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带兵有方,他的军队本就个个似虎如狼,再加上有常遇春这样的大将,驻守城外的元军陈兆先根本无法抵抗,大败而降。朱元璋又得了降兵数万。他对待降卒这一点颇异于前朝项羽。项羽怕降卒谋反,一律坑之,既失兵心又失民心,还被刘邦拿来数落自己;朱元璋却为收降卒之心,从数万降兵中挑五百壮士,护卫自己的安全。然后他就在这一片降卒的包围之中,盔也摘了,甲也卸了,就跟螃蟹摘了自己的硬壳似的,露着软肉安然入睡,一直到天明。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这是多么妙的招数,那些新降兵卒二话不说,一颗心都要掏出来为新主子卖命效忠。
休整数日,红巾军再次攻城,冯国兵就用这五百兵作先锋,在蒋山大败元军,直抵城下。各路军队竞相前进,元将福寿不敌身死,元将康茂才率部投降,蛮子海牙逃归张士诚。集庆这块风水宝地终于落入朱元璋囊中。
有了它,朱元璋就为自己的帝业奠定了最稳固的地基,那可是形胜之地,虎踞龙蟠,更何堪又平添兵民五十万。
朱元璋改集庆为应天府,上报韩林儿,龙凤小“朝廷”给朱元璋封了个相当于今国防部副部长的官“枢密院同佥”,不久又让他做了“江南行中书省平章”,手下的人也跟着沾光,不少人被封“元帅”。
朱元璋现在很安全,因为元军顾不上打它,正在打刘福通等人。但是朱元璋又很不安全,因为应天府周围一圈老虎围着,东面有元将定定,西有红巾军中的“天完”皇帝徐寿辉,南面有元将八思尔不花,北面有元朝地方武装“青衣军”,而且东南还有张士诚,他就是睡觉都得强睁一只眼。
不过他不怕。他是胜者,胜者有的就是信心。他坚信自己可以战胜所有对手。以前那些败在他手下的人,有些是惹过他的,有些是没惹过他的,不都成了他盘里的菜?以后的对手也是一样,必将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
和他有同样信心的还有一人,在他的西边,枭雄一名,他们终将相遇,决战生死。
点评: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朱元璋从民间长大,深谙此理,所以他很有耐心,决不想一蹴而就的美事。所以他像个好胃口的乞丐,一口一口吃掉端到他面前的菜。吞并郭家的势力,造就自己的本钱,再慢慢吃掉元朝的势力,成就自己的帝位。而且他有一个原则,就是心思缜密,假他人之手而除自己之敌。
人生如行路,爬的山越高,往上的路越险。朱元璋把集庆抢到手里做了根据地,千秋霸业算是有了不俗的成绩,不过同时他的竞争对手也就一个个浮出水面,不是要分一杯羹,而是要把他灭掉、吃掉。
张士诚据守东南,以平江(今江苏苏州)为中心;西边则是陈友谅的大汉政权;温州和台州等地由方国珍割据,而元朝的势力依旧无法小觑,也就是说,朱元璋已经自感成为众矢之的。
而最粗最利的一根箭,来自陈友谅。
陈友谅的实力最为强大,几乎一统南方广大地区。要想统一天下,这一块硬骨头不但绕不过去,而且还得先啃下它来,否则一旦朱元璋和别的部分交战,他给在背后来上一箭,那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朱元璋分析局势,把陈友谅当作先除之敌。
陈友谅,1320年—1363年,一说湖北沔阳人(今湖北仙桃),一说是湖南湘乡金薮乡属南村人,还有人说他是南朝谢灵运的后人,因入赘而改姓陈。陈友谅家世代打渔,陈友谅身高体壮,在乱世练就一身的好武艺,且通文墨,也算个知识分子,曾经在县衙作贴书。不过这个知识分子不大安分,农民大起义爆发后,他也就在洪湖地区揭竿而起,然后加入徐寿辉统率的红巾军,成为“天完”政权的一分子,还是一员大将呢。
