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圣人？
一天深夜，上方派住房庭院中的书阁还亮着灯，里头有个白衣衫袍少年正在奋笔疾书，左右双手各执一支毛笔分心二用，下笔如有神。
在看那低矮的案几上左右堆满了一堆宣纸，全是少年的手笔。前面则是放着一本道德经。
前几日雪无眠因为与李莫一见如故，忘记了师门交给自己的任务，又被李莫劝了一口酒，再归来时只见师傅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若不是途中有师侄早已只会，怕是这道德经又要多上几十遍了。
其实这酒他还真没喝，当时李莫将酒葫芦的给他的时候他是拒绝的，只是沾了一些酒气而已，可一想到师傅那刚正严明，到最后也就懒得解释了。
现在已是半夜，只见门外有人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雪无眠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左手毛笔自己宣纸藏匿，借着微弱的烛光问道，“可是师傅？”
只见那人脚步无声，身材中等，小声说道，“雪兄，是我啊，李莫。听说那日因为我你被家师责罚抄写道德经十遍，我心甚痛。”
走近了，李莫盘腿坐于雪无眠对面，从那身牛仔外套里拿出一叠纸，说道，“我听了之后，立马马不停蹄连夜抄写，才只有一遍以。
嘶，雪兄这是快抄完了？这才几天？”
雪无眠见来人是李莫，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左手藏匿的笔与纸重新拿出来，接着，用行动告诉了李莫结果。
还不急不慢的说道，“李兄莫要好心做坏事了，将你那一遍收回吧，我那师傅我还不知，如狼似虎，似有三眼。让人代写，不是没有做过，还做的看似天衣无缝，字迹都如临摹一般，还是被其一眼看出。”
李莫趴在案几上掩嘴小声对着雪无眠说道，“三眼二郎神？”
雪无眠努力憋笑道，“似有真意。”
李莫一脸认真道，“真是那天神下凡，才有此天眼。”
雪无眠也是一脸认真，似乎确有其事，眼神炯炯道，“那我师傅真是？”
李莫露出敬佩的神色，看着上面啥也没有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拱手道，“天神下凡！”
突然之间，雪无眠一改之前的神色，放下毛笔，拍案惊起，怒斥道，“李兄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的如此非议家师？家师何人？上方派开山祖师，九楼阴神境界，一人坐镇与此，上可压住这十万大山的妖魔邪祟，下可保一方百姓平安。我那次也只是为了试探家师是否公正严明，李兄为何有此一说？”
李莫看着雪无眠那抖动的眼神，脸色变的难看至极，从腰间拿出葫芦小饮一口，竟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雪兄误会了，我是说叶前辈如天神下凡，高风亮节，仙风道骨啊。再说我家先生还与之彻夜长谈，更能说明叶前辈文武全才，又有天神福运，必能早日登上十楼，阴阳合一。”
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叶夜双手拢袖，眯眼笑道，“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李莫义正言辞道，“能文能武，天神下凡！”
叶夜将袖中的手抽了出来，还顺带着有一本书，交给李莫说，“将此书抄写十篇，你们是三天后便要走了吧？我可以不与你家先生说的。”
李莫毫不犹豫，作揖拜礼，“晚辈谢过前辈。”
叶夜笑道，“不谢。可不要偷奸耍滑，我可是天神下凡。”
在看雪无眠时，一脸严厉，“你呢，加罚至三十遍。不许用双手，我有第三只天眼的。”
雪无眠垂头丧气答应道，“谨遵师命。”
叶夜走后，李莫也跟着垂头丧气，那些那本古籍。
雪无眠埋头苦写，一丝不苟，不在搭理李莫。
李莫则在一旁半点不急，时不时打趣雪无眠。
最后实在无聊了，也开始拿出纸笔，不急不慢端端正正的抄写了一遍，然后用小刻刀又将字雕下来，笑着说大功告成。接着又看了一旁的雪无眠，语重心长说道，“这不就行？雪兄要晓得变通。”
