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与水溶的目光相接,黛玉也觉着自己的心境似乎与往日有了区别,格外的柔软。
原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的场景,没有经历过时,你永远想像不到有多么的美好,多么的令人心动,而又多么的令人向往。
今夜元宵,是不是也在上演着同样的戏文?
“好元宵,兀坐灯光下;
叫声天,人在谁家?
恨玉郎,无一点直心话;
事临头,欲罢不能罢。
从今后,吾当绝口不言他;
论交情,也不差。
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
要分开,除非刀割下。
到如今,抛得我才空力又差;
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莫言在一旁赞了一声,“好诗,好诗,‘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真真妙不可言。”少云也出言附和,“‘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这一句也极不错。”
黛玉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与水溶等三人看着一盏走马灯,实在是精妙绝伦,所用材质,做工之精巧绝伦,俱是不凡。顺天府果然有钱,周边的人俱是感叹不能收进自家。忽听旁边之人声音略有些熟悉,扭头一看,竟是一熟人。见那人扭头似乎要看过来,黛玉忙后退了半步,又拉了水溶的斗篷,正好躲在他身后。
依旧晚了一步,已被对方瞧见。宝玉今儿是被薛蟠拉出来的,二人又约了几个贾府的同宗,一道出了门,宝玉又提议约了秦钟,一行人也出来赏灯。
见宝玉直直地走近自个儿,黛玉真有些头疼。心里只想着,若是宝玉来打招呼,该怎么回话呢。正无法,却见宝玉在水溶面前停下,打了个千儿,水溶虚扶了一下,道:“起吧,你们也出来看灯?”看到后面的薛蟠直直地盯着自个儿身后,想到黛玉,又想到八珍楼的事,水溶的目光不由地有些冷冽。
薛蟠贾芸秦钟等俱是跟在后面打千儿。
宝玉又是一揖,道:“是的,王爷也出来赏灯?”又指着薛蟠说:“想是王爷不记得了,这是我姨表兄,祖上是紫薇舍人,那一年我林姑父来京时,与王爷在八珍楼见过。”
水溶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问道:“皇商薛家?”
薛蟠巴不得水溶看到自个儿,忙上前,一揖道:“正是,不曾想王爷还记得,小人惶恐。今儿我们兄弟在八珍楼也定了雅间,想王爷也累了,不若一起过去坐坐。”
水溶微微摆了摆手,直接拒绝了,“不必了,我们也才出来一会子,还要逛会子,你们……”忽地觉察到黛玉在身后死劲揪了一下,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生疼生疼的。水溶疼在身上,心里却很是高兴,“自便。”
说罢,招呼了莫言少云二人,“我们去前面看看那里的灯,方才和你们说的那个脆皮馄饨,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别看是小摊子,味道却是全京城虽好的,等会子你们尝尝便知道了。”
见宝玉及那几个贾府的子弟俱是往身后瞧,水溶是真火了,沉声道:“你们不是赶着去八珍楼么?”
宝玉远远地看了黛玉一眼,只觉着眼熟,又看见水溶,这才把黛玉丢在一旁。及至走到近前,他又正好站在水溶身前,鼻端总飘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幽香,粗粗一闻,便觉着熟悉,待要细细分辨,却又闻不到了。心中很是疑惑,竟是没瞧见水溶面上表情。
薛蟠只当水溶与他是一路人,又见黛玉身材矮小,纤细瘦弱,便只当是水溶养的小官。心中也是痒痒的,摄于对方是北静郡王,不敢十分放肆。偷眼瞧了几眼,只是水溶防备得紧,连个侧脸也瞧不见,心知定是水溶心爱的。他虽莽撞,这会子却也知趣,忙拉了宝玉等几个一溜烟走了。
待他们走远,黛玉还拿水溶的斗篷遮着脸。水溶看着好笑,伸手拉了她到身前,笑道:“可算是找到能克制你的人了。”只是眼中的欢喜却是掩不住,只是看在黛玉眼去,却是取笑了。
横了他一眼,黛玉松开了手,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还不是没法子,我这位二表兄一向懵懂,若是不小心喊错了,我还要不要活了。”说罢,却见水溶的斗篷被自个儿揉搓得皱皱巴巴的,不成个样子。忙伸手抚了抚,却不能。
水溶拉了她的手,道:“罢了,又不是见不得人,仔细手冻坏了。”
莫言上前去隔开二人,把黛玉带到自己身边,看着水溶,笑道:“四弟不必忙活,王爷不会怪罪的。”
水溶微微有些恼,却见黛玉正冲自个儿笑,那点子不悦瞬间消散,笑着回了一句,“自然。”
黛玉本只是为衣裳的事觉着不好意思,不过是赔个罪,却见水溶瞬间柔和的面庞,心中多少能感觉到一些他的心思。心中又是欢喜,又有是好笑,扯了莫言的衣袖一下,道:“咱们赶紧过去吧。”
方才那首诗,便题在一只美人灯上。黛玉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只觉着是一首凄美的情诗。屈肘顶了顶少云腰间的软肉,指着那最后一句,问道:“二哥,我看了半天也没觉着这一句有哪里妙的,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少云微微笑了笑,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撑着下颚,弯腰贴近黛玉耳边,道:“你只看最后一句第二个字。”
黛玉细细一想,恍然大悟,瞪着眼睛看着少云,惊道:“可是个‘十’字?”见少云点头,蓦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十字诗,回头看着灯笼,心里细细数其上的十句数目,果然正是十句。再细品每一句,“‘元’去掉‘兀’可不就是‘一’;‘天’去掉‘人’便是‘二’;第三句中的‘玉’字去掉那一点便是个‘王’字,‘直心话’直指那一竖,‘王’去掉一竖,即是‘三’;‘欲罢不能罢’可不就是‘四’;‘吾当绝口’说的不就是‘吾’去‘口’,乃是‘五’;第六句里,‘差’同‘×’,‘交’去了‘×’不就是‘六’么?第七句也是极有意思,‘皂’去掉‘白’字便是‘七’;‘分’割下‘刀’即是‘八’;‘才’与‘扌’左近,‘抛’去掉‘扌’和‘力’便是‘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