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晋朝人阮籍评刘邦
“借诸功臣以取天下,及天下既定,即尽举取天下之人而尽杀之,其残忍实千古所未有。”--清代学者赵翼评朱元璋
刘邦开了杀功臣的先河,朱元璋就奉之为圭臬。刘邦杀一个,他就杀十个,百个,千个。刘邦是谁谋反他就杀,或者怀疑谁谋反他就杀,觉得谁有可能谋反他就杀;朱元璋是谋不谋反都要杀--他忒情绪化。
刘邦此人不地道。他开了开国皇帝杀功臣的先例,还顺便带出一个好学生:朱元璋。
这家伙假如刚开始内心还有仁和慈悲,那么经过那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一颗心早变得又冷又硬。因为出身卑微,是个草根天子,他的内心更是充满警惕,生怕被人把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夺去,于是变得怀疑和猜忌。将士和功臣心中也害怕,怕有一天遭他猜忌,莫名其妙死在他手里。有的心理素质不强的人,就干脆一反了之。
韩王信即是一例。这个人是战国时韩襄王之孙,秦亡后,跟随刘邦进入汉中。刘邦承诺将来会封韩王信为韩王,派他先带兵攻取韩地。汉二年,韩王信攻取了韩十余城,又猛攻西楚霸王项羽所立的韩王郑昌,郑昌投降,刘邦便果真立韩王信为韩王。汉三年时,韩王信在荥阳失守时向楚投降,不久又逃回汉营,重被刘邦立为韩王。汉高祖六年,刘邦害怕韩王信日后构成威胁,把他的封地迁至太原郡,以晋阳为都。韩王信请求把都城改至马邑,刘邦批准。后来匈奴攻打马邑,刘邦怀疑韩王信暗通匈奴,刘邦更致书责备,韩王信害怕被杀,干脆真的与匈奴约定共同攻汉,以马邑之地请降。高祖七年冬,刘邦亲自带兵击败韩王信,信逃到匈奴那里。高祖十一年,两军接战,韩王信战死。
公元前196年,曾跟随刘邦争霸天下的另一将领陈豨,也被逼反叛,很快被刘邦扫平。梁王彭越的部下也曾劝彭越趁此机会,一起举兵谋反,不过彭越优柔寡断,没有答应。刘邦得知此事,为绝后患,干脆将他抓起来,然后处死了事。
彭越死后,淮南王英布见势不妙,自知不能幸免,也被迫铤而走险,起兵反叛,也被刘邦亲自统兵镇压。
还有刘邦的女婿张敖,也差点死在他诛异性王的快刀之下。
赵王张耳死后,儿子张敖袭为赵王。吕雉不想让女儿鲁元公主去给匈奴和亲,就把她嫁给张敖,张敖就成了皇帝老儿的乘龙快婿。高帝七年(公元前200年),刘邦经过赵都邯郸,受到女婿张敖的热情款待。可惜刘邦这家伙粗鲁惯了,一点都不注重帝王形象,对着女婿呼来喝去,还嘴里嘟哩嘟囔地乱骂。张敖一直和顺奉迎,张敖的臣僚却对刘邦极其讨厌。赵相贯高、赵午等人劝张敖干脆造反算了,张敖说那怎么行,先王是靠皇上才得以复国,皇上之恩我们要世代感戴。贯高、赵午干脆想来个先斩后奏,杀刘邦成功,则拥戴张敖做皇上,如事不谐,那就他们自行承担罪过,决不连累张敖。
结果刘邦命大,第二年刘邦再次路过赵国,贯高等人在他下榻的柏人县宾馆夹壁中暗藏杀手,刘邦却如有神助,听说此县名“柏人”,说不好,那就是“迫于人!”遂另选驻地,神差鬼使逃过一劫。
却不想贯高的仇人向刘邦告了密,刘邦一怒之下,命将张敖抓起来押送京城。贯高等十余人自行剃发,拿铁环钳住脖子,以张敖家奴的身份,随他一同进京。然后在接受审讯时,把张敖一力撇清。被打得奄奄一息,始终坚持是自己一力所为,与赵王无关。刘邦经过调查,经过确实如此,但张敖仍有失察之罪,更重要的是,刘邦觉得异姓王靠不住,所以就起了除异性王之心。但张敖是女婿,杀了他,女儿就要守寡,是以降封为宣平侯,以示薄惩。至于赵王的宝座,我们都知道后来是谁坐了,就是他钟爱的儿子如意。
就这样,短短7年之内,刘邦几乎将所有异姓诸侯王铲除殆尽。然后就是杀白马为盟,与群臣约定:天下非刘姓者不称王,谁若违背此约,天下可共起而击之。
其实,若从维持国家统一的角度考虑,刘邦的思路也不能算错。周朝八百年的江山,到最后灭于诸侯之手,也不过就是因为诸侯国权力过大,不听皇权调遣。如今这样做算是提前翦除后患。
只是刘邦却没有想到,异姓王除掉,不等于江山一统,万年永固。最后刘姓王们来了个八王之乱,就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事情了。
