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彭越,自从起兵以来,长期在楚地打游击战。项羽每次功败垂成,几乎都是由于被彭越骚扰得粮草殆尽,后方不稳。他的功劳虽不及韩信,但“开国功臣”这四个字仍旧当仁不让。他眼见着张敖被降,韩信被贬,时时惕恐,深恐大祸降临。
陈豨叛乱,刘邦御驾亲征,大兵行到邯郸,下令让彭越派兵助阵。结果不知道彭越出于什么心理,居然称病不从,只派手下将领带兵帮助刘邦。刘邦生气了,就派使者责备彭越。彭越惊恐,准备亲自前去谢罪。
这时候,他的部将恐他一去不返,性命有忧,劝他起兵,西进关中。他却不肯,理由是“刘邦待我不薄,起兵叛汉,有失忠信。”这话说得跟韩信差不多,也都错失了活命甚至成立更大事业的机会。可见彭越的心理也是对称帝没什么热情,倒是愿意做个高官,光宗耀祖。
这时候,他手下有一个太仆,因为获罪于彭越,彭越准备将他斩首。这家伙就逃往长安,结果途遇刘邦,给彭越告了一状,言梁王与部下扈辄密谋造反。
刘邦问计陈平,陈平建议他派使者宣召彭越进京。他如果肯来,那就是没有反心,夺了他的王权和军权,把他废置不用就行了。如果他不来的话,那就是有了反心,圣上派兵征讨也就师出有名。
到这时候,陈平还不忘记要讲一个“师出有名”,明明要杀人,还要杀得让人信服,这就是陈平等杰出谋士的“损”和高明之处。
于是刘邦派大夫陆贾去召彭越。
彭越本无反心,一见皇帝派人来召,急于剖白自己的心迹和冤情,所以就乖乖地要跟着陆贾上京。
大夫扈彻不同意,劝他莫去,去必生祸。因为韩信就是这么被抓起来处死的,据说韩信临死还后悔自己不趁早起兵叛呢。皇上这人,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大王您如果去了,估计也会有韩信一样的下场,所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彭越还很坚持呢,说:“那是因为韩信有罪,所以被杀。我又没有罪,不过就是生病没亲自带兵助阵而已,只要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我如果不去的话,那不就坐实了的反名了?”
可怜,他带兵打仗有一套,行事做人却心思颇有些愚拙。他手下忠臣扈彻就比他见机得多,锲而不舍,继续劝说:“功高必遭忌,位极必被疑。大王您这两样都占了,怎不遭皇上猜忌?就算您没有反心又怎样?除掉你可除掉皇上的心病,所以您一定九死一生,甚至有去无回。”
彭越心动了,沉吟着,沉吟着。这时候,派去的使者陆贾说话了:“扈大夫您说的话,不过就是为了保全梁王的眼前之计,试想一想,如果大王不去对质,皇帝一定会率兵讨伐你,那样的话,兵败被杀,又坐实了反贼之名,就像陈豨和韩王信那样,不就遗臭万年,悔之晚矣了吗?”
彭越的心思又坚定起来,决心跟着陆贾进京。他就不信自己一颗红心,还真能皇帝看不见。结果来到城门,见扈彻把自己倒吊在城门上,彭越令人解下他来,他仍在流泪谏劝:“我今天有倒悬之苦,有大王您来救我。大王此去,必有倒悬之危,到时候,谁又能救您呢?我今天说什么也不想让大王您只落得一个像韩信说‘悔不听蒯彻之言’也的下场!”
彭越感动,致谢,然后一意孤行前去。扈彻没有办法,嚎哭着离开。
彭越来到京师,刘邦召入,一一责问:“我亲征陈豨,你为何不去?”
“你的太仆告你谋反,你有什么解释?”
彭越一一回答:的确是生病了,所以没去,不是抗旨不遵。我的太仆不理政事,玩忽职守,我要罚他,他怀恨诬告。如此如此。
刘邦绝不会这样轻轻放过他,正下诏叫廷尉勘问彭越谋叛一案,忽报有一人候于朝门,要见皇帝。
刘邦叫人领进来,一问,居然还是扈彻--真是忠心可嘉,能鉴日月。
刘邦问他此来何意,扈彻历数彭越功劳:若无梁王断绝楚军粮道,在楚军后方游而击之,使楚军疲弊,恐怕皇上也不会有今天。这样一个屡建大功的人,皇上却听了一个逃奴的一面之辞就要杀之,岂不让天下人人人自危?
