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由远及近,还没完全消散,就见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从墙外飞掠进了院子,智亦往虚弱地抬头看向老者的方向,顿时瞪大了双眼,眼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万仞山四大长老之首的东长老东方既明!
东方既明此时的形象倒是和之前在问剑道举行摘匾仪式的时候完全不同了,许是因为仪式需要,那时候的他穿着颇为华丽,此时他一身短打的装扮,看上去随意的很,头发胡子也稍显凌乱,怕是一路飞奔而来的。
对于会有万仞山的人来找他这件事,智亦往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他其实并不像和苏让说的那样,是得到师门许可才下山的,而是为了能够帮助苏让偷偷下山,他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本门弟子找到,却没想到,来找他的居然是长老。
“长……长老?您,您怎么……”智亦往此时已经十分虚弱了,但还是强撑着开口问道。
“你个臭小子!不经允许私自下山,看回山上我怎么收拾你……”
东方既明此时见到智亦往,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慢慢将智亦往扶起,搀到白敬中和北海的面前放下,略带歉意地说:“二位医仙,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够照顾一下小徒,老朽先行谢过了。”
说完,东方既明冲着北海和白敬中深施一礼,却被北海连忙扶住:“东方长老客气了,您是长辈,怎可行此大礼?这位小兄弟的所作所为在下略知一二,也是一位有情有义之人,在下定然全力救治,绝不会让小兄弟有危险的。”
说完,北海便放下腰间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不少的瓶瓶罐罐,开始给智亦往喂药和包扎伤口。
东方既明微微点头,便回身看向刚刚被自己断了剑的那个黑衣人头头,一脸严肃地问:“不知阁下是剑宗哪位宗师门下高徒?”
那黑衣人此时早已将自己的断剑扔了,浑身戒备地看着东方既明,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哼……”东方既明冷哼一声,又看向身边的沈奕莲三人,“喂,小姑娘,你们三个都是九州仙盟直属司察局的司察对吧?关于问剑道被灭一案,如果我能给你们提供新的线索,是不是就能暂时保苏让一条性命呢?”
“那是自然!”
宋老三正想说话,却被沈奕莲抢过了话头:“我们司察局自然是秉公办事,如果阁下的线索足够有价值的话,我们自然是要查到底的。”
东方既明点点头,忽然又回身面向了院门外的那个黑漆漆的胡同:“喂!老范!你手底下的提司可比你有担当多了啊,人家要秉公办事,怎么?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还躲着……赶紧出来!”
东方既明说完,院落中短暂地静了一下,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东方既明的视线看过去,不多时,那个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接着一个人影慢慢从小院门口出现。
“唉……你这老家伙,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不安分……”
随着一句语气调侃的话音,一个和东方既明看起来差不多年岁的身影慢慢从门后现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小院,等到能够看清这人的面孔了,沈奕莲一行三人惊得是目瞪口呆,登时跪地,同时拜见道:“下官参见监司大人!”
原来来者便是司察局的监司范灼,九州仙盟旗下的监察局主要功能就是维护整个九洲大陆的治安,由总司凡不卓统领,下分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四部,每部都由一名监司负责,监司之下,便是提司和不计其数的司察。
也就是说,这位范灼其实就是沈奕莲的直属上司。
看到范灼出现,沈奕莲顿时有些发懵,等到范灼慢慢走到身前了,沈奕莲才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磕磕巴巴地问道:“不知,不知监司大人,来此,有何……有何指示?”
范灼看着沈奕莲的眼神颇为复杂,带着些苛责,也有三分赞许,但说话的语气却颇为无奈:“丫头,刚才你也听见了,万仞山的东方长老说这件案子另有蹊跷,我这也是来好好听一听,东方长老究竟有什么高论。”
“监司大人……”听到这话,跪在一边的宋老三忍不住开口了,“这问剑道被灭一案,不是已有定论了嘛?据我所知,总部已将案卷封存,还能有什么蹊跷?”
听到宋老三问话,范灼眉头一皱,看向宋老三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厌恶,慢悠悠地说:“宋老三,你……官儿瘾挺大啊。”
宋老三一同这话,慌忙低下头:“下官不敢!”