总的说来,刘邦这个人还算有理智,他可以杀功臣,除异己,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也是要用人的,国家也需要人才,所以功臣可杀,但不能全杀,是以萧何,陈平,周勃,曹参,樊哙这些人,都算得了善终。
点评:
刘邦杀功臣也好,除异姓王也好,都是为的刘姓天下着想。任何一个封建君主都是这样,都把江山万民当作自己囊中之物,都想要能够统治万年。但是事情总不会按照他们的理想发展,一个问题消弭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另一个新的问题的出现。
韩信,不世出的奇才,上兵伐谋的将军,继孙武、白起之后最卓越的军事家。
项羽不该放走了,刘邦幸亏重用了他。他让楚汉战争更热闹,让刘、项两位主角好像变成了配角,让本该当皇帝的成了刀下鬼,让本来当不上皇帝的草民位登九五。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临晋设疑,夏阳偷渡,木罂渡军,背水为营,拔帜易帜,传檄而定,沈沙决水,半渡而击,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他有奇诡多半的用兵之道,多多益善的将兵本领。
他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引领汉军杀出关中,平定三秦;
他的破魏之战,正面佯攻渡河,暗里却侧后偷渡,攻其不备,俘获魏王豹;
他的井陉之战,背水为阵,置之死地而后生,军士以一当十,大破赵军,斩陈余,灭赵国。
他的淮水之战,水淹楚军,将齐、楚联军击灭;
他的垓下一战,逼得项王乌江自刎;
他不单是汉名将之首,且千载后,无人与其争功。
一代战神。
让我们先看两首诗:
“冲寒谁复念间关,驱马悠悠尽日还。深雪欲迷韩信垒,白云犹护盖公山。天垂远树疑三尺,水绕疏篱自一湾。拟向荒村寻活火,纡回石磴可能攀?”(《潍河道中》曹贞吉)
“闻道韩王坝,遗踪尚可求。桥横残照里,雪压大河流。断岸馀衰草,寒风上敝裘。雄图今不见,匹马独淹留。”(《渡潍水吊淮阴侯》曹贞吉)
曹贞吉是清初著名词人,这两首诗是凭吊潍水之战中,韩信遗留的用兵遗迹:“韩信垒”和“韩王坝”。
汉高祖三年(前204),楚汉之争正酣,刘邦命令韩信攻打魏国,韩信虏魏王,定河东,随即请求增兵,引兵东下井陉,破赵;又遣使至燕,燕靡。刘邦就令张耳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然后令其攻齐。齐王逃往高密,韩信东追至此,楚派龙且为大将,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去救齐。齐、楚会合,准备与韩信决一死战。
楚、汉双方夹潍水而战,龙且轻敌,韩信“乃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阳,皆虏楚卒。汉四年,遂皆降,平齐。”(《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当年以沙囊壅水处,史称“韩王坝”。
潍水一战,韩信声誉日隆。他的举动举足轻重,天下大势几为他一人所操控。
后人诟病他伐齐是擅自行动,因为刘邦已经派出郦食其做说客,说动了齐王反楚,他却贸然用兵,视刘邦的意图于不顾,不但开罪了刘邦,且赔上郦食其一条命,所以刘邦才对他添了疑畏。
其实这倒也未必。因为刘邦派出了说客是不假,但是也没有明确告知韩信停止用兵,背后的意思或许就是要让韩信便宜行事。那么,韩信这件事是得罪不了刘邦的,真正得罪他的,是韩信不仅功高震主,而且得意忘形,公然索封,要刘邦封他做假齐王。
刘邦本就粗鲁,一听此话,火往上撞,没口子乱骂,所幸被谋士陈平暗中踩了一脚,也有说法是陈平和张良这哥俩一块踩的,结果刘邦吃痛,脑子反而清醒了,骂还是要骂的,不骂就太假了,但是骂的风向变了:“大丈夫平定诸侯,要当就要当真王,当的哪门子假王!”
