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忙伸手拉黛玉,“戏还没散呢,怎么就走?今儿晚了,便在家里住下,难不成还没你的住处?”说罢,扭头问凤姐儿,“那一年你林妹妹来,住的那个院子可收拾了?”
凤姐儿笑道:“早预备下了。”
黛玉僵直着身子,并不坐下,盯着贾母看了会子,笑道:“老祖宗说笑了,府里家大业大的,哪里会没我这小丫头的住处?只是我一向择席,还是回家的好。”
贾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拉着黛玉的手不放,道:“可是谁惹玉儿生气了,你只管说出来,老祖宗给你做主。”
黛玉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老祖宗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家里的大事小情,又有什么可以瞒过老祖宗?何曾有人给我气受?”任谁也能听出黛玉这话里有话。
见黛玉说话越说越不像样子,贾母心中不喜,脸也沉了下来,道:“玉儿,这也是你爹爹教的,有和长辈这么说话的么?没上没下的,哪里像个大家子的小姐?”几句话下来,贾母又觉着重了一些,缓和了下语气,又拉了黛玉一下。黛玉便也依了她,却不肯坐在她身边,挨着旁边的椅子坐了,只听贾母说道:“玉儿,你自己想想,我是你嫡亲的外祖母,凡事怎么不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母亲临终前,还记挂着你,说你年幼,没个亲妈教导,未免被人欺负了去。又说你爹虽疼你,毕竟是个男子,有些事,也不好教导你?便托了我照看你,那一年你来京里,我想着把你留在身边教养,偏你孝顺,我也没得话说。如今看你这个样子,不过姊妹间的一个玩笑话,你便当了真,还不依不饶的。你母亲地下有知,岂不寒心,又叫我心里怎么受得住?”说着,滴下泪来。
一时,黛玉也分辨不出,自己这般,到底是因前世看书时书评看多了心里有了不平,便认定了湘云心怀恶意,还是真的为这件事恼火。略有些迷茫,想得竟是迷住了,众人如何反应,贾母又是如何好的,百事不知。半晌,方渐次醒来,不得不感叹贾母的厉害,就算她一心为黛玉好,可这好并不是黛玉想要的,何况,她又未尝没有私心。明白这一点,不禁又为方才的迷茫感到羞耻,坚持辞了贾母回去了。
路上,雪雁却是愤愤不平,“姑娘,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说罢,又哭丧着脸,叹一回,“都怪我,怎么就不跟着姑娘呢,看我不一口啐回去。”
黛玉心里暖暖的,只是情绪仍然不高,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捋到了脑后,笑道:“好了,不生气了,我都没气呢。何况,本就是不相关的人,为她们生气也不值得。”
“嗯,不过,这是第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定不会像今儿这般,反正有你和含俏姐姐她们,自不必我动手,这样总行了吧。”见着雪雁一副不认同的模样,黛玉略有些憋闷。说到底,依着黛玉的性子,有时略吵吵架,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能释放一下心情。大家小姐的体统,正的有那么重要么?不过,黛玉似乎也和真正的大家闺秀不符呢。湘云说那话时,黛玉倒是真想回敬过去。
雪雁见黛玉不像平常一般,怎么说笑也提不起兴趣,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在一旁陪着。
回到家里,李氏看见黛玉回得这般早,又是这个样子,心中便有些忐忑,又有些自责。若是她没有劝黛玉,说不得黛玉便不会去。本想着留了含俏说话,又恐黛玉身边没了她不称手。青雪看出李氏为难,便提议道:“夫人,今儿长安王府送了糖葫芦来,奴婢一时忘记,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不若这会子送去?奴婢正好去菡萏那里拿几个新花样,前几日便托了她。有一两天了,也不知道得了没有,奴婢正好催催她。”
李氏点了点头,道:“玉儿喜食酸,今儿这个新鲜做法倒也稀罕,你都拿去吧。若是碰着雪雁,你叮嘱她几句,别叫玉儿多食。”说罢,又是一叹,“今儿都是我的错,让玉儿受了委屈,也不知她心里是否嫉恨我?老爷若是知道,该多心疼,她好久没这个样子了。”
青雪道:“夫人的用心,姑娘定是知道的,再不会怪您。”
李氏道:“我倒是不怕她怪我,你跟着我这么些年了,也是知道这孩子的,从小便懂事,有什么苦也只管放在心里,人前从不露出一星半点,只有在老爷面前才略有些孩子样儿。”说到这里,略顿了会子,李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皱了下眉头,又叹了一口,方接着说,“这次又关系到我,只怕她也是不肯说,倒苦了她自个儿。”
“夫人……”青雪心里也疼黛玉,却更疼李氏。都说做后妈不容易,李氏以一个妾室抚养黛玉,更是难上加难。其中的艰辛,不身在其中,怎么能解。
李氏摆了摆手,道:“去吧。”青雪方走出几步,李氏又叫,“青雪,回来。”旁边小丫头忙一叠声的喊:“青雪姐姐,快回来,夫人喊你呢。”
见青雪回来,立在身前,李氏道:“你过去,也问问玉儿,看她晚上想吃些什么,也好吩咐厨房预备。”青雪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李氏正等得心焦,忽地听说林海回来了,正过来。李氏忙伸手抚鬓发,又理了理身上了衣裳,迎到门前,林海正好进来,倒吓了李氏一跳。忙上前伺候林海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林海一面问道:“玉儿回来了没有?明哥儿今儿可有淘气?”
李氏顿了一下,方把手上的衣裳递给身后的翠雪,道:“玉儿已回来了,不过好似不大高兴,妾身也不敢过去打扰,便吩咐青雪过去问跟着的人了。明哥儿今儿很好,吃了午饭便睡了,这会子只怕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