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一路上舟车劳顿,在路边找了家小店吃了饭,这穷乡僻壤的饭店少的可怜,仅看到的一家做菜还这么难吃,王工不是挑食的人,肚子里饿极了也只吃个半饱,味道实在不咋地。回到工地了沾床就睡。工地的床板有些硬,但并不影响他睡得香,鼾声打起来是震天响。
一觉睡到下午六点,天已经将暗了。王工睡足了起来,身边几个一起干活的差不多也到点下班了,一群人寻思着找个地方吃饭。
“你们工地还招人吗?”是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说话间还喘着气。
“招呀,但你一个女娃能做什么?”听这声音像是水电班组那群人里的。
“什么粗活累活我都行,您把我当男孩子使唤没问题。”女孩说道。
“你这小身板?”水电班主上下打量两眼,摇头:“你成年了吗,小孩子别瞎捣乱。”
女孩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我成年了,成年了!今年刚好十八岁呢!”
“小姑娘,我们这是工地,全都是糙汉子,不招女的。”水电班主身边一个男人打趣道:“不过我们这老光棍多,你要愿意,咱两处处呗!”
一群人笑了起来,一个人接话道:“姑娘,你也考虑考虑我,我也是光棍。”
“我也是!”又一个声音附和道。
王工也笑了,他原打算出门,多打量了这小姑娘两眼,不由得停下脚步道:“姑娘,会做饭吗。”
“我会!”她一看工作有戏,立马窜到同她说话的男人面前,脸上笑开了:“我爷爷身体不好,我从小就学做饭了。”
王工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一个烟圈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你叫什么?家在哪?”
“我叫邹仔冉,我家就在附近,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小仔儿一本正经,十分钟是夸张了些,别人骑自行车可能要半小时,但她风火轮似地速度,但最多十五分钟也能到。
王工点头:“我是这个工地的管工,那明天开始,一天中午和下午两顿,你负责给我们送饭,一会儿大家都登记下多少张嘴。”
小仔儿点头:“那工钱呢!”
“一个月五百。”
小仔儿点头,她在外地工厂打工,一个月加班加点拼死也就是五六百,现在每天不过做两顿饭,她有时间还能去帮邹老爷爷采药。小仔儿郑重其事道:“谢谢老板!”
“工地上的人都喊工,你叫我王工吧。”王工也是实在人,他当场给小姑娘预付了半个星期的菜钱,还教她开发票的一些事宜。
小姑娘走了后,工地上的人都轮流着打趣王工。王工嫌耳边叽叽喳喳的,刚吃过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抽烟。
王工是坐火车来的,没买到卧铺,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经常在工地上混的人,坐一晚上车也不算难捱。
夜深了,绿皮火车还在行驶,灯一熄整个车厢都陷入了无边的夜色中,又黑又暗。
你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到一个猫着腰的男人在车厢里蹑手蹑脚的翻着东西。
王工是冷醒的,睡前他捂得好好的衣服已经敞开,衣服上还有一道被划开的口子。他心一惊,一摸口袋,手机没有了。钱包他藏得深,倒是没丢。
他尚未反应过来,车厢的后部一阵骚乱,只听到人群里有谁喊:抓小偷啊!
王工连忙起身,车厢里的人此时也都被闹醒了,他想挤过去,却被层层的人墙挡住,幸好他个子高,依稀能看见前面的情况。
眼尖的他瞥见了月光照在车厢里反射出的一道银光,紧接着听到有人议论:有个男人动刀子了!
离那举刀子的男人最近的是个小女孩,也是那小女孩第一个喊:抓小偷啊!
