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支军队对峙整俩月。项羽气怒骂战,刘邦不是曹咎,根本就堵着耳朵装听不见,你爱怎样怎样。项羽本就无法可想,偏偏彭越还在不断抢夺他从东面彭城向西面运输的补给线,大搞游击战。
彭越是山贼出身,此人有了名的薄情寡恩,且又贪得无厌,很被贵族出身又有骑士精神的项羽看不上,所以就没有给他封王。他一看在这里讨不得便宜,就转身成了刘邦的人,转而攻击起项羽来。他的结局是被门客诬告谋反,“夷越宗族,国除。”
话说回来,刘邦的粮食补给没有断,从敖仓源源不断运过来,项羽的补给却要从遥远的南方一路押运,又倍遭袭击、抢夺、焚烧,情况越来越不妙。
项羽素来有骑士精神,很爱护士兵,看着士兵挨饿,他心如刀绞,如坐针毡。他倒是想把刘邦一举斩杀,不留后患,可是没用,再怎么挑战刘邦也是一脸的泼皮无赖相,根本不拿着当回事。没办法,项羽暂时抛弃他的骑士精神,要以在他军中为人质的刘太公和吕雉来要挟刘邦就范。
搁一般人,老爹和老婆都叫人绑啦,小命眼看就要完,怎么也是大家各退一步,甚至是我以我命换他们的安全。
可惜,刘邦不是一般人。
点评:
刘邦和彭越好像唱戏的,两个人一唱一和,按下葫芦起了瓢,搞得项羽疲于奔波,怒火中烧。他这样的人,是注定斗不过刘邦的。因为他没有刘邦流氓。他也在试图让自己变得像刘邦一样流氓,所以推出刘邦的老爸要挟刘邦。问题是,在流氓的境界上,他和刘邦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读过一篇文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也都有自己的短项,惟聪明者善于扬长避短、以长取胜。只要用自己的长项对付别人的短项,很少有不成功的。反观那些妄自尊大的人,偏偏拿自己的短项与别人的长项去比,正如同班门弄斧、关羽门前耍大刀,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确实如此。
刘邦的长项是善用头脑,项羽的长项是善用自己的武力。单拼武力,十个刘邦捆起来也不是一个项羽的个儿,可是若论聪明,就十个项羽也赶不上刘邦的项背了。这家伙还有最聪明的一点,就是懂得扬长避短,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到最后验证了一个真理:力量永远战胜不了智慧。
且说如今项羽粮草缺乏,和项伯、钟离昧等人商量,问他们有何良策。项伯给他出主意,让刘邦之父刘太公给刘邦写信,拿出当爹的款来,命令他儿子退兵。他若肯退,就放了他爹;若是不肯,那就杀了他爹,让他成千古罪人。
项羽听了项伯的话,深以为然,令人从彭城取来太公,和他商量:“你儿子一直带兵跟我打仗,一点都不考虑你的处境。我今天叫你来给你儿子写封信,令他息兵罢战,我就放了你和你的儿媳妇,让你们父子夫妻一家团聚,怎么样?”
知子莫若父啊,刘太公说:“刘邦这小子,从小就贪财好色,不是个顾念父母妻小的人,如今更是富贵迷了眼,脂油蒙了心,你看他把我们丢这里不管不问就知道啦。信我倒是可以写,可是真够呛能顶上什么用。”
项羽说咱先别这么悲观,你先给他写信,看他什么反应。
刘太公就修书一封。
项羽从头到尾看完,信里情辞恳切,给打动得不行,说:“刘邦要是见了信还不退兵,那他就真的是禽兽不如啦。”这下他就更对刘邦退兵有信心了。
他就没想到,他是想让刘太公以情动刘邦,刘邦就算情动,他的身边,还有那么多的谋士呢,他们可不情动。再说,刘邦的情动不动,还真难说。
反正他一听说楚使送来刘太公家信,第一个反应不是拆开来看,而是马上叫来张良和陈平。
这俩人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给他出主意:“太公送来家书,一定是项羽那厮的退兵之计,大王见信,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刘邦听话得很,依计而行,装着是酒醉未醒,看完家书,朦胧两眼,说话的语气随随便便:“我和项王北面侍奉怀王的时候,是结拜为兄弟的,我爹就是他爹。我爹在楚地,我放心的很,那就跟在我汉营没什么两样。俺弟兄两个,哪分什么彼此?如今项王要杀我老爹,跟他杀他爹一个样,天下人骂的不光是我,肯定也会骂他发。前些日子他杀义帝,天下诸侯至今对他还咬牙切齿,恨不得吃肉喝血;如今他又杀了自己的老爹,那还不被天下人用唾沫淹死?你回去对俺爹讲,让他老放宽心,在项王那儿多住些日子,就跟在我身边一样……”
这番话缺德损八辈的。
而且讲完后,还是酒醉未醒的德性,被俩美女扶入后边歇息。
项羽等人听着回来的人如此这般,详述一遍,项伯说刘邦这个家伙,一看就不是能成皇帝的相,大王您就和他打吧,他打不赢的。
项羽也说:刘邦这个酒徒,把父母妻子视如草芥,这个人心里哪有什么大是大非?
