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金很快收敛了情绪,施歆好意,他不能因着自己的情绪影响她。于是一脸轻松的冲施歆笑了笑,状似无事。
施歆却是略为古怪的看他一眼,抱怨似的嘟囔道:“不管有事没事你都说没事,你这样人很难相处的…好像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别人一样,不算计个人浑身难受还是怎么的……”她这是想到陶金把她骗去渊底的事了。
陶金失笑,说来他也奇怪,施歆自黑渊下回来后什么也没有说,他以为至少会冲他放几句狠话威胁一下来泄愤的。
陶金有心再接上之前的话茬,问明白他这柄在他看来没什么用的剑与施歆的宗门有什么渊源。
不想他还没有开口,就有第三人的声音突兀响起。有阮曼宁在前,无论是别的什么人来,陶金都可以淡定相对了。
不过还是忍不住腹诽啊,这些高阶修士都这么喜欢无声无息的来去吗?
待他挂上和善的笑容凝神对上来人时,不禁惊讶。这人是一名金丹后期的男修,身量七尺,面容端毅,双目炯炯有神,精神气极佳,一身不起眼的暗灰道袍硬是给他穿出了浩然之气。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竟是一名剑修!
陶金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原本就打算试炼过后择一剑修为主的宗门挂名修炼,尤其他现下以佘以简弟子自居,应可以不拜师尊,与宗门少些牵连。本以为毒泽山脉外是水氏族地,宗派之人难以进入。没有想到他一出来看到了这么一大群各个宗派的修士,更没有想到这群人里还藏着剑修。
在那名金丹期剑修开口前,他发自内心的询问道:“小子眼拙,为何之前没能注意到剑修前辈呢?”
那名金丹剑修明显愣了愣,小麦色的脸庞上浮现了几分不自然,而后有些尴尬地道:“这…弥域之中,任一宗派之人须得收敛气息,降低存在。尤其方才三域相斗,更要佯装不存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七尺男儿像是无端矮了一头,透出几分憋屈。
陶金瞬间了然,虽与父亲所言有些出入,但也确实与真实势力大小相符合。在奉仙大世界的版图上,大大小小近千宗派加起来的势力范围,恰与一大氏族的族地相媲美。这还不止,大世界下辖一百中世界并七百小世界,在氏族定分之后,留给近千宗派的只有十二中世界并八十四小世界。人多肉少,无论是从疆域还是从有资质的弟子而言,宗派都可谓是在夹缝中生存。平时都要仰氏族之息,更别说站在水氏的弥域之中了。
陶金久久不发言,施歆撇了撇嘴,暗道又不知道想什么呢。旋即主动道:“还不知前辈姓名,又出身何宗?”她俏脸一扬,笑颜纯粹,一双秋水眸中忽闪忽闪的满是无辜和好奇。
陶金无言的看了她一眼,觉得早先被她的温柔婉约蒙蔽双眼的自己就像个傻子。这画风变换自然,继温婉知心和机敏伶俐之后,现下他眼前的是妥妥的清纯干净。
沉浸在憋屈郁闷的自我世界的金丹剑修如梦初醒,忙道:“我姓褚单名直,出身求道剑宗,封号称指恶真人。”他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即便是说到自己是金丹修士中百人难出的真人,也是没有丝毫的自傲,仿佛只是叙述再平常不过的事。
陶金不由感慨,这位真人的心境上佳,道心甚稳。
施歆不大确定的猜测道:“真人的止恶……是阻止的止吗?”
褚直面有惭愧,语气却坚定道:“并非是止恶,而是剑指恶患之意。我修为尚浅,手中执剑只是能对恶,但也希求来日,修为精进可做到真正以剑止恶。”其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落在陶金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父亲也曾对他说过相似的话,不过那时父亲说这是祖父的教诲。祖父的剑,曾是数代剑修趋之若鹜的道。
他心中一动,正欲开口。
不料褚直比他急切的多,“如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加入求道剑宗。”他语气无比郑重,好似在说一件相当重大的事。
陶金把请求入剑宗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子自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敢问真人这般为何?”
褚直神情肃穆,“因为你是剑修。”
施歆听得莫名,忍不住道:“真人,是剑修也未必就要入求道剑宗门下吧。”
身负水灵根的修士也未必就要归入水氏一族呢……
“而且,他哪里像是剑修了?背上有剑就是剑修?手里拿瓶丹药的修士不就是炼丹师了?那这样的人不是满地跑,一抓一大把吗?”施歆自毁形象一般的一口气吐出一大堆话来。
引得陶金忍不住瞄了一眼,哎姑娘啊,你画风又崩了知道吗?
