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苏让醉倒之后,被沈奕莲扶到里屋躺下,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倒一样。
这样的感觉十分不舒服,苏让连续翻了几个身,想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但是事与愿违,不管怎么动,那种轻飘飘的无力感一直挥之不去,而且不多时,耳边还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起来起来!快起来了!”
这声音浑厚苍老,听起来似乎有点无奈,又似乎有些兴奋,不过更多的是催促,声音的主人似乎想要让苏让立刻就醒过来,但是苏让此时仍是醉得厉害,即便听到了,也假装没听见,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可就在这时,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有点着急了,又急匆匆地催了几句之后,苏让突然被那说话的人一脚踹下了床,这一下顿时让苏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坐到地上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却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自己刚睡着时的房间。
此时所在之地,四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到处烟雾缭绕,身边是一张不算高的床,看样子似乎是白玉的材质,不远的地方摆着茶几和椅子,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一身白袍的花白胡子老者,怒目圆瞪,一脸愤恨地看着苏让,眼神中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凌厉。
“你这小鬼!老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喝醉的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叫来了,你小子来了这就知道睡觉?”老者看到苏让微微睁开眼睛了,这才严厉地批评起来。
苏让此时还是醉意十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左右看了看,发现此时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极大的房间,四面八方根本看不到尽头,连天花板也悬在七八丈高的位置,所有能看到的栏杆和柱子似乎都是玉石打造,乍一看好像身处一座并不寒冷的白玉冰窟之中似的。
“这,这里是哪啊?”苏让原地转了一圈,含糊地问道。
“你觉得这是哪?”白袍老者反问到。
“嗯……”苏让微微沉默了一下,此时酒似乎也醒得差不多了,“这里,倒是很像小时候读故事的时候,里面说的神界……您……”
苏让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转向白袍老者的方向,仔细观瞧白袍老者的面貌之后,苏让顿时呆滞在了原地,接着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地说:“不,不可能,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做梦……”
白袍老者看到苏让此时的样子,好似忽然放心了许多,心平气和地问:“你怎么知道,你自己是在做梦呢?”
苏让紧皱着眉头想了想,踌躇片刻,却是跪倒在了这位白袍老者面前:
“之所以是觉得在做梦,就是因为我认得您,您便是我苏家先祖,九洲大陆历史上公认唯一的剑圣苏明瑞,您的塑像一直在问剑道祠堂中受香火供奉,但是,在近万年之前,您就已经不在人间了,故而,今天能够见到先祖,小辈一定是在做梦。”
“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苏明瑞……”白袍老者点点头,捋了捋胡子,又说:“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嘛……说是做梦也不为过,既然你此时是在做梦,那么你可有什么愿望,希望我帮你实现的嘛?”
苏让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希望先祖能够明示,灭苏家满门的仇人究竟是谁!小辈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为问剑道上下所有的亲人和师兄弟报仇!”
“什么!问剑道被灭门了?”白袍老者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站了起来,一股杀气猛然在老者身边浮现,可是紧接着,这股杀气又消失无踪,老者平静下来,又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心平气和地说,“那,说说吧,怎么回事?”
于是苏让便跪在地上,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自然也说了自己怀疑这是荆州剑宗所为,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还被追杀,只希望先祖能够在梦中明示,好让自己以后的路能够有个方向。
把这些全都诉说一遍之后,苏让明显感觉自己心里好受多了,果然,有委屈是不能憋着的。
苏明瑞将苏让的经历听完之后,皱紧了眉头,一边敲着额头一边回忆着什么,边回忆嘴里还边念叨:“荆州剑宗……荆州剑宗……我怎么不记得九洲大陆有什么荆州剑宗,难道是那个人……喂,你说的荆州剑宗,创派祖师是不是姓周的?”
苏让点点头:“正是,那荆州剑宗的创派祖师名叫周瑾,据说是仅次于先祖您的剑法大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荆州剑宗此时的掌门周瑜,应该是周瑾的第三十二代玄孙。”
“嗯,这个周瑾我知道,当年我们还打过架……但是……那不对啊……”苏明瑞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虽然这个周瑾剑法不咋地,可是人品绝对是一流啊,不但他人品一流,连他的儿子,孙子都一样,都打娘胎里就是他妈的善人,我当年还给他算过,他们家能流芳百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呢?而且,就是为了问剑九式?可问剑九式他们也不能练啊……”
苏让此时听着苏明瑞的话,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先祖,您和周家的先祖……很熟?”
“哈,何止是熟啊,我们俩从小打架打到大的!”
苏明瑞说着,轻轻一挥手,桌上的另外一杯茶便慢慢飘了起来,不急不慢地飘到了苏让手上,也不理会苏让吃惊的眼神,接着又说:“小时候,那周瑾就是个木头,什么出格的事都不敢干,他不敢干就算了,还不让我干,天天盯着我,最后创的剑法也是工工整整,一点也不潇洒,这样的人啊,最是无趣!”
苏让将手中的茶喝干,忽然觉得大脑似乎又更加清明了些:“那,这件事,难道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我看八成是这样……”苏明瑞点点头,忽然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赶紧回过神来看着苏让,“哎呀,我今天把你叫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的!”
说完,苏明瑞放下茶杯,起身来到苏让身边,围着苏让转了一圈,之后扒开苏让的眼睛仔细盯着看了许久,这才微微笑了笑,又坐回到椅子上,再次拿起茶杯,随意地说:“来,把家传的问剑九式耍一遍我看看!”
