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崩坏,“红巾军”起义,义军分支众多,其中刘福通势力最大。
这家伙深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真趣,“红巾军”的创建者韩山童战死后,他便拥立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帝,在安徽亳州建龙凤政权,号“小明王”。从此之后,刘福通就成了“大龙头”自居,以韩林儿的名义行檄天下。
郭子兴死后不久,他即遣使到和州招抚,给郭子兴的身边人个个派官做:任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为都元帅(郭子兴有三子,长子战死,此是次子;第三子未受加封,可能是不堪大用),任郭子兴的小舅子张天佑和干女婿朱元璋为副元帅。据说朱元璋不干,长声慨叹:“大丈夫宁能受制于人耶!”不过转念一想,韩林儿正势力旺盛,正好借这棵大树来靠靠,所以“乃用其年号以令军中”。
实际上,他们当时正想找一条粗腿来抱抱,哪怕就是做强盗,也最好是混上一个名号,一个是心理上让自己不那么理不直气不壮,另一方面,可以四处抢杀攻掠的时候,有那么点仗恃。如果朱元璋真说过这话,不是一时愤激,就是想端端架子,然后再来一个见好就收。
所以事实就是,朱元璋别扭了一会会儿,就“勉强”接受了刘福通的册封,任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
想找棵大树来靠,这棵大树自己靠过来了,瞌睡碰上个枕头,这且不说,下面的要紧事,就是想办法在内部夺权了。
郭子兴死后丢下的两个儿子,除了给他爹吹吹风,阴谋小害一下朱元璋之外,论权谋、论手段,都没有朱元璋的本事,自然也不是朱元璋的对手。
早在滁州的时候,他们就看朱元璋不顺眼,想邀他赴宴,酒里下毒,把他害死。朱元璋不知道从哪儿得的消息,事未到眼前,又不能说穿,否则告密的人也难办,哥俩再一口否认绝无此意,朱元璋就把自己搞得被动了。他又不傻,才不会呢。所以就若无其事乘马前行,跟着两兄弟有说有笑前去赴宴。结果走到半路啦,忽然勒马跃起,往复再三,然后又中了邪一样冲着天上嘟哩嘟噜一大串,好像还有问有答,好像在和人说话,还说得煞是热闹。那两个兄弟都看直了眼。良久,朱元璋一下子变了脸,冲大小干舅子开骂:“你们这两个王八蛋!我朱元璋做什么事对不起你们,你们要害我!”两兄弟面面相觑:这还没下手呐,这话从哪儿说起?连忙抵赖:“没有啊,没有啊。”“还说没有!刚才天上的神人都跟我说啦,说你们要把毒药下在酒里面!”哟,连细节都给透露出来了,这两个傻子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乖乖,朱元璋有神灵保佑啊,以后还是别动什么心思的好,要不然不挨他的收拾,也得挨神仙的收拾。
这才算消停。
郭子兴一死,这两个草包儿子控制不住局势,“郭家军”基本上就算姓了朱。
经过苦心经营,朱元璋势力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引得四方勇士来归,其中就有神勇之将虹县人邓愈、怀远人常遇春。
邓愈,名友德,字伯颜,元惠宗至元三年(1337)二月十五生。稍长即怀平定天下之志,16岁即掌兵权,亲率人马与元军作战。足智多谋,身高体壮,每战均身先士卒,元兵多不敢触其锋。他率部投奔朱元璋,朱元璋命其为管军总管,赐名愈,时年方18岁。
此时的朱元璋早在对内对外斗争中历练得日益成熟,深谙驭人之道。
邓友德好办,是领自家之兵来投奔,常遇春则不同。
常遇春(1330—1369),字伯仁,濠州怀远(今安徽怀远县)人。相貌奇伟,勇力绝人。元末豪杰蜂起,常遇春的家乡有豪帅刘聚拥众自保。二十三岁的常遇春跟了刘聚两年,觉得这人“多抄掠,无远图”(《续资治通鉴?元纪三十》),终不能成大事,所以决定投奔朱元璋。
当常遇春来投奔时,朱元璋就说:“唉呀,你来投奔我,我很高兴,可是你的旧主子还在,我怎么能夺人爱将呢?这是不道德的呀!”