第二天,项羽下令在峰顶筑了个大台子,台上放了一个大案板,刘老太公被押上高台,放在案板之上。
项羽带领众将登上峰顶,喊刘邦答话。刘邦上来一看,他爹给人绑了,就坐在案板上哪,摆明了是按鱼肉的级别对待的,心里也慌。可是脸上又不能露出来。
项羽使出虎威,大吼一声:“刘邦,你给我听好了,赶快投降,还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再抵抗,我就把你爹煮了啊!”
这边汉军有了骚乱。交战有年,项羽杀人如麻的恶名也早传遍,不退兵,老爹就死定了。退兵吧,这就算败了。
大家都看着刘邦,看他怎么办。
刘邦大概早就想到这一层,心理建设也做得滴水不漏,当下镇定自若,也大声叫道:“项羽,你给我听着,咱俩都受封于怀王,有兄弟之义,我爹就是你爹呀。今天你一定要把你爹给煮了,那我也拦不住,不过有一样,你煮熟了,别忘了分了一杯肉汤。”
两边将士多有人憋笑中。
项羽给气的呀。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说他是禽兽都轻了,根本就是禽兽不如嘛。你以为我不敢杀?我就杀给你看!说完一把拔出佩剑,就要往下砍。
关键时刻,你就看吧,项羽的阵营里还真是……要什么人有什么人。
这个时候还有人护着刘邦。
项伯赶紧上前,拦住项羽,说大王啊,天下事尚未定,且打天下的人哪顾得上家,你杀了他也没用,倒给自己招祸患。
项伯这个人,一直让人整不明白。他明明是项羽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项”,可是楚汉相争,他三次出场,三次都是在帮刘邦说话。
要说他是楚奸,有点冤枉,不过就是一个没有原则,没有立场,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滥好人。所以项羽准备讨伐占了关中的刘邦的时候,他就跑到刘邦那里,去通知张良逃命,分明是泄露军事机密去了。而且张良带他去见刘邦,刘邦和他结为儿女亲家,他更晕头转向,一时也忘了刘邦此人不除必为后患,一心要为亲家着想,鸿门宴上拼命为刘邦说好话不说,项庄要杀刘邦,他还要护在前头。
他这次的劝诫项羽,保全刘太公,于情可能帮了刘邦,于理他倒也真是为的项羽着想。虽然这着想得有点不着调。大概他怕刘太公一被杀,汉军激怒,两军交战,项羽吃亏。可是刘邦这样坚壕不出,项羽不是更耗不起?
