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卿像发现老鼠和猫偷情一样,兴奋得不行,笑骂道:“你这家伙,只当你是听音乐来的,原来,是听人来的。”
这话,却是让李兮兮脸色一红。不论怎样,明日便要嫁人了,头天还出这种事,终归是不妥的,不由狠狠地瞥了眼屈恬,显然有些埋怨。
“没成想,刘兄弟的劣根如此难除,要将你带入音乐的大门,着实不易。”一声叹息,刘长卿冷笑不已。
“我没入门,我老师是京师最优秀的乐师,担任宫廷乐正,我师兄自创了十八散乐,就连我的小师弟,那也是音乐天才,仅八岁便获得儿童管弦乐演奏大赛冠军,我反倒不如你专业,我倒想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刘长卿一顿嘴炮完,暗道自己居然这么能说,看来以后得多练练,没准儿能成一项绝技呢。
“刘兄弟师门辉煌,个个天赋超绝,刘兄弟在你老师名下,怕是不好过嘛,毕竟,你的资质也太普通了些。”许铎把‘普通’二字,咬得很狠,就差没说,烂得没边了。
“至于我嘛,我家养猪的,暂时来讲,我也算是养猪的。”
“一个养猪的,却在丝竹会上大放厥词,当真以为此间无人了吗?”许铎闻声转头,是个女子,他并不认识。
“不知姑娘何人,在下哪里惹怒了姑娘。”许铎谦问。
“一个养猪的,装模作样,令人作呕。”
女子似乎怒气很深,倒让许铎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自己都不认识,看了眼刘长卿,暗道这两人难不成是奸夫荡妇?
许铎这么想,就很坏了,毕竟,男未娶,女未嫁,怎么着也算是郎情妾意吧。
“白师,有些过了。”她身边另一女子劝说道。
“自以为是的家伙,凭着几句巧辩,贬低音乐,着实可恨。”显然,这位白师是动了真怒。
许铎细一想,也猜了个大概,这位白师,极可能便是白秋。
许铎听说过她,据传是个乐痴,除了音乐之外,什么都做不好,闹过不少笑话。将音乐看得极重,对看不起音乐的人,多有恶言,何况,今日这种情况。
虽然许铎自问,言语中未有不妥之处,得罪白秋,却是始料未及的。
“白姑娘,对于音律,我不太懂,我也从未否认,但这并不影响,我用心去听吧。”对于白秋,许铎没有多少恶感,不过是一个痴人罢了。
“关键在于,你用心听了吗?”白秋讽道。
“怎么,难不成这还要拿出什么证据?”
“我弹一曲,你且听听。”不待许铎答应,便吩咐侍女,拿来一把琴。
一曲奏毕,余音未绝。
许铎道:“高山——深谷——和风——旭日。”
“太过飘渺,实在些。”白秋不置可否。
“此间只有琴音,再无其他,这便是我听到的东西。”
“云里雾里,不清不楚。”白秋仍不满意。
“为什么非要这么清楚?”许铎问。
“为了让你这样的人现出原形。”白秋说完,她身边女子还欲劝她,却被她一手摆开。
“是恨。”
白秋瞪眼,冷笑道:“恨?恨什么?”
“恨你所没有,而别人有的一切。”
许铎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不是他说得多对,而是,白秋的过去的确称得上是凄苦,也有恨的可能,尤其,她此刻的眼神,心酸而怨毒,分明便是刻骨之恨。
事到如今,已不是说得对还是不对的问题了。
当有一方成了弱势的一方,并引人同情之时,对错便不再重要,甚至必须不重要。
白秋切齿:“许铎。”
怒而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帘阁,上了来时的小船,她身边的女子追之不及,归来时还有些懊恼。
屈恬见白秋离开,上前抓住许铎的胳膊,不满道:“你干嘛,你答应过我。”
“这种事,没办法的,可能是命吧。”
“干嘛把人得罪得这么死。”屈恬也明白,这事巧了,多有无奈之处。
“她非要我说嘛,不过你们要是朋友的话,劝劝她,心眼儿别这么小,江河广大,何必这么偏执呢?”