雪无眠仍是埋头苦写。李莫接着拿着那刻出来的宣纸，一遍一遍的临摹，涂鸦一般，笔势大开大合，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时，叶夜轻拍李莫肩膀，宛如鬼魅。
门外也多出了一个身影，笑着看着李莫，李莫身体僵直，脖子如机器般硬生生转头，尴尬一笑，“山主还在啊？”
叶夜笑道，“在的。”
李莫用手指微微抬起，指着门外，气定神闲笑问道，“那门外是？”
叶夜也是笑着说道，“你先生啊。”
听了这个答案后，李莫就很不淡定了，“山主莫要与我开玩笑了，前辈刚才还说不会知会我家先生。前辈可是能一步踏入十五楼的天神下凡，一言九鼎，能比肩三教老祖的存在，怎会食言而肥。”
接着，门外那个身影憋着笑走了进来，等他们离去之时，李莫头顶着一本厚厚的书，正襟危坐，抄写着叶夜交与他的古籍，一丝不苟。
不知过了多久，雪无眠才小声说道，“师傅他们走了，可以放下来了。”
李莫不语。
雪无眠接着说道，“李兄，没事了。”
李莫弱弱的问道，“当真？”
雪无眠点头道，“当真。”
李莫仍然端端正正的抄写，口中疑惑问道，“确定？”
雪无眠神色自若的笑道，“确定。”
李莫头一低，书本应声落下，皱眉问道，“我的话都如此说了，你师傅怎么不吃这一套？”
雪无眠埋怨道，“我已经义正言辞的说了你了，你怎么打的配合？你怎么能和我一样呢，你应该接着说他，然后我为了维护我师傅的名声，和你大打出手，最后师傅定会嘉奖于我，怎么又让我加罚呢。”
李莫好似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雪无眠双手杵着下巴叹气道，“事已至此啊。”
李莫似乎想起了正事，“忘了说了，本来这次来是想与你说道别的，没成想又能多陪你几天了。”
雪无眠斜着眼看着李莫，“我谢谢你啊。”
李莫好似全然不知，自顾自说道，“不用不用。只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可你师傅交给我的这本，山水经，从来不曾见过，只能一字一句的去抄写，难啊。”
一旬过后，李莫紧赶慢赶才将那本山海经抄写完成，顶着一个熊猫眼与木子文二人走在山间。
法正送与李莫的簪子在离山的前一天法正就将口诀交与李莫了，并且还与他说明了一些关于法宝的密事与禁忌。
法宝一般与武师炼气士一般，有着明码标价，等级分明。分为铁器，灵器，灵宝，法器，法宝，半仙兵，仙兵，神兵。而这个玉簪，属于灵宝范围，空间不大，对于李莫则是完全够用。
法宝这些个东西是为炼气士而量身打造的，在炼气士步入三楼开窍后能将法宝炼虚放入穴窍中，用其身体血脉灵气温养，融合，更有可成长的法宝，可随炼气士自身境界的提高而升级。
而像武师这种，因为只能用真气勉强维持，且需要大量真气。法宝这种东西是为炼气士量身打造的，武师想要运用自如，只有通过滴血认主才行，用以心头血，签订某种契约，人死器毁，反之，器毁之后，主人也会受到反噬。而一些除了攻伐利器，能以些许真气崔动，便能自行运行的法宝，太过昂贵，所以这种契约只能用于储物法宝以及会陪伴一生的攻伐利器，像一些神通法宝，签定契约后，用处不大，反噬的隐患也实在太大，自行运行的法宝又太过昂贵稀少，且被高境界修士发现，容易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这种契约对于武师而言，一生中能签订的法宝数量，少之又少。
通过这种契约，除非对方是十四楼炼气士能斩断契约，还必须是比你高上几个层次的存在，否则不论用以各种手段，都只是一个下场，人死器毁。
当时李莫就毫不犹豫的签订了契约。
那天扔在湖边的背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法正给拾弄了回来，这里头所有家当自然而然全都进了那根簪子的肚子。
在山间，法正看着李莫的黑眼圈，打趣道，“怎么不与你那个每日吹牛皮的小仙师道别啊？”
李莫瞪了对方一眼，打着哈欠道，“你懂什么，我这十天一直与他促膝长谈，夜不能寐，还需要道别。说到吹牛皮，我还真没有，与他说的都是山下的人情世故。山下女子不是如狼似虎，蛮不讲理吗？不是人人为了一些小事就能说好几天的吗？不是处处都是一拳就能打死他的高手吗？”