此举必然引发小偷的报复心理,站在最前面的人都扑上去,欲拦住举刀子的男人,无奈男人的速度太快。王工吓得一瞬间闭上了眼,实在不敢看,只听见哐当一声,刀子落地了。
围观的人群惊慌,有些嘈杂。但他还是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骨头被扭断的声音,接着那个握刀子的男人被压倒在小桌板上,反扣住他的手的小女孩嘴里哼了一句。
人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小偷身上搜出了十多个钱包和三台手机,其中就有王工的那台手机。
大家都围着问她怎么发现小偷的,女孩站在人群中,表情有些害羞,大概也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实在不好意思。
起初声音还很小,如蚊子呐呐的。大家没听清继续追着问,讲到后面时她也放开了些,脸上的表情神采飞扬。
王工其实没听清什么,他只听清了一句话,小姑娘毫不谦虚的说:“没人能从我身上偷走东西!”
他拿了手机给女孩道谢,以为没有机会再见。
原本他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没想到今天在工地再见到这个小姑娘,名字他有些记不清了,明天还得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好记的小名或者外号才行。
廖砚杰和班上的同学一起住在镇子上,这几天他们在周围个个村子写生。
大家分了组,差不多每十个人一组。一个组的同学也不一定待在一起写生,廖砚杰是小组长,他要负责好一个组的考勤问题。
邹老师是这次负责组织他们外出的美术老师,听说邹家坑的风景在这一块小有名气。邹老师组织大家一起去邹家村,因为廖砚杰说那儿日出和日落尤为好看!
于是大家这段时间每天都起的很早,包车进村里,六点多钟就爬上了山。同学们各自支好画架,准备妥当画笔和颜料。
“这朝阳跟红鸭蛋似地,还披着霞光呢。”陆紫言放下手里的画笔,心情激动。
她身旁的廖砚杰没说话,点头表示认可。
邹老师背着手来回走动,有同学画的不好的她就指点几句。这群孩子很聪明,她并不需要操什么心。
一个身姿窈窕的小姑娘带着一顶斗笠,背着背篓经过,她的穿着应该是村里的女孩。邹老师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朝她招手:“小姑娘!”
小仔儿一路哼着歌,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这几天她早就看到这里有一群画画的大学生,所以刻意绕过去另一座山头采药。小仔儿见女老师招手,也有些开心跑过去。
“小姑娘,你来山上做什么?”邹老师看着走近的女孩,面带慈容的问道。
许多同学也放下画笔,打量着这个小姑娘。
“我在采药。”
她的篓子里背满了各式各样的绿色叶子,邹老师不大叫得出名字,许多都是常见的野草:“哦,我知道了你是学医的吧!”
小仔儿摇头:“我帮邹老爷爷采药,他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大夫。”
“那你是跟他学医咯!你懂治病?”
小仔儿继续摇头:“他给我爷爷治病,我从小就帮他采药。”
“那你叫什么?”邹老师又问。
“小仔儿。”这句话不是小仔儿说的,廖砚杰站在画板后喊她。
小仔儿见到熟人,更开心了,撒开丫子冲廖砚杰挥手。
矣?他今天怎么穿着深灰色的大衣,好像还有些眼熟。
“你认识这个女孩?”陆紫言好奇地问,她很少见到廖砚杰有什么情绪波动,刚刚听他的声音里还透露出了一丝高兴。
廖砚杰点头:“我和她就是在这儿认识的。”
说罢,廖砚杰放下手里的画笔,从包里抽出一个黑色的画筒子。
陆紫言又想到平日里廖砚杰都不大爱说话,这几天却多次推荐老师带大家来邹家沟。
“老师。”廖砚杰走了过去。
“太好了,你们认识。”老师说道:“我跟这个小姑娘说让她留下来给我们当会儿模特,可她说她还有事,一直不肯,你劝劝她。”
小仔儿连忙摆手:“今天我肯定没时间,我明天还会来采药,你们明天可以画。”
廖砚杰把画筒子给她:“这是上次说要送你的。”
小仔儿没伸手:“我的手还是很脏,你把它带去邹老爷爷家,我在那拿行吗。”
“明天你还来吗?”