项伯这个老好人倒也有个不错的归宿,项羽死后,他归附刘邦,被封为射阳侯,赐姓刘氏--在分封爵位上,刘邦一向很大方。
盛怒中的项羽,听了项伯一劝告,不再抡剑,吩咐手下,把太公关起来。这个刘太公哦,大锅里的水都煮得开开的啦,他在鬼门关转一圈,又回来了。
项羽不死心,还妄图发挥他的骑士精神。他说天下大乱,已经多年,都是因了我俩争斗不休。如今咱们来个上阵单挑,一决雌雄,死的死了,活的成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刘邦才不干:“吾愿斗智,不愿斗力。”
他多聪明啊。项羽力能扛鼎,吃饱了撑的才和他对阵。
项羽遇见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也只能徒呼奈何,令三位勇士上前挑战。结果刘邦手下神箭手楼烦一箭一个,全给射死了--项羽也是,这不给人往上送靶子么。
项羽又怒了。跃马横枪,来到阵前。楼烦照常举箭想射,结果项羽一声大喝!这声喝兵风雷之势,直吓得楼烦哆哆嗦嗦回到营中,箭自然是射不下去了。项羽一指刘邦:“我跟你斗三个回合。你胜了,我就收兵回去!”
这下子,楚军气势大涨,刘邦一看不出去不行了,要不然自己这边的军威就没了,于是来到阵前。
别误会,他不是来开打的。他是来气项羽的。
他开始历数项羽的罪证:“寡人始与你俱受怀王之命,约定先入关者王之,你恃强负约,王我于蜀、汉,此罪一也;你矫杀卿子冠军,劫其兵而自尊,此罪二也;你救赵之后,当还报怀王,你却擅劫诸侯兵入关,与寡人争功,此罪三也;怀王约定入秦后不许暴掠,你抢夺民间,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自与,此罪四也;秦王子婴既降,罪不及死,竟为强杀,此罪五也;秦子弟二十万已降,为你坑杀之新安,却王其降将于关内,此罪六也;你王亲信诸将于善地,而徙逐其故主,令臣下争先判逆,此罪七也;你逐义帝出彭城而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以自予,此罪八也;义帝为逐,已是不平,你又使人阴弑主于江南,抛尸江中,此罪九也;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之君臣,迁功者,王罪人,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大逆无道,为天下之不容,此罪十也。”
说白了,就是说项羽啊,你这人,说话不算话,目无君王,擅持勇力,暴掠无道,滥杀无辜,残暴无度,煽动叛乱,多行不义,阴谋逐利,实乃罪大恶极!
然后开始总结陈词:“吾以义兵从诸侯而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杀暴君,汝何苦乃与寡人挑战?不如早降谢罪,以慰天下父老!”意即:你早就该死,还居然跟我挑战?快快找根绳自家上吊去,天下百姓都等着哪。
把项羽气的,本来挺爱面子、挺自我良好一人,叫他给扒的,一点自尊都没了,跟光屁屁猴有什么两样?眼冒金星,命令:给我射!
早埋伏好的弓弩手乱箭齐发,一时箭如急雨,刘邦没防备这一手,见势不妙,拨马想逃,却早有一箭正射胸上。刘邦翻身落马,却不仰天而倒,而是抬起一只脚,摸了摸,唉唷呼痛,说格老子的,贼兵射中老子的大脚趾头。
众将赶紧救他回来,退了有一箭之地,脱出射箭的势力范围,然后刘邦强忍箭伤,拿袍子掩住流血的胸口,重新上马,命令军士骂项羽:“汉王说你暗箭伤人,不是好汉,懒得跟你讲,回营去了。”然后汉王引众而回。
项羽先见汉王落马,心里还高兴,以为偷袭成功,想要领兵突进,却又见汉王重新上马,心里叫着可惜,不敢轻动,只好引军而回。
论斗勇力,刘邦不如项羽,论斗心眼,项羽还真得再修炼几世。中箭急痛,刘邦都能佯作无恙,稳住军羽。说刘邦会用人,其实只是一个方面,他的急智一点都不输于任何人。
刘邦回营,一进辕门就支持不住了,翻身落马,张良、陈平等身边近人把汉王忙扶入帐中,唤军医来治。所幸箭头无毒,只是疼不可当。却又怕将士知道自己伤重,动摇军心,更怕有人报于项羽知道,项羽真乱来攻,听从张良的建议,乘车往来巡察,众将士一看主帅无恙,尽皆放心,军心稳定。
项羽的探子也听到这一消息。项羽大失所望。不久只得撤兵。
评点:
吾宁斗智不斗力。这句话出自刘邦之口,也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匹夫们比力气,聪明人斗智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也都有自己的短项,惟聪明者善于扬长避短、以长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