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的权力倒不是要主持或者干预当地民政,而是要在军事上起作用,所以每个藩王府都自带卫兵,这卫兵不是以数十或百计,而是少则三千,多则近两万,由亲王护卫指挥使司管理。所以这些藩王就相当于皇帝在各地方的军权代表。那些守边的塞王,更是拥有雄厚的军事实力。这样一来,朱元璋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毕竟他建都应天,远在江南,北塞是他的心腹大患。如今有塞王统率军队为自己镇守,就不用怕蒙古的攻击和袭扰。而且,内地藩王又是战略要地,就算有人谋反,诸王也可火速举兵,勤王救爹。内外皆有自己的儿子们镇守,他觉得,这回大明江山真的可以保得无忧。
但是,他的想法太理想化了。
有的时候,甚至显得很幼稚。
他以为只要是他的儿子,就都是大家齐心。父子齐心,兄弟齐心。他却没想到,历朝历代,越是皇家,骨肉之间纷争越烈。汉代有七王造反,晋朝有八王之乱,都是前车之鉴。所以当他在洪武九年(1376)封藩的时候,有人给他上书,说藩王的封国太大,军权太重,现在无虞,却不能保数代以后尾大不掉。假如到了那时候再对他们实行削藩,恐怕这些亲王们心生怨恨,说不定会造反。他听了不但不惕然自惊,而是大骂这是离间他们父子的骨内之情。结果上书者死在狱内,群臣震恐,无人再论。但是他一边发着脾气,一边又在考虑对策。为防止将来藩王们真的做出出格的事,他封藩的同时,又立下祖训,允许以后的皇帝在必要时下令“削藩”。
不过朱元璋立祖训的时候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死后不久,第二位国君,建文帝朱允炆,就因为要削藩,而引起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最终朱棣胜,朱元璋的孙子朱允炆这个皇帝只做了四年。
真是讽刺。
点评:
打江山也不容易,守江山更难。朱元璋做了皇帝后,明显比打天下的时候更为操心。
他以为可以利用骨肉亲情,通过设置藩王来保卫朱家江山,却没想到权力永远是扎在亲情上的一根刺。他拔除了外姓权臣,却留下的宗藩后患,且差点使他打下来的江山毁于一旦。
朱元璋这个暴烈、专制的君主,是不可能放过任何方面的掌控的。这和他的成长经历、脾气秉性以及治国理念分不开。
他的专制统治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实行八股科举和文字狱。
《儒林外史》第一回,即讲:“不数年间,吴王削平祸乱,定鼎应天,天下一统,建国号大明,年号洪武。乡村人各各安居乐业。到了洪武四年,秦老又进城里,回来向王冕道:‘危老爷已自问了罪,发在和州去了。我带了一本邸抄来与你看。’王冕接过来看,才晓得危素归降之后,妄自尊大,在太祖面前,自称老臣。太祖大怒,发往和州守余阙墓去了。此一条之后,便是礼部议定取士之法:三年一科,用‘五经’、‘四书’、八股文。王冕指与秦老看,道:‘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
王冕说得很对。
八股文也称“时文”、“时艺”、“制艺”、“制义”、“八比文”、“四书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洪武三年(1370),朱元璋下令规定八股取仕。这种东西专讲形式、没有内容,文章的每个段落都有固定的格式,就连字数都不能多一字或者少一字。题目多从《四书》、《五经》里随便摘,然后书生们就按照题目的字义敷衍成文。有些缺德或者昏庸的考官,给取的题目五花八门:有的出现了整章书的长题,有的出现一两个字不成句的短题,有的甚至是不相干的两个半句连在一起的“截搭题”。比如《论语?子罕第九》开头数句:“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下面紧接是另一章书是“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出题目的家伙把前面的最后两个字,和后面的第一、二字出了个题目,即《与人达巷》。这个怎么做法!读书人只好胡诌一气,然后朝廷以此开科取仕。所以就有清代徐大椿讥刺士人的《道情》诗:“读书人,最不齐。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生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宋皇、汉祖是那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嘘唏。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据袁枚《随园诗话》卷十二引)