苏让点点头,站起身来,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看到剑在哪里,刚想开口问苏明瑞,却忽然就发现一柄十分精致的宝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握在了手里面,苏让不禁有点感叹,这梦做得还真是神奇啊。
既然有了剑,苏让便不再多想,将问剑九式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这期间,苏明瑞脸上的表情随着剑招一直在变化,时而欣慰,时而生气,时而又是若有所思,等到整个剑法全都舞完了,苏明瑞微微点点头:“嗯,确实不错,在你这个年纪能把这套剑法练到这般地步,也算是刻苦了。”
苏让拱手一拜:“小辈深知这剑法是先祖所传,故而除了一般的日常修行之外,每天早晚都要演练一遍,而且,小辈还经常用此剑法和人切磋,便将自己的想法也融进了剑招里面,希望先祖不要见笑。”
“嗨,哪的话,剑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现在虽然还没有将剑法练到极致,但是能够根据自身条件调整剑招,这等变通也是修行之人必须要有的嘛。”
苏明瑞此时似乎放松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略带慵懒地说:“行了,既然知道了你没有丝毫懈怠,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就送你回去……”说着,就准备站起身来。
“那个,先祖,请等一下。”苏让咬了咬嘴唇,还是制止了一下,“先祖,小辈还有一事不明,希望先祖能够解答。”
“说来听听。”
苏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先祖,小辈知道自己今年不过十二岁,修行不能冒进,不然会有走火入魔之危,但是,很多年前,小辈就已经到了心动的境界,可是不管多么刻苦修行,都无法突破,不知先祖可有什么突破境界的办法?”
“心动?不可能吧?”苏明瑞听到这话又走上前来,扒开苏让的双眼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问,“你……有没有和心动境界以上的对手较量过?”
苏让点点头:“有的,但是,都是点到为止,不曾搏命。”
苏明瑞又问:“那,胜负如何?”
“若是阳神境界之下,小辈还没输过。”苏让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那么点自豪。
“嗯,那就对了。”苏明瑞却是一点也不吃惊,又坐回到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你如今是去伪的境界,要是和一般修士相比,大概相当于别人化神的境界吧。”
“去伪?”苏让听到这两个字一阵迷糊,“先祖,这去伪,是什么境界啊?”
“嗯?你不知道去伪是什么境界?”苏明瑞有点吃惊。
苏让摇了摇头。
苏明瑞又追问:“那,你可曾看过《听剑》?”
“《听剑》?”苏让摇摇头,“不曾看过,只知道咱们问剑道现在各州的联络处叫做‘听剑阁’,先祖所说的可是这个?”
苏明瑞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唉,我就知道,一本一个字没有,全是空白的天书怎么可能被流传下来……苏让,你先来说说,一般的修士,是怎么修行呢?”
苏让点点头,张口就来:“心动境界之后,气运周天,纳归气海,凝神敛气,便结金丹,此时便到了金丹期,之后结元婴,化神,出阳神,在之后便能洞虚天地,了解了天地的本真之后,便是进入了大乘的境界,只要再悟天地之道,就能进入天道的境界,到了那时,便有机会可以升仙了。”
“嗯,背得倒是熟。”苏明瑞点点头,“可是,你却并不能按照这样的方法来修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根本就没办法结出金丹来的,对吧?”
苏让焦急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苏明瑞又问:“那,你就没想着在中丹田,或者上丹田结丹试试?”
苏让沉了一会儿,便实话实说:“其实,倒也想过,只不过觉得,反正此时我年纪尚小,也不差这几年,只当我自己是资质平庸吧,因为我总感觉强行结丹会出什么岔子似的。”
“嗯,不错不错,没有急功冒进,也算是你的一大造化。”苏明瑞倒是不在乎,平静地说:“之所以结不出金丹,可不是因为什么资质平庸,而是因为你的体质和那些一般修士根本就不一样……”
苏明瑞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苏让,又指了指自己:“你呀,和我的体质是一样的,咱们都有一个一般人没有的天赋,叫做“听剑”。”
“听剑?”苏让完全没有听过这个词,“什么叫听剑?”
“听剑嘛,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听到剑说话,明白了?”苏明瑞解释道,“一般的人要是想修炼,就必须将自己的身体锤炼到极致,之后才能通过元婴的先天一气来和天地进行沟通,进而领悟天地至理,最后飞升成仙。”
苏明瑞说着,又给自己带了杯茶:
“但是,咱们不一样,咱们会听剑,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与这天地间的造化相合,咱们要是想要天地至理,不用去悟,直接问就是了。”
“所以,这样就不用结金丹了?”苏让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啊?”苏明瑞说,“结金丹是为了什么?为了凝练先天一气嘛,可咱们本身就是先天一气,换句话说,咱们的这副肉身就已经是金丹了,还结什么?”
苏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要怎么问啊?”
“用剑!”苏明瑞双手一晃,刚刚苏让舞过的宝剑便出现在了他手中,“咱们听剑者天生就可以和剑沟通,而剑,便是咱们和天地至理沟通的介质,目前来说,你也只能听剑,等到日后你对其他的兵器都熟悉了,那么听刀听棍也无所谓,不过我们最后的追求,便是听造化,造化,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苏明瑞这一番完全颠覆苏让世界观的说法,把苏让给搞得有些晕,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平庸之辈,原来自己的天赋居然是什么听剑……
对了,这是梦吧?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的梦,怎么会这么扯淡?
但苏让还是有些相信了苏明瑞的话,只不过,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过往,苏让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先祖,小辈……小辈从来也没听手里的剑说过话啊。”