“不敢?”范灼轻蔑地瞧了他一眼,“你上周刚刚私查过案卷,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撤的职,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哼,要不是上面那位极力保你,你现在早就被赶出司察局了!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现在朱雀部还是我说了算!”
宋老三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愤然地看着眼前的地砖。
“好了!”范灼此时似乎没多少精力和宋老三纠缠,慢慢转向东方既明,“东方长老,有什么蹊跷,说来听听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长老你提出来的问题不够分量的话,我也没法给苏让翻案。”
“那是自然。”东方既明此时十分自信,“其实蹊跷的地方,从一开始我们给九州仙盟回复的报告中就曾提到,问剑道祖师苏明瑞曾为问剑道留下七柄神兵宝剑,这万年来,问剑道七剑被抢的抢,盗的盗,只余下云水和星魂两把而已。”
“嗯,这我知道。”范灼点点头,“我还记得你报告里写了,搜查整个问剑道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两把宝剑,后来发现,云水剑还在苏让身上,而星魂剑却不知所踪,根据苏让的说法,是被灭问剑道的黑衣人拿去了,因此,下落不明。”
“本来是这样的。”东方既明接着说,“但是就在前天,我们万仞山门下的一名弟子,在荆州游历的时候,认出了星魂剑!而拿着那柄剑的,既不是什么黑衣人,也不是什么云起和风萧,而是荆州剑宗的三公子周凌烟!”
“什么?”范灼似乎有些不相信。
而听到东方既明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一直云淡风轻的北海,此刻救治智亦往的双手也忍不住顿了一顿,开始竖起了耳朵。
可唯独站在一边的那些黑衣人却全然不在意,似乎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一样,此刻并没有多么惊讶,但还是浑身戒备地看着东方既明和范灼,这两个人早已是步入洞虚之境的高手,即便七人全上,也没必要能讨到便宜。
而这些黑衣人的态度自然也被范灼和东方既明看在眼里,如果这些黑衣人真的是荆州剑宗门下的话,那么他们此时毫不意外的状态就能够说明三成问题了。
这个周凌烟是荆州剑宗宗主周瑜的三儿子,之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是因为这位周凌烟从小就是个修仙奇才,今年刚满二十岁便入了化神境界,而且为人十分耿直,待人谦逊有礼,君子之名可谓是传遍九洲大陆,像这样的人,居然会到问剑道杀人夺剑?
所有人都带着这样的疑问看向东方既明,东方既明也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开始详细地说起了门下弟子在荆州见到周凌烟手握星魂剑的过程,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佐证,可以经得起推敲,因此没人会认为东方既明说谎。
唯一有一点很奇怪的是,那位万仞山弟子所目击到的场合,正是周凌烟在见义勇为,除暴安良,而且整个过程中周凌烟根本就没有拔剑……
“所以,贵派门下弟子真的能够确定那就是星魂剑?”范灼轻飘飘地问。
“如果是你们的话,肯定没法确定。”东方既明自信地微笑着说,“但我们万仞山对于各类神兵利器的了解可不是你们能比的,别忘了,如今九州仙盟发布的神兵谱可是有九成内容都由我们编纂,那位弟子又在冶炼铸剑方面颇有建树,光是看到剑鞘和把手,便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问剑道的星魂剑!”
范灼听到这话也没法反驳,整个九洲大陆恐怕没有比“百兵皆可”的万仞山更了解兵器的门派了,虽然万仞山的弟子不修剑法,但是对剑的了解可是一点也不差。
不过显然,范灼还不准备就这么下决定翻案,而是又扭头看向了依旧战战兢兢的那些黑衣人:“喂,你们几个,对于刚才东方长老所说的,可有什么看法吗?”
几个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的好,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头头想了想说:“我等只是奉命取苏让的性命,并且将信物带回去而已,其他事物,我等一概不知!”