刘邦听了,想了想,觉得有理,此人倒也干脆,别人说的对就是对,他也不一意孤行,倒放了彭越一马,废他为庶民,徙居蜀地青衣县。
看,一个王,转眼成了老百姓,还是偏远之地的穷老百姓。
彭越哭着奉诏,前往蜀地。
结果碰上吕后。
彭越这回拜错佛了,他居然哀求吕后,请她说情,放自己故乡昌邑。这个女人心思深细,假意答应,带着彭越回洛阳。然后见到刘邦,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彭越这个人,是个壮士,既然调他来了,就应该除掉他,以绝后患,怎么能让他去蜀地,那不是放虎归山吗?等他将来壮大起来,必然是个祸患。我已经把他带回来啦,现在,我们可以暗中让人告他谋反,然后杀了他!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有理。
刘邦也觉得有理,让吕后自去行事。然后就有彭越舍人状告彭越谋反,刘邦就下令捉拿彭越。彭越这才惊觉,自己陷进套里,再想活命,难比登天。一时心灰意冷,人家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反正就是一个求死。
刘邦满意了,下令照韩信之例,斩首、夷三族。这还不算,吕后又出主意,干脆把彭越煮成肉酱,分赐诸侯,杀鸡吓猴,让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趁早收了反心。
刘邦点头同意,把他的脑袋悬在洛阳城门下示众,并且下令谁敢收敛或看顾的,抓。然后把他的尸体剁成肉酱,分赐诸侯,典故“彭越俎醢”即源于此。
然后,守彭越首级的兵士发现真有人来拜祭,原来是栾布。
栾布和彭越是老交情,栾布做燕王臧荼的大将的时候,臧荼反叛,汉朝攻打,俘虏了栾布。梁王彭越赎回栾布,让他做了梁国大夫。彭越被杀的时候,栾布正出使齐国。等他回来,来到彭越的首级前祭祀痛哭。刘邦召见栾布,骂了一顿,然后下令把他烹杀。
栾布请求说一句话再死,刘邦允了,他开始揭刘邦的短:“当初皇上被困彭城,兵败荥阳、成皋,项王却不能把您一举吃掉,那是因为有彭王据守梁地,跟汉军联合,使楚军左右支绌。当时,彭王要是跟楚联合,汉就失败,要是跟汉联合,楚就失败。结果他跟汉军联合,才有皇上今日之胜利。垓下会战若无彭王,项氏也不会灭得那么干脆。天下平定,彭王受封,他想的不是谋反,而是要把爵位世代相传。如今陛下疑神疑鬼,疑他谋反,却没有真凭实据,就诛灭了他的家族!长此以后,功臣人人自危,陛下无法长治久安。我话说完了,彭王死了,我也请求就汤镬。”
没想到刘邦居然没煮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心中有愧,反正是说了两句漂亮话,封了他个都尉,又允他埋葬彭越,让他下殿去了。
有人说彭越如果不走吕后的门路,说不定不会死。这话有些片面。吕后既已知道彭越的重要,就算此时不杀,过后也会吹吹枕头风,把他干掉。再说,就算吕后不出主意,刘邦大概也不会允许这个功高震主的家伙长期存在于世。反正刘邦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把那些开国功臣杀掉,他就不会停手。
评点:
刘邦像条变色龙,适应能力非常强,会根据自己的目标和当时的环境,及时调整自己的方针策略和工作的方式方法。因为没有预设立场,所以也就不易走极端,杀人便杀矣,毕竟也算没有大规模开杀戒。而朱元璋却是因为预设了鲜明的立场,极端走得那叫一个厉害,杀人如麻,说他是大明皇帝,倒不如说他是个杀人王。从这个角度讲,刘邦带出一个好徒弟,青出于蓝,冰寒于水。
清代史学家赵翼说:“独至明祖,藉诸功臣以取天下,及天下既定,即尽取天下之人而杀之,其残忍实千古所未有。盖雄猜好杀,本其天性。”
不知道朱元璋的滥杀好杀猜疑残忍是否其本性,不过这人做事做绝的性格着实让人惊悚。
朱元璋做了皇帝后,几个大案杀了许许多多人。
洪武十三年(1380)正月的胡惟庸案,牵连被杀达3万人。
洪武二十三年(1390),有人告发李善长交通胡惟庸,朱元璋又将已经77岁的李善长赐死,并诛杀其家。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靖宁侯叶升则也因牵连于此案被杀。
洪武二十六年(1393)正月,蓝玉以谋逆罪被杀,连坐被诛杀者15万人。这一阵狂砍滥切,使得大明朝开国功臣被屠戮殆尽。
上述史实,老百姓知之不详,不过民间一直流传着朱元璋火烧庆功楼的“事迹”。
据说在南京鼓楼岗的山坡上,从前有个功臣楼,就是朱元璋登基以后下令盖的。那些开国功臣听说要给他们造庆功楼,还一个个高兴得要死要活的,说是太祖英明,太祖没有忘了这些打天下的老臣--放心,绝对忘不了你们!