屈恬无言,只答道:“嗯,我试试吧。”
白秋的离开为这欢宴添了几分愁闷。许铎坐在堂下尾端,与广成对堂而坐,而他身边,正是方才劝说白秋的女人,曾在宴会中见过两次,宋妍妍。
“喂,许铎,你干嘛故意气她。”宋妍妍靠近问。
“我哪有气她,她让我说,我就说嘛。”许铎上下打量了宋妍妍一番,脸蛋还带着些稚气,脾气也是。
“你可瞒不过我,你就是故意的。”宋妍妍自信一笑。
“都瞒不过你了,那当然你说是怎样就怎样的了。”
白秋虽然愤而离场,坐中依然有十余人。
随着许铎的沉寂,气氛又再次回暖。李兮兮的心思,却没再回到这重新热烈起来的丝竹会,总若无意地瞥过许铎,见他和宋妍妍聊得兴起,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秋潮曲》的乱声,将李兮兮的心思拉了回来。
屈恬专门请来的两位乐师,一个负气走了,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刘长卿。
每曲毕,他多少都会点评两句,先前的气愤,也早消得干净,见许铎坐在堂下,靠近门帘的位置,半句话插不上,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秋潮曲》是屈恬所奏,用横笛吹奏。
“许公子来此一趟,是来听乐的吗?”刘长卿未评说,又打算着报仇来了。
“我听我的,你说你的,别来找茬。”说完,许铎又和宋妍妍笑谈起来,把刘长卿无视了。
“我看你不止是为了吃喝,还是别有所图?”
“蹬鼻子上脸了,那你说,我图什么?”许铎愤然起身。
“那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刘长卿脸上闪过计得的笑意。
“你这种人啊,就是——”戛然而止。
许铎倒不是词穷,而是觉得,自己要是再把这家伙说走了,这丝竹会不就黄了,这刘长卿虽然各方面都不咋地,但在音律上的造诣,还是有两下子的。
“怎么,心虚了,说不上话啦。”
正当刘长卿要练习练习口才的时候,李兮兮却道:“刘乐师,算了,也无妨,反正,也不算扰人。”
李兮兮为之开解,刘长卿更不是滋味,却也发作不得,只得作罢,心里却思量着,这两个人,难不成真有什么猫腻,可是,怎么看也不大可能啊。
酒足饭饱,音声满船,丝竹会也便散了。
刘长卿作为被邀请的贵客,众人皆送了他一送,走过许铎身边时,还冷哼一句:“不懂装懂,土包子。”
许铎只当没听见,站原地不动。
“这家伙,自以为是,不就是懂点弹奏吗?真当自己大师了。”广成就在许铎身边,自然也听见了,愤然道。
“你还别说,这家伙人品是不怎么样,但还真就算大师了,至少在夏县这个地方,一流。”许铎道。
“那你之前。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广成不解。
“那不是对头吗,难不成还给他说好话。”
“那你干嘛对我说他的好话。”
“咱俩兄弟嘛,难不成你还因为他厉害,帮他不帮我。”
广成讶然道:“那不是说,白师真是被你气走的,我有麻烦了。”
一时间,广成愁眉苦脸。
“不算,放心,屈恬不会找你麻烦的。”
“为什么?”
“从她的笛声中,听出来的。”
“哇,你还真研究过啊,还以为你胡诌的,什么时候?是不是你割痔疮休息的那两个月。”
“狗屁。”
众人皆散,屈恬才回来,叫站在堂前的许铎和广成。
“想好了再说,她就在隔间里,只有一刻钟。”屈恬对许铎道。
“放心,这次谢了。”许铎挥手间,进了房间。
“他说谢了?”屈恬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广成摊手无奈道:“怎么说呢?有些时候,他是有那么一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