范灼听了这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只能把你们全都带回司察局去了……”
“这样的话,恐怕有些难办……”
范灼话还没说完,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从小院门外响起,这声音明显伪装过,和那个黑衣人头头的声音一样沙哑,不多时,便有一个黑衣人踩着自己的话音慢慢走进了院中。
此人刚一进院,范灼和东方既明顿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这种紧张便是由于同境界修士之间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感应而引发的,这个黑衣人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虽然只是阳神境界,但范灼和东方既明都认为,这人一定是暂时压制了自己的境界,若是完全将境界释放,定然也是洞虚境的高手!
从这人出现的瞬间,范灼和东方既明便同时将自身真气凝聚起来,随时防备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而黑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二人体内真气的变化,连忙停住脚步,举起双手,平静又带着些傲慢地说:
“二位都是洞虚境的高手,在下……嗯,在下影子,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带我这几个弟兄回去,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这个“影子”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现编的。
“方便个屁!”范灼此时看到这名叫“影子”的黑衣人傲慢的态度,忍不住大骂了起来,“别说你们是不是灭问剑道的真凶,单就是今天你们来这里刺杀苏让,便是违反了仙盟条例,识相的就跟我回仙盟走一趟,若是冥顽不灵,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说着,范灼便将浑身的真气稍微外放出了一点,但仅仅是这一点点的真气,也在这小院中刮起了一阵旋风出来。
影子见到这一幕却没有惊慌,摇了摇头说:“监司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几个来行刺苏让,可是奉九州仙盟的通缉令而来,仙盟可说了,凡修仙之人,皆可将苏让法办,生死不拘,我们听仙盟的命令办事,怎么能算违反条例呢?”
“可是现在问剑道被灭一案有蹊跷,苏让已经不是唯一的嫌疑人了!”范灼说着,气势也慢慢收敛了一些。
“正是正是!”影子似乎早就等着范灼的这句话了一样,“我们这不也是才知道问剑道被灭一案另有隐情吗?所以我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要阻止手底下的人动手……你别急,我这就将手下人带回去。”
说着,影子便朝着院中仍旧随时准备动手的那七个黑衣人招了招手,七人互相看了看,便戒备地朝着小院门口走去,正经过范灼身边的时候,东方既明忽然开口:“等一下!”
七个人同时停步,看向东方既明,东方既明则面向影子,认真地说:“刚刚我那位小徒,可是认出了你手下使的是剑宗独门的冬寒剑法,可见几位和荆州剑宗有些瓜葛,还请几位和我们一起回司察局,将这事说说清楚,可好?”
影子似乎没想到有这么一辙,双眼中看向七个黑衣人的眼神流露出了些许责备,但还是淡然地说:“您说我们是剑宗中人,可有什么证据吗?只单凭一招剑招,可算不得什么证据,就凭这就要抓人,怕是不合司察局的规矩吧。”
“哼,你倒是很熟悉我们司察局的规矩啊?”范灼此刻越来越生气,撂下这么句话,却也没办法,毕竟偷学剑招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的确不能凭着一式剑招就抓人。
但东方既明却似乎并没有就此放过影子的意思,又逼问道:“那,你们刚才七人合力重伤我万仞山门下弟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嗯……”影子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为难了起来,略带责备地看着七个人,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一掌,重重打在刚刚那个黑衣人头头身上,那黑衣人头头完全没想到,直被这一掌打飞,狠狠撞在院墙上,一股鲜血隔着面罩喷了出来,院中顿时弥漫出了一片血雾。
东方既明见到这一幕,只冷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影子这一下其实还是留了手的,毕竟他们也没要智亦往的命,因此也没必要还一命,此时也将这黑衣人头头打到重伤,便算是给了东方既明一个交代。
“今日先如此处理,他日如有机会,在下定会登门拜访,再度谢罪……那么,就此告辞……嗯?”
就在影子又行过一礼,想要带着七个黑衣人离开的时候,整个小院内突然真气震荡,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四周气场的变化,这变化让影子忍不住一愣,话没说完,脚下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了这气场的来源。
这来源便是苏让躺着的屋子,众人顺着窗户看进去,只见苏让站在窗口,身边金光四射,真气凝成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白烟,本来放在床头的云水剑此时正握在苏让掌中,兀自颤抖着,好似是与这真气同频了一般。
唯独苏让的双眼依旧紧闭,眉头紧紧皱着,好似正在经历什么痛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