“还来。”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这座山头画画,小仔儿和班上的同学也熟悉了些。小仔儿对这边的地形熟悉,她知道哪里的风景好看,想着法的带着大家去不同又好看的地方转。
廖砚杰偶尔也会跟着小仔儿一起去邹老中医家,下山的时候两人一路闲聊。
小仔儿叼着狗尾巴草嚼啊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廖砚杰,砚台的砚,杰出的杰。”廖砚杰也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把玩。
小仔儿听着名字有些熟悉,偏着脑袋想了想,明白了什么似地,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呀,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什么?”
“饼干,那个饼干!”
廖砚杰云里雾里:“你要给我饼干?”
“不是,饼干我吃了。”小仔儿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表情即震惊又高兴:“你给我的饼干,你还掉了一本书,上面写学生证。”
廖砚杰明白了,他取车票的时候拿了学生证出来,后来回到家就找不到了,原来落在了车上:“那不是书,那就是学生证。”
想到小仔儿在车上缩在一团的模样,廖砚杰有些不开心:“你干嘛不好好吃饭?”
小仔儿心想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心里高兴地像飞出了一只小鸟似地。
但廖砚杰的脸色却沉了下去,她真不知道哪惹他生气了。
廖砚杰去外公那里的次数渐渐频繁了些,邹老中医说话不好听,却也没有赶他出去。有时候爷孙两还会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听说邹家沟要发展旅游业了,村子上在建的工地听说也是一些商铺和购物中心之类的,马路也在扩建。
小仔儿骑着三轮车蹬上坡,她使劲呀使劲。原本的大路因为在维修被封了,她只能骑小路,小路很多陡坡,有时候她蹬不上去就要下来推,今天却出其的顺利。
小仔儿回过头,少年的身后背着画板,不动声色的帮她把车推上大坡。过了这个坡,前面的路就好走了,小仔儿感激的冲他笑,她看见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和发梢,渐行渐远的背影挺拔而坚韧。
大家在山上画的差不多后,进了村子里采风。这里的民居即古朴又清幽,同学们提议想去小仔儿家看看。
小仔儿有些不好意思,但抵不过大家盛情。于是带着大家往小路走去,穿过小竹林就是她家了。
陆紫言本以为小仔儿家会是破败不堪的,没想到竟是一幢高大又别致的徽派建筑。房子里的家具虽然旧了些,灯光也昏暗,但却不能掩盖曾经的繁华。
一个老人悠闲地躺在院子里摇着藤椅,嘴里嚼着狗尾巴草,小仔儿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爷爷。”
仔儿爷睁了一只眼,没有过多招呼,嘴里碎碎念:“小仔儿放学回家了,带同学们玩......”
小仔儿解释:“我爷爷有些痴呆,他以为我还在上学嘞!”
邹老师怜惜的摸着小仔儿的头:“同学们自由活动吧。”
“小仔儿,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邹老师扶着房子的柱子,她在村子里也逛了不少户人家,大都是这样的徽派建筑。
小仔儿点头:“邹老师,您随意参观。”
爷爷撑着手杖,缓步走了进去。刚跨过门槛,又转身招手:“仔儿......”
小仔儿洗干净手上的泥巴,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崭新的粉色毛衣,同学们见着小仔儿一直都是穿着洗的发旧的衣服,只有一件洗的发旧的暗红色的毛衣,还打了补丁。第一次看见小仔儿如此光彩照人的模样,男同学都忍不住围了上去,平时只觉得小仔儿长了一张清纯可爱的小脸,今日看着竟像是出水芙蓉似的。
“小仔儿,你这么漂亮画进画里一定很美。”一个男同学说。
小仔儿有些害羞:“这是爷爷给我买的新衣服。”
“你爷爷真好......”
廖砚杰看着小仔儿像只小蝴蝶似地朝他小跑来,他不禁也笑了。
“你笑什么?”小仔儿问他。
廖砚杰有些心慌,只觉得心里跳动的厉害,赶忙低下头画画。
“你笑什么?”小仔儿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