这其中大概只有一个智多近妖的军师刘伯温比较清醒,他来皇宫见朱元璋,恳求辞官归田,过个清闲的晚年。朱元璋允。
然后刘伯温向徐达辞行,临走告诫他,功臣楼庆宴之日,你要紧随皇上,他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徐达想问究竟,伯温摇头不语。
功臣楼盖好了。它坐落在鼓楼岗的山坡上,楼身宽矮,窗户高小。朱元璋择日请功臣赴宴,功臣们都来了,笑语喧阗,好不热闹。徐达心里记起刘伯温的临别赠言,一边和众人略作寒暄,一边四处查看。楼体建筑似无可查究之处,可是,出于一个武将对危险的直觉,他把耳朵贴上墙面,然后敲了几下墙,声音不是瓷实的墙体当有的,而是发空。他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就在这时,朱元璋驾到,笑容满面,接受众人朝贺,再让大家随意吃喝。正吃到兴头,朱元璋站起身要出门,徐达赶紧随后紧跟,朱元璋让他回去他也不肯,面带哀容,问:“皇上,您真的一个也不打算留吗?”
朱元璋看着这个老实能干的大将,一时间有些惘然,然后说,罢了,你跟我来。
他们走出没多远,只听一声巨响,烟焰冲天,满楼功臣,葬身火海。
徐达死里逃生,回到家里忧郁成疾,身患重病。朱元璋明知道他的病与蒸鹅相忌,却命人送蒸鹅与他吃,徐达吃下御赐之物,没多久即含恨而死。
据专家考证,“朱元璋火烧庆功楼”并无真凭实据,多半是民间传闻。那么,这个故事之所以会流传久远,和他的滥杀有直接关系。
他杀功臣,除了杀掉那些该死的贪官、逆臣,肃清乾坤,另外,就是要巩固皇权。他的皇太子朱标生性慈忍,向他进谏:“陛下诛戮过滥,恐伤和气。”朱元璋就把满身是刺的荆棘放在地上,让皇太子拣起来。朱标怕扎到手,犹豫不肯,朱元璋说:“你怕有刺伤手,不敢去拣,我把这些刺去掉,然后再给你,难道不好?”
朱元璋出于他的政治理想,在屠戮功臣、保障皇权的同时,也很注意严肃整顿吏治。他实行以猛治国的方针政策,法外用刑的情况很严重。例如洪武十八年(1385),御史余敏等人告发户部侍郎郭桓等人串通舞弊,吞盗官粮,结果郭桓等数百人被处死,各地布政使官员入狱被杀者又有数万。追赃牵连到全国各地的地主,破产者数之不清。
朱元璋针对的大部分都是官吏,相反,对升斗小民却很信任,这鲜明地体现了他的出身特征。
点评:
朱元璋把大权一把抓,却又分身乏术,他是一个非常勤奋的皇帝,可以加班加点批阅奏折,但是他的后继者们可不会。那么这些权力就分给了皇帝的近侍--宦官身上。这也就给宦官专政创造了良机,为宦官乱政埋下了不祥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