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墨离神色严肃起来,“当初墨某只是纯粹想把王妃交给王爷,绝无妄想。实不相瞒,霍王一直都以墨某的娘亲为要挟,要求墨某的相助夺取王位。但是,墨某最近得到消息,娘亲她……已经去世了。”
墨离垂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娘亲她……是被霍王逼迫自缢而死的……霍王却命人封锁消息,只为不想要失去我这个最好的棋子。他为人奸诈狡猾,但是表面功夫却是一流,身边为他效力的人都能在江湖上独当一面,墨某想报仇,却无从下手。”
洛天扬像在听一个绝好的故事,眼睛微眯。“然后,你就想到了本王,因为本王在夜灵国还存有不少势力,希望借助本王出其不意一招致命?”
墨离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洛天扬轻佻一笑,道:“本王为什么要帮你?本王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你间接造成的吧?透露本王的行踪,引来霍王的杀手,在本王深陷追杀之时假意出手相救再强行拐来这里……一切不都是墨公子的计划之中?”
墨离后退一步,躬身做辑,“得罪王爷是墨某的错。但墨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爷身份尊贵,墨某几番求见不果,只能出此下策。”
洛天扬嗤笑一声,终于坐起身来看着他,“这件事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本王的王妃亲口为你求情,本王定全力以助。”
站在一旁的凤千舞抬起眼睛,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墨离转过身,看着她的眸子清澈透明。倏地,他单膝跪了下来,声声恳切:“请王妃成全!”
凤千舞后退一步,有些奇怪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她晃晃脑袋,没怎么在意。
虽然墨离曾经出卖过她,但那件事归那件事,这件事归这件事,墨离被人要挟就算了,偏偏还祸及自己的母亲,那种滋味一定生不如死。做人一定要有原则,那笔债就先欠着吧。
思及此,她朝着洛天扬盈盈福身,垂首低声道:“王爷。”
洛天扬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他正视前方,脸色泰然道:“好,本王答应你。”
夜灵国都城最热闹的地方要数琴月坊了。这琴月坊虽然名字风雅一点,让人会误以为是舞文弄墨的地方,或是花粉胭脂之地,实际上却是一家货色齐全的古董店。
说起琴月坊的老板,虽然表面上是说一个普通的商人,但内行人都知道,他只能算是这家店的掌柜而已。幕后真正的老板,是夜灵国的六皇子夜弘。
夜弘虽然不学无术,但长年横行霸道,搜刮了不少不义之财,与几个狐朋狗友一时兴起之下开了这家店。谁知道这个执绔子弟也会用对人,雇佣的掌柜深谙经商之道,把店面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出半年,琴月坊就成为了都城最炙手可热的淘宝圣地。
这天,琴月坊来了一位白纱遮面的妙龄女子,女子身段窈窕,声音如深谷黄莺般清越。那女子来当一枚雕有龙纹的玉佩。普天之下,连小孩都知道龙是天子的专有纹饰,掌柜的为保险起见,当然不肯应承这桩生意。女子一脸失望,低垂着头退了出去,柜台相通的一扇竹门马上打开了。
夜弘走了出来,狠狠一拂袖子,脸色的阴郁地跟了上去。
女子表情落寞,情绪低落地在大街上缓步而行。因为不是圩日,街上的行人也不多,路旁的小贩也懒洋洋的,偶尔才吆喝几句。,没有多少人在意女子的行为。夜弘的鹰眼一直盯着前方的窈窕身影,银牙紧咬。眼见女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巷道,他心中一阵窃喜,紧跟了上去。
这女子的身段,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绝不会弄错!
——就是上次洛天扬设计陷害他,用来当诱饵的凤千舞!
凤千舞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潜伏在四周,反而越走越偏僻,巷道也渐渐变得狭窄。有了上次的经历,夜弘这次沉住气,屏住呼吸细心注意周围的动静。直到确定安全后,他才露出残忍的笑意,刚想飞身上前扑住猎物,凤千舞却突地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夜弘心下一惊,脚步也顿住了,反而向后退了两步。
方才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竟忘了带护卫随行,都怪自己太得意忘行了。
他幼时曾习过武,虽然不成大器,观察力还是有的。他再次确认周围没什么奇怪的动静,才稍稍稳了下心神。
莫非,这女人唱的是空城计?
他嗤笑一声,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轻佻地抬起凤千舞的下巴,笑嘻嘻道:“哟,美人儿,好巧啊!”
凤千舞厌恶地拍开他的禄山之爪,冷冷地瞪着他。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开口请求洛天扬协助墨离,在听到洛天扬的计划后,自己绝对会不留情面地拒绝。这个恶心的男人,看到就倒胃口!
夜弘也不恼,只是冷哼一声,“装什么高傲?!洛天扬当你是棋子而已,根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不是更好?”