说道这里，李莫回头看了看那座山头，自言自语道，“也与他说了山下女子貌美如花，一言不合就杀人，人心难测，又有能一口就吃了他的妖兽。唉，真不想与他说这些，最后还是怕他一犯愣就下山了，在新民还好，最多只是会有些失望而已，可若是出了新民……”
李莫不在言语，只自顾自的往前赶路。
法正看着身后的大山，豪气冲天的说道，“大山里头小仙师，胆小怕事不出山。一出深山吐口痰，杀人夺宝有此起。惜哉，惜哉。可惜了一代天骄小仙师啊。”
李莫原本心情不佳，听了之后，深有同感，也跟着点头，“可惜了，不然老老实实待在山上说不定哪天就一步登天，直冲十五楼了。兄弟我可是与你说了山下的诸多不好啊，可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啊。”
这次出行，走的还是山间野道，不过这次却有所不同，好似每越过一座山，走过每一条河，李莫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能清楚说出每座山的名称，景物，以及所居住的动物妖兽，哪座山有危险，有吃人的妖怪，哪座山有天材地宝，哪座山盛产金银铜宝，都一清二楚。
李莫三人前面有座大山，山下有许多箭竹林，从山下有一天溪水向东流去。
法正就要牵着的卢上山，木子文紧随其后。李莫看着这座大山，怔怔出神，直到法正他们行至山脚，见李莫还未跟上，扯着嗓门喊道，“干嘛呢？”
李莫这才回过神，小跑跟上，扯着的卢的尾巴往回走，吃力说道，“这山有妖兽，会吃人的，名称马腹！”
的卢被扯着尾巴倒退而走，仰天嘶鸣，硕大的头颅左摇右摆。法正扯开李莫，气笑道，“谁和你说的？”
李莫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子，“我在上方派的时候最后十天一直在抄写一本叫山海图的书，现在可以说滚瓜烂熟了。这几天走来，路过的山系水流，有些在那书上所写几乎无差。书上所写，这山叫蔓渠山，山上有金银，山下是大片箭竹林，这条溪流叫做伊水，往东而去，流入洛河。山上住着一种人面虎身的妖兽，会吃人。”
法正看着木子文，木子文笑而不语。只是上山。
法正扛起李莫往的卢背上一扔，随即一拍，大笑道，“那就去降妖伏魔，走咯！”的卢双腿一蹬，一往无前。
走上山顶之时，哪有什么金银玉器，有的只是一大片黑乎乎的石头，寸草不生，也没有什么妖兽马腹。
李莫从的卢上翻身而下，看着这光秃秃的山顶，转头看着自家先生。
木子文温和笑道，“这座山的确是叫蔓渠山，不过从它出现到现在，已经有一万多年了，沧海桑田，可不是说说而已。”
法正盘坐于一旁，笑而不语。
沧海桑田，天灾或千年万年而，人祸，只需要一瞬而已。但人祸终究有个范围，而天灾，有时候没有范围，若硬是要讲出个范围，那就只能是全世界了。
万年之前，就有这么个天灾，也正是这个天灾，才能让华夏文化诸子百家影响整个中洲，成为中洲的主流文化。
李莫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中缓缓摩擦，“先生，一万多年？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久了？”
木子文看着法正，眼神中的意思就是你来说。
法正邪笑道，“李莫，你家先生要与你说一些连我这种十楼以上的修士都不知道的秘史了。应当喝酒，拿这用来佐酒，最好。”
李莫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木子文看着法正，显然是不相信对方的话。打开折扇，微微煽动，青丝随风飘动，不急不慢道，“要说我们这个世界存在多久了，我刚刚说的一万年，太少，只能说我们这是一个纪元，据说，上一个纪元，有几百乃至几千万年的历史。”
听到这个数字，不说李莫，就连法正都有些惊讶。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莫努力稳定了心神，又问道，“那我们人族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是沧海一栗？”
木子文身姿挺拔，望着远方，眼神之中充满了敬意，“沧海一栗。在人族之?前，有过什么样的文明存在以不可考证，但有古书记载，是妖。
古书，乃是蛮荒之前所著之书。曾经有一位不被史料记载，没有名称，不是圣人的圣人所保留下来的书，正是因为那位先贤，才有了如今的诸子百家，有了当今中洲的这个世界。”