徐寿辉这人长得不赖,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他是被彭和尚和邹普胜拥戴起来的“天完”皇帝。天完政权是一支湖北红巾军,彭莹玉是个主事的,可能因为比较胖,要不然就是因为胖而爱笑,所以人称“布袋和尚”,于是他的本名没人叫了,就叫彭和尚。还有一个执行政权建设的邹普胜。这俩人就看中了徐寿辉绣花枕头,也就是说的有“帝王之相”,于是推他当了皇帝。
这个“天完”,也是玩的文字游戏,天完者,大元上各加一横一宝盖,“压”大元为主也。“天完”,天要它完,能不完吗?说实话,这种文字游戏,没意思。大元要完,那也是要一寸山河一寸血地打下来,不是你改俩字,你就真把它给压到底下了。
不过,天完政权初成立的时候,还挺顺的,基本上指哪打哪,打哪胜哪,不但把元朝威顺王宽彻不花的大军给揍了个稀里哗啦,而且饶州、信州和湖广、江西诸郡县,都在征服之列,过不了多久,又破昱岭关,杭州也攻克入袋。可惜天完政权虽胜有勇力,便没有真正具有长远战略眼光的谋士,就像狗熊掰棒子,城池打下来得多,失去得也多,烟喧气腾一年多,本来归了自己的地盘,不知道怎么,又一个个丢掉了,到最后连“国都”蕲水也让元军占了,彭和尚力战而死,“皇帝”徐寿辉只能可怜巴巴躲到黄梅。
好在“天完”有个能干的将领叫倪文俊的,率军连克沔阳、襄阳、中兴(江陵)、武昌、汉阳、蕲水等地,最终把徐“皇帝”迎驾到汉阳。
倪文俊,号蛮子,湖北沔阳(今沔阳县)人。也是渔民出身,他是跟着徐寿辉一起起义的。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想自己当皇帝,还是觉得跟着徐寿辉没搞头,想投降大元,弄个一官半职,反正是好景不长,他就开始内讧,起兵反对草包皇帝徐寿辉,结果失败。当时陈友谅是他的部将,他就跑到陈友谅管辖的黄州,结果被陈友谅缴了械,杀掉,然后吃掉他的军队,这下子,天完政权的兵力实权,全都归于陈友谅之手。看他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行事手段,不是个好相与的,说他枭雄并不为过。
兵权有了,野心也就有了,杀一个也是杀,干脆杀一窝,于是天完名将赵普胜也被他干掉,起义领袖加草包皇帝徐寿辉也被他干掉,皇帝死了,天完也就真的完了,把旧政权改造一下,就成了陈友谅的“大汉”王朝,他自称汉王,拜邹普胜、张定边为大将--不知道是不是想效仿刘邦,以草根出身起兵而成九五至尊。
陈友谅此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因为他休养百姓,所以颇得民心,再加上湖广一带兵精良足,又有徐寿辉的老部下们纷纷依附,陈友谅当然不甘心龟缩小小一隅,他的目标和所有造反的人一样,是整个天下。
他制定的战略是这样的:西边的四川已经有徐寿辉时派出的时玉珍;南方的两广战略价值不大;北方的元政府正和各路红巾军打起一团,暂时不用自己出兵裹乱;那么,最好不过就是向东出兵,灭掉朱元璋,统一江淮间膏腴之地,有了人才、物力、财力,然后再南征北伐,吃掉张士诚、方国珍和元朝残部,自己就可以南面称孤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双方同时亮出兵刃,两个强人相遇战场,鹿死谁手不可预料,只能一边打一边看。
第一次进攻,陈友谅调动主力部队,打算一吃吞掉朱元璋的西吴。大军一路顺流而下,连连得胜,然后在南京外围登陆。此时朱元璋命人假作奸细,投靠陈友谅,就说自己提军守护江东桥,请陈友谅快来,自己和他里应外合。陈友谅细问桥是何桥,对方说是木桥,陈友谅大喜,答应就来。朱元璋得信,马上把木桥换以铁石,大石砌成,绕以铁环,灌以铁汁。陈友谅大军乘坐的巨舰想撞毁木桥一拥而上,一到跟前傻了眼,朱元璋早安排停当,单等他上当,进退两难,然后派常遇春和徐达突击掩杀,陈友谅部巨舰搁浅,士兵被杀及溺死无数,光被俘就万人之众。此一役,陈友谅大败。