于是韩信被封为齐王。
看似一时心愿得逞,他却忘了得意必然忘形,骄傲必然失败。
其实求封齐王,韩信不是要有什么谋反之心,不过就是想着自己劳苦功高,怎么着也得多劳多得的意思。他要真想背叛刘邦,悄悄就把事办了,何至于明目张胆勒索刘邦?那不成了司马昭之心?
结果一记竹杠敲得刘邦十分痛,埋下了他日后就戮的祸根。
有的人很有本事,但很谦逊,有的人很有本事,但很拿自己当回事。韩信就是后者,所以他才会忍那胯下之辱,这种人一旦抓住机会,就必然会创一番功业,而同时功利之心也重于常人。
但是,说到底,他是想要位极人臣,却没想着位登九五,也就是说,他有的是功利心,而不是吞天的野心。
但即使他不想谋反,他的用兵之才也足够让刘邦极度不安,想方设法在大事已定,项羽败亡后,夺其兵权,徙其为楚王。刘邦当了皇帝后,就更加对韩信不信心,生怕他会一时有什么想不开,带兵造了自己的反,所以一有人告韩信造反,刘邦就用计逮捕了韩信,之后韩信虽免于一死,却由楚王降为淮阴侯,相当于把韩信软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管。
韩信降了官,功利心让他也极其不爽,常常称病不朝,以此对抗刘邦。
汉十年,巨鹿守将陈豨造反,刘邦亲征陈豨。韩信称病不肯出征,却暗中派人与陈联络。家臣告密,坐镇京城的吕后想召见韩信,又怕他不肯就范,就同萧何商量怎么办。萧何就派人传旨,告诉韩信,陈豨已经被捉拿斩杀,大家都要进宫朝贺。然后骗韩信说:“你就算有病,也得勉强去一趟,不然皇上会对你起疑心。”韩信听了此话,信以为真,结果一进宫门就被预伏的刀斧手劫持捆绑,架至长乐宫悬钟室,身首异处。当初萧何成就了他,如今萧何又杀死了他,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至于萧何为何如此对待韩信,估计并不是因为萧何不念旧情,而是萧何在京城留守,职责所在,而据密报,韩信反意已盛,若不快刀斩乱麻,迟则恐生变。实为职责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一代传奇名将,没有死在战场,却死于妇人之手,真是凄凉。
点评:
韩信是一名出色的军事统帅,却不是一名合格的政治谋臣。他的权谋技巧和他的用兵能力成反比,明明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极易招来杀身之祸,他却没有自我保护意识。真可谓“英雄一世真豪杰,辜负胸中百万兵”!
第一个摔倒的人,可能是因为不小心;那紧跟在其后的人,已经看到了前车之鉴,可偏偏还在同一个地方摔倒,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拥有大智慧的人也会和常人一样,但他们有一点不同于常人,那就是蠢事绝不会重犯。因为他们深知,不能吸取自己和他人的教训,以至于重蹈覆辙,这正是许多人之所以失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