木子文没有继续在说下去，因为这事牵扯太多。蛮荒之前真的就是如今日之新民的科技建设时代？中洲当时有多少国家，多少文化，为何独独只有华夏文化得以传承，乃至影响一洲？人族从出现到现在，比之世界，不过沧海一栗，凭什么能在短短的一万年时瞬间崛起，成为世界的主宰？
有时候史记，隐瞒了许多真相，当后世人再来看时，不过是管中窥豹。
木子文看着汗流夹背的少年，温和笑道，“有些事，多少知晓一些，总归是好的，但知道太多，就不那么好了。
关于那山水经，我倒是可以与你多说些。那本书本是远古先秦时期所著，至于作者，以及无从考证了。这次外出远游，之所以走山间野道，就是为了让你了解地貌，不曾想夜山主如此好心，竟将这古书交与你了，实在盛情难却，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将山水图一并给了。”
木子文说话之时脸不红，心不跳，一直温文而雅，似乎那夜叶真的是因为与李莫投缘，才送出了这山水图。
其实那天，木子文与叶夜刚从书阁中走出，木子文不阴不阳的笑道，“老叶啊，既然山海图都给人家看了，不如在给一幅山水图怎样？”
叶夜看着木子文，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
木子文见对方不说话，又厚着脸皮笑道，“老叶是不是早已经准备好了？这多不好意思。”
叶夜还是盯着眼前这个儒生，嘴巴里说的都是温文而雅的词汇，神色自若，温和的声音，光听声音还真以为是在与他商量一般。
接着，木子文拽着叶夜从始至终都插在衣袖的手，嘴里说道，“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嘛，你怎么如此表情？我一生为人正直，难不成你以为我抢你东西了？”
手中一刻不停的从叶夜的衣袖中拽出一副图，对方却不肯放手，木子文扯着山水图，笑容牵强道，“叶山主真是盛情难却啊。”
就这样，才从叶夜手中得来的山水图，如今也是温和笑着给李莫，没有一丝违和感。
木子文接着说道，“山海图上所写的是中洲古时的地理面貌，国家，河水，部落。如今已经变化太多了，有些山系倒塌，也有新的山头冒出。当年那场变故，中洲也少了许多妖兽，有些是跑到妖洲去了，但大多数都是被人族屠杀，直到儒教出面，才最终终止。此后也订下了许多规矩。”
随后几天三人开始走官道，向城镇走去。
法正因为是练体修士，所以在途中经常帮李莫喂拳。说是喂拳，倒不如说是近身搏杀，每次与法正交手时不在李莫身上用沥泉刺几个窟窿的话，这场搏杀就没有止境。所幸法正随身带着药材，能让其快速恢复。当然，这些开销都被法正一一记在了账本上。
在一个孤山上的草坪上，法正随手挖了一个坑，将里面注满了水，又放了大量的药材，然后用他的法术神通将水加热，最后随手就把李莫给扔了进去，自己拿了李莫的酒葫芦和木子文喝酒去了。
上方残红色的云彩把蓝色的天空变成了黑蓝色，依稀已经有几颗星星出现在上空。李莫的正前方，是一颗已经没有多少热度的炽白色太阳，马上就要消失在西方，最后一丝余温照亮在李莫的脸上。
李莫闭着眼睛缓缓修复着自身的筋脉，心中却反复的咀嚼着木子文说的古书和那位不是圣人的圣人，再将自己所知晓的历史所连串起来，一条脉络慢慢显现。
在蛮荒之前，中洲大地上有几十个国家林立，都有着自身的文化，宗教，语言，文字，科技，但随着蛮荒到来，这一切都几乎都消失了，十不存一，只有华夏文明成为中洲的主导，就像远古之时那场大水，出现的历史断层。
古书，是一位不被史料所记载的不是圣人的圣人所保留下来的，才有了那时候中洲东方的华夏率先崛起，后来山河变化，大陆巨变，华夏变成了中洲的中心地带……
最后一条清晰的脉络被李莫整理了出来，虽然还有些模糊，可却看出来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史书上不起眼的小人物，形成了现在中洲的大事件！
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用儒家的的道德去分对错，是不对的。
一颗水珠从少年眼中流出，划过脸庞。少年却浑然不知。
拾阶而上，肉之大成，真气奔腾，一口气血从少年口中喷出，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