经过一番拉锯,朱元璋势愈盛。
然后,陈友谅重整旗鼓,再次率大兵顺江而下,直扑西吴治下的战略要地洪州(今南昌)。他算挑了个好时候,因为此时西吴军的主力正在北上安丰“迎接”韩林儿的战斗中,分不出兵力顾他。若是他能把洪州打来,那就是抄了朱元璋军队的后路,说不定就会一举攻入南京,那朱元璋就完了。
但是架不住洪州将领朱文正、邓愈等人拼命死守,酷战之中,城内李继先、牛海龙等数名将领皆战死。八十来天后,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终于率领大军赶到。鄱阳湖大战拉开大幕,刚开始双方互有胜负。
陈友谅打急了眼,下令所有巨舰锁在一起,串成水中巨阵,“旌旗楼橹,望之如山”,难道他没听过“火烧赤壁”的故事吗?
无论怎样,他算是露了一个大大的破绽,朱元璋组织敢死队趁小船驶入汉军巨舰跟前,然后乘风纵火,须臾间汉军舰队就是一处火海,“燔焰涨天,湖水尽赤,(汉军)死者大半。”陈友谅的弟弟陈友仁、陈友贵和大将陈普略也被烧死。可惜的是陈友仁,此人一只眼是瞎的,却很有智慧,又很勇敢。他一死,像是倒了一面旗帜,对陈友谅的军队是一个不小的心理打击。
这一仗朱元璋是冒死抵敌,丁普郎等数员大将也皆战死。
此后双方收拾精神再战,朱元璋若非临时换了座船,差点就被陈友谅的巨舰的火炮轰成碎片,他没死,陈友谅倒在作战换船的时候中了流箭,一下子死翘翘。
汉军无头,彻底大败,部众纷纷投降朱元璋。张定边保着陈友谅的儿子陈理逃回武昌,后来朱元璋的军队兵临武昌城,此二人出降,大汉正式灭亡。
朱元璋是个记仇的人啊,他忘不了那些出身湖广的士兵,就是这些人使自己损兵折将,自己也差点死在他们手上。所以朱元璋开始报复,让那些已经放下武器,不再有反抗能力的人携家眷,足有百万之众,世代都在江船居住,不许登岸。于是南中国的江湖上,就漂流着拾垃圾、卖艺、卖淫的人,直到明朝灭亡,这些贱民才终于可以上岸。
点评:
陈友谅算是元末农民起义中的一条好汉,用乱世枭雄评价他毫不过分。其实朱元璋和陈友谅有诸多相似之处,就连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都很有点心意相通。只是因为胜者王侯败者贼,所以陈友谅才成为我们目今所认识的那种大奸大恶之徒,其中不少成分不乏由朱元璋操纵的国家机器臆造出来的诋毁之辞。
朱元璋曾经是没有前途的乞丐,青灯古佛的和尚,出身草莽,芥子一般的人物,如粒微尘,却走过一条艰难的路,叱咤沙场,建立功业,得天下于马上。
他的休养生息的政策,使一个朝代呈现出太平盛世的承平之景。却又因为确立八股取士的制度,使中国的人才选拔制度走进一条窄逼的小胡同。以至于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里面,有个娇小姐,嫁了个有才的相公,却自己了不爱做诗,也不待见老公会作诗,只愿意他写八股文,因为她的老爹从小就教导她:“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随你做甚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朱元璋兴起的文字狱,险些断了文人的根,和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有的一拼,甚至比焚书坑儒有过之而无不及。堂堂中华大地,神州文坛,万马齐喑,这是怎样一幅可悲的画面。
除此之外,朱元璋也给他一个“流氓天子”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