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便要起身去倒茶,那边桌上一个小丫头一面起身,一面说道:“哪里还用得到姐姐,我们是做什么的?”
此次并没有带小丫头过来,黛玉怕她不知道自己习性,跟着说道:“白开水便好。”
那丫头点头应了一声,刚揭了茶叶瓶的盖子,忙又放了回去,提了炉子上的开水斟了小半杯,又取了一个水壶,接着斟到八分满,水温正好。
黛玉接过,含了一口,那个丫头退下,后面一个小丫头捧了个珐琅小痰盂走过来。黛玉吐了,又含了一口,略顿了一会子,又吐了,如此重复了有三次,黛玉方摇了摇头,那丫头才退下。
看见黛玉这般,雪雁也知她定是口里难受,只怕接下来也不会有好胃口的,略有些自责。忙用勺子舀了一勺山椒鸭肠放在黛玉面前的碗里,道:“姑娘,您尝尝这个,只怕能冲了口里的味儿。”
看着她有些讨好的样子,黛玉不由得有些好笑。说是山椒鸭肠,除了山椒,其实里面也并不全是鸭肠,有少许的鸭肝,均切碎了,鸭肠看着便是一个个的小圈。黛玉拣了一个放进嘴里,辣辣的几乎想要吐出来,却又舍不得,不及细嚼,忙忙地吞了下去。心里极满意,只是不想如了雪雁的愿,待要不理她,只是受不住她目光炙热。扭头正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一软,点头道:“不错。”
说罢,又对月莹说:“姐姐,你也尝尝,这里的菜,味道还真不错。”
几人正吃得香甜,便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接着便有人扣了几下门,离门最近的一个丫头一面飞快地起身走到门边,一面吞咽着口里的菜。走到门边,好容易吞了下去,抚胸平气。这才半开了门,她整个人堵在门口,问道:“是谁?”
不等门口的小厮说话,宝玉的声音便响起,“是我,这位姐姐,我过来给林姐姐和林妹妹敬酒。”
“是宝二爷啊,”那丫头却并没有就让开,反把门掩上了,回身向里面的月莹和黛玉说道:“莹姑娘,姑娘,是表少爷过来给二位姑娘敬酒。”
知道没有林海的同意,他也过不来,黛玉虽有些不耐,嘀咕了一句:“我们又不喝酒,敬的什么酒,”仍旧点头应了,“快请进来。”
除了黛玉和月莹,众人均是站了起来,黛玉有心想叫她们坐下,又怕长了她们的威风。回扬州后,只怕张嬷嬷再管教起来不服。
那宝玉也不觉得怠慢了他,进来便嘻嘻笑着问好,走到月莹身边,待要敬酒,却发现这边并没有酒盅,也无酒水,遂有些讪讪的。月莹笑道:“宝二爷不必这般客气,且我和妹妹也不喝酒,若你不介意,我和妹妹便以茶代酒。”
宝玉本有些沮丧,此刻又如活过来一般,精神抖擞,道:“这是应该的,是我考虑不周,林妹妹身子刚好,原不该饮酒。”
黛玉也懒得与其争论,任由他想偏了,只端了茶杯,二人抿了一口。却见宝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占着雪雁的位置,黏在黛玉身边不愿起身,“林姐姐,林妹妹,你们怎么也不在家里多住几日?那一日,林妹妹病了,我原是留了的,只是林姑父说怕麻烦了老太太太太和二嫂子,其实不必的,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哪来‘麻烦’这一说。”
黛玉月莹均是笑着应了几声,并不多说什么,那宝玉却只当二人是拘谨,也不在意,接着说道:“老祖宗早好了,不若林姐姐和林妹妹今日便去家里住几日,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云妹妹,宝姐姐也及想念你们呢,何况大家姊妹住一块,也热闹些。”
黛玉略想了想,方道:“只怕这几日不得便……”
黛玉话还未说完,那贾宝玉似乎怕黛玉拒绝一般,忙忙地说道:“那等忙过了这几日便去家里也是一样。”
黛玉摇了摇头道:“只怕这次不能,表哥也是知道的,爹爹此次进京乃是述职,圣上体恤爹爹年岁渐大,才开恩让父亲多歇息几日,已定了这个月的二十八回去,这几日正打理箱笼,不得闲,今儿也是长安王世子盛情难却,才出来的,过两天自去与老祖宗辞行。”
这贾宝玉天生生就,喜聚不喜散,看见月莹和黛玉容貌出众,身边几个婢女也是俏丽非凡,便巴不得日日在一起。他这样,便只以为他看重的人也定与他一般想法。于今蓦然听见离开二字,不由大惊失色,伸手便要拉住黛玉的手,只是被黛玉躲开了,伸在半空,不由地尴尬不已,呐呐地把手缩了回去,道:“住在家里,我们日日一起玩,不好么?怎么就要走呢?这一分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见他眼中清明,倒是一片真心,重话是不能说的,少不得还要劝慰一二,道:“二表哥这话可痴了,老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什么人能总守在一起,便是今日不分开,明儿也要分开,就算明儿不分开,也总有分开的一日。不过还有一句老话,叫聚散无常,今日我们分开了,说不得过几日就能相见了。这话也有另一层意思,只有分离,再见之时方显得弥足珍贵。”
听得“明儿就能相见”这样的话,宝玉暗淡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旁的竟如没听见,惊喜莫名,“那林姐姐和林妹妹是不是一直住在京里?”
什么叫断章取义,什么叫想当然,黛玉可算是见识了,这话题似乎不好再说,一时竟也想不出能说些什么,正为难,门再次被敲响,那丫头还守在门口,很快便扭头对黛玉说:“薛大爷过来给莹姑娘和姑娘敬酒。”
黛玉烦不胜烦,这屋里的一个还没解决呢,又来一个,不由地连林海也怪罪上了。不过出黛玉意料的是,这回却是月莹首先发难,只听她言道:“宝兄弟,一则我和妹妹都不饮酒,二则这薛大爷年岁较大,我们这里也尽是女孩子,多有不便。且这酒楼也不比家里,去往人多,所谓三人成虎,若是传出去一言半语的,污了二位爷的名声倒是不好。还请宝二爷出去说一声,我们只领了这心意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