这已是读书人的浩劫,谁想更残酷的还在后边。
读书人有的是软骨头,有的却很硬气,老是跟朱元璋对着干,对他的逆行写诗作文地讽刺之。他本来就没上过什么学,文化水平不高,自己心里有自卑感,就对读书人有敌意,现在又被人拿文字讥刺,更是心里不爽。且又老怀疑文人仕子心里弯弯绕多,会起反心,谋他的江山。所以,他就要想法子对付。
他想的法子就是文字狱。
朱元璋当过和尚,就像阿Q会因为脑袋上一块斑秃,对“光”、“亮”甚至“灯”、“烛”一类字眼觉得忌讳,他也觉得“僧”、“光”、“秃”之类的字眼刺眼。而他又是从红巾军起家,在元代被骂为“贼”,所以对“贼”字也反感。就连和“贼”发音近似的“则”也遭了殃,在他讨厌、忌讳之列。所以浙江府学林元亮替海门卫官所作的《谢增俸表》中有“作则帝宪”,触了忌;杭州府学徐一夔奏折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字样,也触了忌;德安府训导吴宪的表文中有“望拜青门”之语,朱元璋说“青门”指的是和尚庙,更触了忌。结果这些人本是冲着他歌功颂德说好话,却被他“诛其身而没其家”。
还有,朱元璋规定凡是遇到正旦(岁首)、冬至、万寿圣节(皇帝生日)等节日,还有册立皇太子、皇太孙等盛大庆典,各级官府必须上表祝贺,结果这些官样文章照样可以害死人。
河南府尉氏县教谕许元为本府作《万寿贺表》,其中有“体干法坤,藻饰太平”八个字,朱元璋本就文化不高,给读成“发髡”(没了头发,就等于骂他是“秃驴”),而“藻饰太平”又让他读成“早失太平”,所以倒霉的许元全家抄斩。
陈州训导周冕作《万寿贺表》,内有“寿域千秋”一语,朱元璋先把“寿”附会成“兽”,再把“域”读半边成“或”,又把“或”理解成“祸”,于是周冕也死掉了。
北平府学训导林伯瑾写了一份《贺冬节表》,内有“垂子孙而作则”,是在歌颂朱元璋,说他不仅自己是世人的楷模,就连他的后世子孙也是世人的楷模,结果朱元璋把“则”字附会为“贼”,一个字:杀!
有个知州叫卢熊,给皇帝上奏书,把“兖“字误写成“衮“字,朱元璋给读成“滚”,大为恼火,还是一个字:杀!
这下子,礼部官员吓得够呛,再杀下去,有多少人也不够他杀的。所以就苦求他降一道表章,立一个格式,让天下臣民写东西的时候有章可循。于是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朱元璋命翰林学士刘三吾起草了一份《庆贺谢恩表笺程式》,以颁全国。从此,这类官样文章写起来才算不那么凶险,大小官僚只要填上官衔、姓名就可以交差。他们前边那些“牺牲”的前辈,真可怜。
文字狱一直从洪武十七年(1384)延续到洪武二十九年(1396),长长的十三年,对于读书人来说,度日如年。真正的人人自危,不敢提笔。这样的专制,等于钳住万民之口,朱元璋的皇权统治的专制指数,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点评:
朱元璋治国以严威,驭臣以重典,不单集中军政大权,而且钳制人民思想和言论,是个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强权皇帝。
刘邦当了皇帝,在定都问题上没有蹈项羽当年的覆辙,为了能够锦绣还乡,定都老家,而是听了娄敬和张良的建议,定都关中。他的从善如流极容易给人造成一个错觉,觉得此人面和心善,是个仁君,诸大臣一起尸山血海打出来,亲如弟兄,跟着他错不了,有肉吃。
事实上,他好像也真的端上一锅炖肉来大家一起吃,所以建国之初,一气分了八个异姓王,但是,没有哪个皇帝肯在身边围绕那么多功高盖主的臣子,他也不能免俗。为保刘家天下,不光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杀光了异性王,还一厢情愿,遍封刘姓王,希望能够以此永保他刘家永昌。
从这点上来讲,朱元璋和他不相上下,不光是杀光了异性功臣,还遍封朱姓亲王。当时,两个人相同的愿望和出发点也导致了大致相同的结果,就是亲王造反。汉朝有七王之乱,到朱元璋的明朝,朱棣干脆造反成功,把侄子的皇位给篡了。
至于这两个的专制程度,显然,朱元璋狠过刘邦,因为朱元璋创设了开天辟地的“八股取仕”,以此来控制人们思想,又创设了流毒后世的“文字狱”,把刀架在读书人的脖子上,以此来达到天下大同的目的,搞得全国冤魂遍地,风声鹤唳;而且,他还创设了锦衣卫,这种特务机关在皇帝支持下掀起了狂暴的腥风血雨。整个国家,万马齐喑。
专制程度大PK,朱元璋胜。只不过,这种胜利并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