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方拿起茶杯,听见黛玉不好,微微一顿,又把茶杯放下。见林海脸色暗沉了下去,李氏忙上前福身道:“都是妾身的错,不该劝玉儿去的。”
林海摆了摆手,道:“此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我这样对玉儿到底是好还是坏,她的性子太过刚直,只怕将来会受苦。”林海的眉头纠结在一起,“罢了,我过去看看。”方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步子,扭头对李氏说:“晚饭你就自个儿吃吧,我就在玉儿房里用。”
黛玉见青雪过来,知是李氏特地指来的,心中一暖。看见她手里提着的食盒,笑问道:“你怎么来了?李姨那里也忙。”又指着食盒问:“什么好东西?尽记着我做什么?”
青雪一面揭了食盒盖子给黛玉瞧,一面说道:“正是因忙,奴婢才讨了这个巧宗儿,不然,哪能得闲。”说得黛玉都笑了起来,屋里的丫头自也是高兴。
看见食盒里的东西,黛玉喜道:“呀?李姨哪里得的?”说罢,示意雪雁去接过来。
青雪忙上前几步搁在了炕桌上,端了上面的那一盘子出来,拣了一串海棠果雕花的,细细揭了糯米纸,递给黛玉,笑道:“是长安王府的小郡主打发人送来的,说原是姑娘想出来的新鲜做法,今儿试着做了,觉着味儿倒还好,郡主也爱吃,各色拣了几串,送过来给姑娘尝尝,看到底怎么样。”
黛玉咬了一口橘子,外面的糖脆脆的,甜味儿也适中,正好冲了些橘子的酸味儿,很是好吃,道:“来的是谁?可回去了?”
青雪道:“来了两个婆子,并不是常跟着郡主的,并不认识,拿的是郡主的名刺。夫人亲自见的,拿上等红封打的赏。留她们吃午饭,也不吃,只说郡主立等回话。推辞了几回,这才吃了饭。”
黛玉点了点头,伸手拣了一串橘子的递给青雪,“你也尝尝,味道还真不错呢。”青雪不接,黛玉强塞她手里,“吃罢,法子我尽知道,回头做多少都有,值什么?既来了,便偷空多歇会子,横竖含俏她们也无事,你们一起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一串糖葫芦还没吃完,林海便过来了。
黛玉忙迎了上去,欣喜道:“爹爹回来了,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没去看明哥儿?”
林海解了大衣裳,递给含俏,一面拉了黛玉的手,在炕上坐了,道:“明哥儿还没醒,方才听你李姨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你。二则,我们父女好久也没好生吃顿饭了,今儿一起吃。”
听言,黛玉已明白,林海今儿来,只怕是在李氏那听了什么。心中又是感概,又是感动。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总叫他们操心,真该感到羞愧。起身接过雪雁手里的盘子,亲自端给林海,“爹爹,喝茶。”
林海端了茶,笑咪咪地说道:“还是女儿贴心。”
黛玉重新坐下,很是沮丧,嘟嚷道:“爹爹,我还是控制不住我的性子,不过是一两句闲话,都受不住。戏还没散,我便先回来了。”
林海面带笑容,认真地听着黛玉的诉说。话毕,伸手轻轻地揉了揉黛玉的头发,道:“爹爹说过,凡事随心,不必勉强自己。以后,那府里再有什么事,能推的便推了吧。你的性子,也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心里藏不住事。你心里既明白这个,以后遇事多想想,自然就不会冲动了,慢慢也就好了。”
黛玉叹了口气,也知林海是安慰的话,这样随着黛玉改下去,到哪一日才有效果。撇了撇嘴,道:“爹爹,只要我一出门,您和李姨,还有大哥,二哥,满心满眼的只是担心我是否受委屈。即便是有什么事,也只觉着我是对的。便是做错了什么,您也舍不得说我一句狠话。你们这个样子,到哪一****才能略改一改。嗯,不过话说回来,在外行事,我一向也有分寸。”说着,却又高兴起来,被人宠着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令人不由自己地沉醉其中,不可自拔。而这样被宠着的黛玉,一直放任着自己的性子,原先怎么样,已模糊了。
说着话,黛玉却是忽然有些怀念林海的怀抱。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年前,两年前,还是三年前,林海不再抱自个儿了呢?这般想着,黛玉不由地又有些委屈,走到林海身边,倾身伏在林海的腿上。一如小时候,林海的怀抱,暖暖的,有着淡淡的兰花香,还夹杂着丝丝墨香。
林海微微一愣,也有些恍惚,自黛玉年岁渐大,这般亲密的接触便再没了。有时也会有冲动,想要再如小时候一般,把她抱起,终究碍于礼教而放弃。仅仅只是一会子,林海便反应过来了,伸手揽住黛玉。虽然马上便满十二岁了,看着也长高了许多。可是伏在林海怀里,还是那般的小,只有一团儿,还是那般绵软,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林海伸手抚摸着黛玉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慈爱宠溺,道:“都是大姑娘了,还在爹爹面前撒娇。”
黛玉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听言,娇声道:“再大,还不是爹爹的女儿?”
说罢,翻了个身,面对着林海,双手环住林海的腰,往他怀里钻了钻,“爹爹,您放心,我自不会委屈了自个儿。在家里,爹爹李姨和哥哥们也都让着我,便是莹姐姐,水溶,还所有汐姐姐,也多是谦让我的。我只是听多了好话,偶尔听到几声不好听的,略有些不自在罢了。”说到这里,略抬了抬头,看着林海,“爹爹,不怪李姨的,即便是李姨不劝我,我也定是要去的。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再不喜欢那府里,那里也是外祖家,老祖宗还健在,我若总不去,也说不过去。”
何况,贾母对黛玉或许有旁的心思,对黛玉却也没坏心思。若是几句闲话都受不住,以后的人生,又当如何呢?这个世上,除了真心疼爱自己的家人,还能有谁这般无限量地让着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