“恶心。”凤千舞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夜弘沉下脸,“恶心?哈哈,待会儿你就不觉……”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体忽地一震,动作迟滞下来。
温热的血嗖地喷射出来,溅到了凤千舞的身上、脸上。
夜弘的瞳孔急速收缩,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他的后背被一只冷箭穿透,沾血的箭头还反射着银光。
洛天扬站在远处,手中的弓弩还未放下,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夜弘慢慢倒下。
凤千舞被这血腥场面震得心口一阵发怵。
夜弘……死了。
即使她那么厌恶他的存在,仍是不敢想象刚刚还鲜活的生命一下子消失。
而且,是亲眼目睹他死去。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自己却不自知。
“不为什么。他必须要死。”洛天扬走近,细细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他死得这么痛快,算便宜他了。只是这样而已,你已经不能接受,以后怎么陪本王打天下?”
“只是这样而已吗?”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里已有了恨意。“对于你来说,我的想法从来就不需要在意。”
洛天扬皱了一下眉,“你发什么脾气?”
“没有,”她挤出一丝笑容,“接下来王爷要怎么做?”
夜弘暴毙的消息一传到霍王的耳朵,痛失爱子的霍王勃然大怒,命人急速追缉洛天扬——冷箭上的标志,赫然显示这件事绝对与洛天扬有关。
夜色掩照下的街上一片死寂的沉静,百姓人家纷纷大门紧锁,就连看门的狗也不敢轻易乱叫。
此时的墨府已被身着盔甲的兵士手拿火把重重围住,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领头的霍王向身边的吴统领示意,墨府的大门马上被拍得砰砰作响。
“开门开门!”
满脸倦容的老总管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呆呆地站在一旁。吴统领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大门,成群的兵士像流水般一拥而入。
穿过一道道长廊,霍王在清荷亭看到了把酒言欢的墨离和洛天扬。
细密的脚步重重叠叠轻响着,把清荷亭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亭里的两人眉梢都隐没着笑意,端着酒杯细细啜饮,仿佛没有看到身着冰冷色泽盔甲的兵士,继续赋词吟诵。
霍王压抑着怒气,一步步踏上台阶,低厚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嘲讽,“洛王爷果真好兴致。”
洛天扬这才微微一动,像是突然意识到他的到来,放下手中的瓷杯微笑道:“霍王过奖了。洛某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霍王握着宝剑的手悄然收紧,锐利的眼睛转而盯住墨离,道:“墨公子可还记得与老夫的协定?”
墨离眼角微抬,语气平淡如水,“墨某当然铭记。”
得到墨离的回答,霍王望向洛天扬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倨傲,满腹的怒气即将爆发,“洛王爷今天做了什么事,应该不会忘记吧?!”
洛天扬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妥帖的肩角,仍旧微笑着,“哦?本王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不知道霍王说的是哪件?”
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霍王,手中的宝剑嗖地出鞘,银光耀眼,直指洛天扬。
“洛王爷是皇上的贵客,还望霍王自重。”墨离冷然出声,霍王的身形一顿,却也不客气地回应道:“别忘了你自己也自身难保!”
墨离站起身来,墨黑的眸子暗潮汹涌,“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问你一句——我娘亲,她在哪里?!”
霍王没有回答,手中的寒剑也没有放下来,只要往前一步,随时有可能刺进洛天扬的胸膛。
“她被你逼迫,自缢而死,你为了保住我这颗有用的棋子,隐瞒了一切。”墨离低低笑了起来,“可笑,我竟然这么愚蠢,为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如今才知道根本没必要。”
“一将功成万骨枯,待老夫登基,自然不会待薄你。”霍王不悦墨离打乱他的计划,“何况你现在想后悔也已经迟了!”
“老东西,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一直沉默的洛天扬换了个姿势悠然道,“这亭子,就是他娘亲的名字命名的,你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
“笑话!”霍王手中的剑尖抵上了洛天扬的胸口,“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和高高的房檐上突地涌现批批手执弓弩的死士,手中箭羽蓄势待发。霍王的兵士一时腹背受敌,个个心生害怕,一时议论纷纷。
洛天扬笑得更开心了,“老东西,在我身边站这么久,有没有感觉头有点晕?”
霍王果然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住额角,神色惊慌。“你、你做了什么手脚?”
“没什么,只是这茶香,有点问题罢了。”洛天扬双指夹住他的剑微微偏移后站起来,“无引散是本王独有的毒药,中毒者只有细微头晕症状,三天后,毒发身亡,七窍流血而死。这毒天下只有两颗解药,不过,都已在本王和墨公子的腹中了。”
他促狭一笑,手指轻动,啪地一下,那柄玄铁煅造的宝剑应声而断。
“所以,还是为你自己准备身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