二人既是来踏青,为甚么要跑?”
项青答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怯生,适才见了这位军爷带着一行凶煞铁骑,一时慌乱所致。”
他这般对答如流,一时间众骑窃窃私语。但瞧两个大男人同坐一马,虽有伤风化,可项青一身甲衣,倒像是个护卫模样。而被称为公子的刘璋则是面色蜡白,眼神东躲西藏,慌慌张张。
众骑不由信了几分。
那人又岂可善罢,急道,“依属下所见,什么怯生,分明就是这两厮心虚才对!校尉,吾等奉命捉拿逆贼项青,听说这逆贼挟持了宗正大人少公子,而这厮行迹可疑,如今既已擒获,何不查验一番?”
鲍信点头道,“有道理。”抬头问项青道,“你二人可有身份凭证?”
这声质问,形势已着实危急。但问两人有没有身份凭证?当然有!只不过那是朝廷颁发的官员印绶!若是交出那岂不是顷刻间就漏了陷?
白公子身上,刘璋闻言赶紧悄悄将悬于腰间象征着城门司马的铜印黑绶给藏了起来,不敢发一言,只管将头埋低,项青则是咬牙回道,“外出匆忙,未曾带得。”
那人立即欢喜道,“校尉,既如此,何不拿下?”
项青心头一紧。
在场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好似这黑压压众多铁骑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正寻思该如何,不料鲍信却是信心满满道,“且慢,吾听说那项青其人,乃洛中出了名的纨绔子辈,年幼偏好女色,身虚体弱不说,弓马武艺更是样样不通。而吾观这位小兄弟英雄气概,轩昂之至,此乃少年才俊是也,又岂会是那项青?”
被这么一说,项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人亦是语塞,恨恨道,“校尉说的极是。”
鲍信不由爽朗笑道,“那便不用查验了,吾信得过这位小兄弟!”
“校尉大人英明神武!项……小人替我家公子拜谢!”他赶忙抱拳道谢,却差点儿就说漏了嘴。
……
目送鲍信骑兵部如潮水般退去,项青不禁感慨,这鲍信还真是个老好人哪。刚才若换了其他将领,恐怕他早就被五花大绑了。
更是离去时鲍信以他二人迷路为由,竟还热情地要送他们回洛阳城,好在他机智给搪塞了过去,否则岂不白忙活了半天?
只不过他始终都想不通一点,那就是这鲍信特地带着千余骑跑来追他,追到了就打了个招呼却又把他给放了,难道古人都是这么无聊的吗?
要知道这可是千余骑同时出动啊!正所谓军令如山,战场上军机那是一刻也贻误不得,可鲍信此举,这也太闹着玩了吧?
“兄长,有一事我觉得还是告诉兄长较为稳妥。”这时,一直都没说话的刘璋忽然开口了。
项青见他脸色古怪,白里透着更白,不由好奇道,“什么事?”
刘璋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道,“其实那屯骑校尉鲍信,与家父曾有过一面之缘。”
他心一凛,“然后?”
“那日我刚好就随行在家父左右,与那鲍信却也有过片言之交。”
“什么!?”他大惊失色。
那如此说来,鲍信本就认识刘璋?
那岂不是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
那为什么还要将他给放了?
大大地吃惊三连。
刘璋见他脸色复杂,悻悻然道,“不过兄长也不必惊慌,适才鲍信既肯不动声色放了你我,那么此举之意就已再清楚不过,我料定他必然不会再回来……”
可话一出口,身后不远处霎时间再度燃起一阵狼烟,熟悉的马蹄声,熟悉的领头之人鲍信。
项青无语之至,又气又急道,“刘璋,我求你就闭嘴吧!”
“料定料定!咱们就一酒囊饭袋,学什么人家谋人智士说料定!你要能料定,日后还会被刘大耳欺负成那样?”
“刚才他就是没认出你,现在想起来了,自然便追回来了!”
刘璋呆了呆,心思刘大耳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但见眼下铁骑将近,已是语无伦次,“那……那可怎么办?”
项青打马就跑,“还能怎么办,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