褚直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面色几乎不变的沉声道:“我能感觉到,他是剑修无疑。”
一句感觉简直无懈可击,施歆勉强接受。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满的撇撇嘴,又被骗了…陶金这人不仅会骗人,连那么大一颗测灵石他都骗,那时候怎么就没测出他是剑修呢?她相当怀疑,这只长着一张狐嘴的人形尾巴狼的修为呐名字呐都是假的,说不准样貌也是假的,更说不准还真是一只狐嘴尾巴狼呢!咦,想想都觉得丑呐!
尽管陶金的理智觉得他需要趁热打铁,继续问下去,但是压不住眼神一直往施歆那儿飘。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姑娘一脸嫌弃的乐什么呢?
褚直一脸正直目不斜视的等陶金答复。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声惊呼,“他们出来了!”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起,蓦地在人群中炸开。
这个“们”,不言而喻就是先前进入毒泽山脉的弥域弟子,重中之重的“他”自然是苍青!
陶金眼睁睁的看着无比耿直一身正气的指恶真人褚直脸上的端毅出现了裂痕。目之所及处,更是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他正考虑要不要也摆个应景的表情时,被一脸开心的施歆扯了扯袖子。娇俏的声音欢快响起,“苍青还活着!他没事诶!”
陶金一脸无可奈何,这姑娘心情随意,神情更是随心所欲。现在要紧跟队伍,统一战线,我们跟苍青不熟的,我的姑娘…他心道。
果然,他很快就感受到好几道犀利刺人的目光扫了过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与施歆。陶金挑着一道最毒辣的循过去,见到了笑魇如花的蛇骨老祖。他淡淡回望过去,两相无语。
阮曼宁心觉异样,这小子…怎么好像越来越不怕她?
不多时,几名弥域弟子就踏出了毒泽山脉的范围,到了众人跟前。苍青,自然也暴露在众人眼中。
陶金无言转头,凝眸望向苍青。
他与那几名弥域弟子有些距离,初时看的并不真切。而一息后,才有一个似虚弱似无事的人进入他的视野。那人眉分八彩,俊目玉面,皎如玉树兼有临风之姿,玄袍缀玉,乌瀑掩骨。半睁的眸子里是在上者的姿态,苍白的面色也藏不住锋芒,正是苍青!
在四下静谧之时,一道娇软的声音险些惊破了天。“朔域阮曼宁,见过小师叔!”方才恣意妄为趾高气扬的蛇骨老祖消了气焰,甚至能称得上温顺的低头垂目。
陶金绝对相信,如果修士界也有三跪九叩这样凡人间的大礼,阮曼宁大概还会照做无误。
苍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虚虚一抬手。
阮曼宁无视众人被惊得摇摇欲坠的下巴,镇定自若,施施然的抬起头。
苍青没让任何人扶着他,就那样垂手站着。缓慢地扫视一番后,道:“在自家地界上,还有说不出口的话吗?”这话是对弥域弟子说的。
闻言,弥域弟子不再犹豫,又是激动又是愤然,纷纷道:
“师祖,地域的人在得知您身在毒泽山脉后,指着咱们弥域一通斥骂!”
“师祖,他们说依您的脾性,这次试炼绝对不会有中世界的弟子活着出来!”
“师祖,地域的人还说您有意设计杭岩机,要杀他!”
“师祖,蛇骨老祖不分青红皂白险些要了杨师叔的性命!”
……
杨茂行把自己险些出口的话狠狠咬了回去,他可不能跟这些年轻气盛的弟子们一样,受了丁点委屈就像是跟长辈哭诉的孩子。虽然苍青确实是长辈,但他比他杨茂行还小数十岁呢!
现下场中是形如冰火两重天的两个极端。鬼哭狼嚎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是弥域弟子,安安静静一脸更比一脸白的是地域和朔域弟子。宗派之人在冰火交界处,他们一如既往的是假装自己不存在,内心却喊的比谁都惨。
陶金目不转睛的看着全程目不斜视的面向他背对所有人的褚直,麦色的脸上写满了稳如泰山,眼中全是挣扎。
看起来是大型熊孩子告家长的场面,如果忽略那群熊孩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眼皮,死活不睁开的眼睛外,陶金就信了。那群弥域弟子告个状个个理直气壮,就是恨不得闭着眼睛喊,有点毁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