常遇春说:“我不希待跟那个胸无大志的强盗头子混了,是我自己要来投奔你的呀,不是你硬挖刘聚的墙角,这有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而且还用力表决心:“我常遇春如能效力于您,是我一生的光荣,就是死也死得光荣!”
朱元璋满意了。
自己收获了一匹多么强健的驴子呀,现在,他要给这匹驴子的鼻子前面栓一根胡萝卜:“我要渡江发展,你愿不愿意跟着我?攻取太平后,看跟着我有本事,有发展前途,再归降我也不晚。”常遇春慨然应允:“末将愿效犬马之劳!”不用朱元璋再多废话,他自己就拼着命冲上前去了。
当时朱元璋之所以一直想渡江开辟新地盘,是因为一江之隔的那岸是鱼米之乡,自己的军队缺少补给,如能把那里占了,那就是吃穿不愁了。那是个可以饿得死人的年代,有可以吃穿不愁的军队可以管自己一天两顿饱饭,更可吸引一大批人来投,至于扩大发展更不成问题。
问题是,越急着渡江,越找不着渡船,急得他团团乱转。
奈何朱元璋命好,老天爷很看顾这个小乞丐,他正没辙的时候,廖永安、俞廷玉一伙人来投,这是一帮于巢湖结水寨自保的强盗,他们是不会缺船的。朱元璋大喜:“此天意也,机不可失!”亲自率兵到巢湖与廖永安等人会合。
渡船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认准一个目标前进就行。他乘船而进,在黄墩大败元军水师蛮子海牙的军队,打通了通向长江的水路。
1355年七月,正是骄阳似火的盛夏时节。朱元璋集结军队,进攻采石。常遇春这家伙践了前诺,身先士卒,在牛渚矶更是神威大显,一个人持着兵刃就跳上了岸,一马当先一通猛砍猛杀,别人也有样学样,结果所向披靡,采石很快拿下。然后朱元璋大军乘胜追击,径冲太平(今安徽当涂),元朝太平路平章完者不花等人毫无斗志,丢弃城池,有多远逃了个多远。
朱元璋的地盘也扩大了,粮草补给的问题也解决,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收罗了一员虎将,从此更对常遇春刮目相看,倍加重用。
第二年,朱元璋又在太平定下攻取金陵的方略,又得了儒士陶安、汪广洋等人,仍用龙凤年号,“旗帜战衣皆红色”,他不再是贼啦,也不是强盗,俨然是一支超正规的红巾军。
不过,太平虽名为“太平”,当时可一点也不太平。城四周的元朝军队密密匝匝,随时准备乘虚而入。元将蛮子海牙用巨船拦截住采石,中闭姑孰口。陈野先是元朝地方上民兵武装的头头,可能是立功心切,进攻最积极了,和他的手下将领康茂才分成水陆两陆,给元军当先锋,打算直杀进太平城。
结果朱元璋鬼得很,哪会束手就擒,早早就做好准备了。于是徐达、邓愈从他们的身后冒了出来,襄阳桥还设的有伏兵,陈野生进退不能,被俘。
朱元璋对猛将有一种收集癖,可能所有的打天下的人都对猛将有收集癖,所以他对陈野先真是喜欢得紧,一心想要招降。既舍不得杀,那就放。陈野先倒也表示愿意投降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打着另一番主意。所以当他写信给蛮子海牙等部还有屯在集庆路附近的元军,以身示范,演“招降”的戏码的时候,表面上是满口说的投降吧投降吧,实际上却是想用激将法,让这些人的热血澎湃誓死不降,来一个奋起反攻,痛扁朱元璋。可是各路元军没他想得那么带种,大部分人还是想着保命要紧,一见这名猛将都已经投降了,咱们不降,更待何时。
所以结果就着实令陈野先气结。许多元军元将都来啦,向朱元璋投降。
这个家伙后悔得够呛,又提供了另一种“贰心”模式:告诉自己的老部下,等红巾军攻打集庆的时候,不许他们卖命,“至于我嘛,”他说,“一有脱身机会,我肯定重投元军。”
算起来,思想可能有点糊涂,立场还真鲜明。
朱元璋听说了,也不杀他,也不恨他背叛,倒可能敬他的忠勇之心,于是就把他给放了。
其实朱元璋此举并不说明他具有什么侠义的骑士精神,若是陈野先能凭一己之力翻浪,那他宁可杀之而后快。如今只不过看陈野先是失了势的凤凰不如鸡,捻死他如捻死个臭虫,放了他也不过如放了一只跳蚤,没什么打紧。再说,陈野先反迹未明,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还付诸实际行动,只是活动活动心眼,此时杀他,恐怕寒了那些来投诚的将士的心。
而且,朱元璋心机深沉,还想着借陈野先的手,干掉郭天叙和张天佑。因为这俩家伙实在太让人费心了,老是拉拢人和自己作对。说是亲戚,其实已经沦为窝里反的仇敌。
郭天叙按说应该在老巢呆着,现在看朱元璋势如破竹,他也就想建一番功业,扩大一下自己的声望。朱元璋高兴,想杀他杀不着,自己送上门来了。当然,他不会蠢到自己动手,那就成了天下人耻笑的残暴之人了。但他想办法拱着,也就是激着郭天叙去攻集庆。无非是说元军厉害,集庆难下,我都没办法,你就别去了,太危险啦如何如何。
越这么说,郭子兴的这个蠢儿子越要逞血气之勇,非去不可。
朱元璋叹口气,算啦,你非要去,我一定全力支持,将来建了功业,也好让老人家泉下有知,心生欣慰。
郭天叙和张天佑都差点哭了。
于是他们就一步步踏上陈野先布好的鬼门关。
其实陈野先被释放后,并没有回归元军的身份,表面上还是红巾军的盟友。不过内里在秦淮河附近集结,暗中和元军守集庆的主将福寿联络,打算来个里应外合。
郭天叙和张天佑这对倒霉催的,就踏进套里了。
他们领兵和陈野先会合,然后对集庆展开攻击,陈野先干叫唤不出力,郭天叙和张天佑手下又没有常遇春那样拿得出手的猛将,于是一里一外,双方就呈现胶着状态。
然后,陈野先就挑了一天,说请郭天叙郭元帅和张天佑张副帅来我帐中饮酒,大家共商伐集庆的大计。这两个人欣然就去了--朱元璋明知陈野先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就没有事先对这二人出声示过警,让他们好作防备,所以他们还以为人家真是好意,为的公事,也为的叙友情,谁知道刚一落座,寒暄的话还没落地,郭天叙就被事先埋伏好的刀斧手给砍翻在地。
这下子陈野先痛快了,斩杀朱元璋的元帅和副帅,足够当作自己重回元军的厚礼。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叫人把郭天叙的脑袋砍下来,然后抬着捆成粽子的张天祐,一并送进集庆城中,献给福寿。
元将福寿一见城外有变,马上也就发兵攻打,红巾军没了主帅,来了个兵败如山倒,被陈野先一路追到溧阳。
问题来了。
那时候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溧阳的元朝地方武装还只当陈野先是投降红巾军的叛贼,一听他一路杀过来了,立马埋伏人马,等他入套。陈野先也大意,一见元军装束就自来的心中亲切,疏于防范,也没有来得及表明身份,就被对方来了个乱箭齐飞,可怜陈野先对元朝一片忠心,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朱元璋失了郭天叙和张天佑,跟少两弯小指甲没什么两样,根本咋地也不咋地,1356年4月,照原来计划,亲率诸将,水陆并进,猛攻集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